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夕陽一起,從太子府們進來的,還有諫議大夫白澤。

不同於本身就屬於太子屬官的樗裡偲,也不同於其他都能跟著進入太子府的眾人,同為謀主的白澤仍在御史大夫署做事。

畢竟,白澤作為喉舌的作用,遠比與其他人一般,都擠在太子府更有用一些。

據傳頂頭上司王綰有可能升任左相之位,而且從上次朝會上看出的,王綰與太子之間不同尋常的微妙關係變化,白澤並沒有選擇翹班,而是選擇了老老實實坐完班。

直到一班結束,他才在交接完工作之後離開。

一點完卯,白澤便趕來了太子府。

“那就要先把黃染兩人救出來。”

一進門,正趕上幾人商議如何插手上造釜殺妻案的白澤,在謝過帶路的高進之後,不等與眾人見禮,便插嘴了這麼一句。

扶蘇一聽這話就知道來人是誰了,笑著道:“白澤來了,快坐。奉酒。”

這最後一句自然是對侍女吩咐的。

白澤同樣笑著上前與諸位同僚,包括太子扶蘇見禮,落座之後還未端起酒爵潤一潤嗓子,就聽樗裡偲問道:“為何要救兩人?”

不同於白澤一直以來都不願意讓扶蘇早早牽扯進案件,樗裡偲當初給扶蘇的建議就是利用王上對亂民案的關切和不滿,透過推進案件的進展,以及推動對黃染兩人的宣判,而達到使王上滿意的效果。

樗裡偲與白澤的建議不同,也體現出了兩人的政治哲學。

白澤更喜歡隱居幕後,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悄然獲得成果,而樗裡偲則希望更直接地參與進事件中去。

兩種行動方式自然與兩人的性格,以及出身也有關係。

年紀更大,且在官場浸淫多年的白澤,顯然比樗裡偲更瞭解權力的遊戲該如何玩,相比於獲利更多,他更喜歡的是能夠在東窗事發後將自己完全摘出來的穩妥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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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氣盛,因為家世和自身才能原因而從未有過大波折的樗裡偲,當然更願意轟轟烈烈地體現存在感。

兩者計謀並無高下之分,這就需要扶蘇根據此時的事態發展與內心意願,來選擇自己認為更加合適的方式。

而此時,扶蘇顯然更傾向於白澤的方式,“是啊,請白大夫說說,為何要救那兩人?”

“按照我方才在門外聽到的內容來看,若所料不差,公子應當是對閻樂辦案草率,肆意擴大牽涉面而不滿。”

見扶蘇點頭確認,白澤便笑了,“閻樂是王上派去的專查亂民案的特使,若要推翻閻樂的辦案結果,那麼我們就需要證明,閻樂在武功縣的作為至少是不符合王上心思的。”

這一點,即便樗裡偲與他意見不合,也只能點頭稱是。

因為前面就已經說過,即便閻樂做法有錯,但只要符合王上想要儘快平定亂民案的心思,那就算是冤枉了一兩個人,也並不能直接作為推翻閻樂的手段。

只有證明他違背了王上的心思意願,才能真正扳倒他。

那麼問題來了,除了儘快平定亂民案,王上對於此案還有什麼別的心思嗎?

白澤繼續循循善誘,“雖然鬧得很大,但說到底,不過是幾百個不服從判決的民眾私下聚會而已,為何會引來王上如此震怒?”

“武功位處京畿地區,就是王城邊上,在如此近的範圍發生動亂,王上自然震怒。”

首先回答的是李清。

“很好,”白澤先是稱讚了李清一番,然後問道,“還有嗎?”

“對上造釜案的駁回申請,是完全按照《昭律》行事,民眾對此不滿,大有以民意犯法的意味。”甘羅這是從法制角度來思考了。

白澤對此不置可否,只略略點了點頭,又向其他幾人問道:“還有嗎?”

“以下犯上。”張蒼言簡意賅。

但顯然,這四個字獲得了白澤的極大認可。

白澤鼓掌笑道:“張御史所言可謂恰如其分,正是這四字:以下犯上。”

稍稍思考過後,扶蘇等人都明白了白澤的意思。

其實無論是地理位置靠近咸陽,還是民眾的非法聚眾,雖然都是王上震怒的理由,但都不是絕對因素。

真正的決定性因素是在於這些民眾企圖透過聚眾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希望透過下層的凝聚來對抗上層的依法審判。

此舉真正動搖的,是大昭由上而下的政治體系。

若任由此舉發酵而不施行雷霆鎮壓,就相當於任由大昭的政體被開啟了一個以下克上的黑洞。

這才是真正讓王上震怒的原因。

那麼,知道了這一點,對於如何介入武功縣的亂民案,以及推翻閻樂所為有何意義呢?

“王上由此而怒,那麼要懲辦亂民,也就要由此入手。閻樂儘速辦案,看似是符合了王上的心思,但其實他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哪一點?”不只是扶蘇,連同樗裡偲在內的所有人此時都不由將身體稍稍前傾,看向了笑容恬淡的白澤。

“斬斷因果。”

“什麼意思?”扶蘇立刻追問道。

“太子莫急。”白澤先是壓了壓手掌,讓扶蘇先坐回去,然後才慢慢悠悠喝了口酒,在眾人不耐煩的眼光下施施然解釋了起來。

“亂民案的起因,是因為民眾對於上造釜殺妻案重審結果的不滿,這就是因果。如果閻樂先快速處理了亂民案,然後再去處理上造釜殺妻案,那麼無論最後的處理結果如何,就等於還是坐實了因果。”

“我明白了,”甘羅最先反應了過來,“如果最後判上造釜無罪或者輕罪,等於是認可了亂民違法的正義性。可就算最後維持原判,經過這樣一鬧,人們也會以為是司法受到了亂民案的影響。”

“不錯,閻樂如果將視角調得廣一點,而非只看到自己的立功機會,就應該能夠意識到,此案的關鍵,仍然是在於先審判並處決或者另行處理上造釜,其後再依法完成對亂民的審理,而非直接想要立功,忽視了對因果的斬斷。”

“只有將兩案完全分開,斬斷兩者的因果,才能給其餘所有民眾一個警惕,那就是,以下犯上永遠是行不通的。”

“大夫之言,振聾發聵,令人茅塞頓開。”樗裡偲的讚揚聽不出多少情真意切,“但似乎仍為提到,為何要救援黃染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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