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乃吾親妹,安能害我?”

後勝在對著自己最信重的謀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定不會想得到,四百多年後,有一位何姓的大將軍會與他的所思所想如出一轍。

不過不同於何大將軍,後勝之所以如此自信,除了因為君太后與他的兄妹之情外,還有著別的依仗。

一直以剛正不阿著稱的宮廷禁衛統領近日因貪汙舞弊案而下獄,新接任的統領正是後勝一手提拔起來的族中後進。

有這層關係在,後勝得以帶著數名以大價錢聘請的侍衛全甲入宮。

因而田建相信年輕的齊王即便要對自己動手,也不會選擇在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被他探知的宮中進行。

後勝不相信齊王能夠躲過自己的耳目調動足以擊殺他的軍隊而不被他察覺。

然而他忘了,除了甲士以外,要刺殺一位被數名高手侍衛保護著的人,還有別的選項可供田建選擇。

比如,一名手握承影的頂尖劍客。

……

太后宮中,身高已經不知不覺間超越了母親君太后的田建此時正恭坐在母親身邊,與她聊天解悶。

“丞相畢竟是你的長輩,你們之間有何不快,都可以坐下來聊一聊的。”或許是被兩位至親的爭執所影響,君太后面上已經沒有了往日令人驚豔的光彩,反而滿是疲憊之色。

不過這疲憊之色中卻也有著些許欣慰,那是因為身邊這個越發有自己自己主意的兒子,終於答應了自己,肯坐下來和自己的兄長好好談一談。

於是,寄希望於透過自身來彌合兩人關係的君太后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兩人若能夠捐棄前嫌,當然是家國之幸,也是她君太后的幸運。

“母后說的在理,兒子這不是來了嗎?”

田建淺笑一聲,從宮人手中接過披肩,親自為母親披上,“夜已深,母親要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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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太后為齊王的孝順安慰不已,拍拍兒子覆上肩頭的手掌,卻疑惑地發覺田建的手竟似乎有些微的顫抖,於是將兒子在她的一碰之下有些瑟縮的冰涼手掌暖在了掌心。

“你也不可仗著年輕就不顧身子,要注意保暖才是。”

田建感受著母親手掌的溫暖,想著若是事有不諧,後勝反而帶著禁軍殺入宮中,也不知母親會不會,能不能保護自己?

或許是自己太過信任一個聽命於昭國長公子的劍客了?

田雋就曾警告過自己,放棄禁衛的舉動太過行險。然而,田建無法將自己的勝敗生死寄託在一位禁衛統領的正直上。

天知道隨著後勝的權勢日炙,以及自己離親政的時日越近,會有多少人仍能將忠誠保證到最後。

即便是田雋,這位看似最為忠誠於他的庶兄,恐怕也未必能夠讓他依賴到最後。

在仍能掌控住部分局勢,以及保證軍隊不會譁變的情況下拼盡全力一搏,才是田建最好的抉擇。

姜崇是怎麼說動自己的?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果真是鄉野的粗俗俚語,然而其中意思卻很正確。

若要讓後勝毫無防備地走進圈套,沒有足夠誠意的誘餌怎麼可以。

或許是母親手掌的溫暖起了效果,田建感到自己的雙手終於停下了顫抖。

已經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最終還是要看上天是否站在自己這邊了。

即便最終證明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抉擇,田建覺得自己也沒什麼應該後悔的。

何況,天命在我。

田建非常確認這一點,早在他年幼時,以推演天機而聞名海內的稷下先生鄒衍就曾說過,自己將會是天下諸王中享有國祚最久的一個。

感到齊王的手停下了抖動,君太后滿意地笑了笑,然而心中對兄長的遲到而略有不滿,不由皺眉對身旁的宮人吩咐道:“去看看後相緣何來遲。”

“不可!”

不能讓母親派去的人打擾或許正在進行中的刺殺行為,還在胡思亂想中的田建立刻脫口而出。

情急之下急忙叫住了宮人,眼看著被他突然的吼聲嚇了一跳的宮女還有疑惑看著自己的母親,田建抽回了自己的雙手,思索著要如何自圓其說。

“後相應是有事耽誤了……若是,若是母后派人去催……”田建腦子飛快轉動,嘗試著將語言組織起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後相或許會以為是兒子不耐煩……”

說到此處,田建發現自己的舌頭終於可以正常說話了,“對,後相可能會以為兒子不耐,影響接下來談話的氛圍。”

宮女看了看額頭上幾乎要滲出汗水的齊王,再看了眼一臉疑竇的太后,僵立了片刻後見太后遲疑著點了點頭,這才向齊王和太后分別行了禮,回到了自己方才的位置上。

雖然依兒子所說的放棄了讓宮女前去找人的打算,君太后心中的疑團卻越發凝重,仔細端詳著越發陌生的兒子,太后語氣沉重,“大王是否有事情瞞著我?”

用上了“大王”這樣的正式稱謂,說明母親已經起疑,田建額頭的汗水還是冒了出來,“母親何必多問,稍等後相來了,一切便都知曉了。”

君太后臉色突變,正要再問,卻聽到殿門被推開了聲音,轉頭望去,不知何人突然帶著殿外的黑暗與夜風闖了進來。

隨著殿中的火光被冷風吹得閃閃綽綽,殿中所有人都努力地將視線投向了彷彿如黑洞般吸走了所有光亮的門口。

田建更是幾乎立刻翻身而起,顫抖著站到了母親身旁,直到門口的侍衛在那人身後關上了門,藉著殿中逐漸安穩下來的火光從黑暗之中看清了來人,田建才得以手按著幾乎要蹦出胸口的心臟坐了下去。

來人是韓貂寺。

並未完全對姜崇,或者扶蘇放心的田建同樣懇請了韓貂寺在暗中參與此次賭上了命運的行動。

韓貂寺佝僂著身子對兩位主子大禮參拜,幸而兩人此時位置幾乎重疊,倒是免了老貂寺再次行禮的麻煩。

見老貂寺行禮之後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定定站著,心中早有猜測的君太后已經明白了一切。

“後勝不會來了,是吧?”

田建仍處在大悲大喜的情緒波動中未能作答,韓貂寺依然用他古井無波的語調回著主子的話,“是的。”

君太后微閉雙目,哀慼神色一閃而逝,火光下若隱若現的面龐又蒼老了許多。“站起來。”

按著胸口癱坐於地的田建聞聽母親說話,卻不知是什麼意思,畏縮著問道:“母親?”

“你是勝者,是王者。你就該要像個王者那樣站起來迎接自己的勝利。”君太后語氣中的冷然與威嚴,不像一位方才得知了自己兒子殺害了自家兄長的女性,“所以,站起來。”

雖然知道自己已經勝利,即將要大權在握,然而對母親從小的畏懼仍然讓田建不自覺地按著母親所說的,緩緩站起了身子。

看著母親緊閉著雙目,一半籠罩在黑暗中的面容,田建心中第一次對於今天的行為有了些許悔意,“母親……”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田建掙扎了許久,卻也只能低聲又喚了一聲母親。

良久,隨著一聲飽含了太多情緒的嘆息,君太后終於睜開了微紅的雙目,“我乏了,你自去吧。”

“唯。”

田建草草行禮,藉著便幾乎是以一種感激的心態落荒而逃。

韓貂寺最後又向著太后躬身行禮,轉身以看似緩慢的步伐跟了上去。

看著兩人遠去,君太后心中起伏不定。

至少在殺伐果斷上,這個兒子比前任王上,自己的夫君強上不少。

君太后露出了一個慘白的諷笑。

卻不知是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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