楊玉英聽完前因後果,先是生氣,隨即又有些無奈。

果然京城裡有些東西八百年都不變。

少年公子們個個膽大包天。

反而是年紀漸長以後才學會守規矩,知道了皇帝寬仁歸寬仁,卻並不是歷史上有名的仁君那類寬仁,自家頂頭上司的寬和仁都是講條件的。

真要是犯在他手裡,涉及到原則性問題,誰求情那都沒有用。

萬歲爺手裡砍掉的腦袋,堆積起來也能把宮裡的華池給填個半滿。

就說李家那小子做的事,她自己到覺得無妨,又不是沒看過,什麼花樣她沒見過?

楊玉英從地上撿起那本春宮,翻開看了幾眼,輕聲道:“紙頁的質量不大好,畫工更是差強人意,這般不精細,算不上好畫,若是我要看,怎麼也要看彩頁的才好,你們也太瞧不起人。”

夏菘等公子都無語。

她笑了笑,把畫冊扔下,略一沉吟,才轉頭對兩個軍卒道:“我此次出行非為公務,車上也無重要秘辛,看這些公子的反應,皇城司這一條新規怕是實施未久,不曾公佈宣講,我們做事,總不好不教而誅,所以,此次便算了,如何?”

軍卒對視一眼,便應道:“諾!”

榮國公目光微凝,心下有點意外,但也沒說什麼,反而十分感激地拱手道謝,轉頭叱道:“你們幾個小子,楊大人不計較,那是楊大人大度,瞧瞧你們做的事,還不快滾過來給我跪下,給楊大人磕頭賠罪。”

一群年輕人臉色漲紅,期期艾艾不肯動。

楊玉英也不接這個示好,走過去對姚歡拜了拜:“女兒還有事,就不留了,母親也別被這些雜事攪了興致,不過小事而已。”

姚歡沒說什麼,只看著楊玉英半點不受影響,大跨步而去。

她一時有些出神,只覺得女兒身上那大紅的披風在陽光底下像燒起來一樣,有種鳳凰展翅的美感。

李茵呆了半晌,大哭道:“不能走,我哥……”

榮國公蹙眉。

老太君揮了揮手,便有一婢女拖著李茵起身,在她腰裡一捏,她就氣力全失,軟下去。

婢女拖著人向外走,還柔聲道:“李姑娘倦了,讓婢子送您上車,還是回家去吧。”

倒在地上只知道瘋狂抓撓嘶喊的李家公子,自然也讓人拖出去扔上去。

其後幾年裡,李茵都沒能再進過國公府的大門。

不光是國公府,他們李家從此在交際上就好像被一道特殊的封鎖線給封鎖住。

京城自然有身份高貴,不在意楊玉英的人,可是那樣的人家,李家也攀附不上。

他們能夠得到榮國公府的大門,也全賴李氏而已。

楊玉英的背影一消失,榮國府一眾人才長長吐出口氣。

眾人看姚歡的眼色略有些古怪。

誰能想到,本是個拖油瓶,從不受重視的毛丫頭,居然也能有今天這般威勢。

剛剛楊玉英站在那裡,沒多說也沒多做,但他們這些也算是見多識廣的貴婦,就是被震懾住,舉止失措,噤若寒蟬。

李氏臉上都放了光,兒女私事自是不能當著眾人面說,心下卻打定了主意,回頭就同妯娌嘮一嘮這事。

李巍最瞭解自家這位姑母,一看她的神色,登時就知她想什麼,不禁苦笑。

那樣的女子,人家敢嫁,他也不敢娶。

姑母真是想多了。

好在李巍也不擔心,就他姑母那點能耐,也只敢在榮國府,在人家三夫人面前使使力氣,不會做旁的。

他對婚姻沒太多要求,覺得哪個門當戶對的小姐都差不多。

李巍在京城的小書院崑山書院讀書,當初沒有考上京城書院和皇家書院,他們書院規模太小,只有一個女同學,還是成了親的,若非如此,能娶一同學為妻到是好事。

整個榮國公府內上下,怕也只有姚歡一人,對楊玉英的一切都無任何想法。

楊玉英一離開榮國公府大門,就覺得飢腸轆轆,看見街邊賣的香糖果子的登時口舌生津,便暫沒登車,走過去買了一個,一咬滿口生香,到比皇城司灶臺上做出來的精細吃食更好吃。

她品了品滋味,覺得便是以自己的廚藝,回去好好做出來,味道也不一定比這滿頭華髮的老婦人做得好。

畢竟她廚藝再高,可人家一輩子只做這一樣,一做就是幾十年,光論熟練,她也沒法子相比。

楊玉英吃得美,就又讓打包了些,回去稍微炸一下就能保證新鮮度。

方碩幾個全是大肚漢,拿回去什麼,都不必擔心吃不完。

正叼著香糖果子讓人打包,旁邊一群小孩子呼嘯而過,舉著糖葫蘆打打鬧鬧的。

賣果子的老婦一看就樂了:“慢著些,仔細莫要摔跤。”

楊玉英伸手扶了把撞在她身上的小孩兒,揚揚眉,輕笑:“小心。”

那孩子頭也不回,蹬蹬蹬蹬地跑走。

楊玉英笑了笑,忽然道:“哎,沒法子,雖不是朋友,但這通財之義,同僚之間也得有。”

老婦人耳朵有點背:“什麼?”

“沒什麼,您老的糖果子真好吃。”

楊玉英笑眯眯把五角錢遞給老婦,拎著東西就上了車。

不遠處牆角兩個年輕男子站起身打望了幾眼,一對視,都從對方臉上看見些許無奈,還沒說話,就有一小孩一路跑過來,走一步身體向上躥一截,到他們面前,已經是個昂揚漢子,衣服也不知是何材質,延展性極佳,竟沒有破損。

這漢子隨手扔下一隻荷包,笑道:“新來的姑娘警惕性不高,唔,且看看她怎麼應對,前面可以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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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年輕男子皆不說話。

漢子挑眉:“咦?”

他一轉頭才發現,楊玉英的車已經走掉。

“她不是買了東西?可付了錢?”

其中一個年輕男子苦笑,忽然一伸手,從漢子的背後抓了一把,攤開手,居然是包糖果子的草紙,上面還有糖漬,寫了一句大白話‘留令牌為質押,荷包乃友人所贈,勿毀損。’

從小孩兒變回漢子的這人,頓時臉色大變,一摸腰身,特意藏好的令牌居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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