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那不是我選擇的人生
“我終於想起來這裡是哪裡了。”吳能這麼說道。
聽到這句話，那個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聲音忽然靜止了下來。
“我先前一直很奇怪，為什麼你一定要用我養父聲音說話，彷彿他在指引我一般。現在我知道了，這裡就是我年少時候的理想之地，一間包羅萬象的夢幻遊戲廳。”他繼續說道。“裡面有各種各樣最棒的遊戲，能讓人一直玩到天荒地老都不會疲倦。而介紹我認知這一切的那個人，原本就是我的養父，是他帶我來到這個繽紛多彩的世界裡，對吧，天魔？”
隨著一聲輕笑，吳能周圍的那些遊戲機和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像是泡影一樣消失，他發現自己重新置身在一片混沌之中，黑白二色的光暈像是魚兒一樣互相追逐著流動，而在他對面，一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青年男子翹著二郎腿端坐在虛空之中，他看起來約莫三十歲上下，臉上掛著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養父曾經對我說過，所謂遊戲，就是從繁忙的生活之中暫時解脫開來，去看看另外一種人生。這句話我一直記得。”他低聲說道。“或許正因為這句話，我才這麼地熱愛遊戲——它讓我獲得自由，讓我能體驗多姿多彩的人生。”
“如果你非要把一個普通的計程車司機每天打表計費開車送客的人生叫做‘多姿多彩’，那我也不反對。”天魔繼續用吳能養父的聲音說道。“畢竟正如你所說，這種人生是你絕對不可能去經歷的。”
“勞駕，能換個聲音麼？”吳能突然說道。“你這麼說話，我總覺得你是在佔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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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聳了聳肩。
“這不取決於我。你聽到的聲音，是你自己的認知。”
“——也對。”吳能點了點頭。“畢竟，你是我認知中的存在啊。”
“很好，領悟得很快。”天魔這次換了一個沙啞的聲線。“說回這間遊戲廳吧，你讓我覺得有點驚訝。本以為你會在這裡消磨完自己的壽命，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醒悟過來了。”
“真的消磨完壽命的話，就沒法去做更重要的事了啊。”吳能樂呵呵地回答道。“畢竟現在，我可是有更有趣的遊戲要玩。”
“那場遊戲裡你花費的可不是遊戲幣或者壽命，而是你的生命，即便如此你也不後悔麼？”天魔問道。
“求仁得仁，有什麼可後悔的呢？”吳能反問道。
不知為何，此刻他腦海中出現的，偏偏是一個胖碩的身影，他彷彿看到那個身影坐在書桌前，提著毛筆，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寫下最後的一封信。
那時候，他想必也是這般坦然的心情吧？
“看來我是問了一個蠢問題。”天魔聳了聳肩。“既然如此，我就姑且算作你透過了考驗好了。”
“十分感謝。”吳能點頭致意。“那麼，接下來——”
他和天魔的聲音忽地一起響起。
“讓我看看，這座塔裡究竟在發生些什麼吧。”
天魔化作一團間雜著黑色和白色的流光注入到他的身體之中。接下來，他看到自己面前的這片空間忽然被黑白二色撕裂，緊接著，他的腳再次踏上了堅實的地面。
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座有些恐怖的寶塔之中，牆壁上寫滿了未知的文字，地上擺放著一具具枯朽的骸骨，看起來是昔日在這座塔中修行失敗的僧人們留下的。
想到此處，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頜。
一叢蓬亂的鬍鬚。
“嘖，也不知道我在天魔的考驗裡究竟失去了多少年的壽命——”他抱怨道。
吳能摸著牆壁站起身來，從物品欄裡掏出了“永恆火把”——這件物品還是之前在“都市屍潮”的任務裡和閻羅小隊交換來的，算是一件非常實用的物品，不需要消耗氧氣就能發出恆定的光照，適用於各種黑暗地帶的探索。
轉過拐角，走上臺階，在他面前，柳依的身影端坐在地上。此刻，她雙眼緊閉，臉上一片驚恐的表情，口中似乎在呢喃著什麼。
吳能皺了皺眉。他有些拿不準自己此刻應該做些什麼，或者什麼都不做。按理來說，他不應該干涉其他人的修行，但他很擔心，在他們修行秘法的這段時間裡，塔外已經流逝過了漫長的光陰，擔心他們出塔的那一刻，整個世界已經被天界的兵將們席捲。
他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伸出了一隻手，搭在了柳依的肩膀上，然後微微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自己周圍的空間開始搖晃了起來，彷彿有一道颶風將他捲起，他開始了飛速地旋轉，整個人暈的七葷八素。在他感覺自己快要吐出來的時候，他終於再次回到了堅實的地面。
吳能睜開眼，然後——
“這啥啊！”他頗感震驚地喊了出來。
在他面前，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捂著耳朵坐在地上。而他們的周圍，聚集了很多很多人。
“柳依，跟我走吧，你是我的。”他看到那個叫周羽的煩人鬼，瞪著一雙眼睛，嘴角流出一行唾液，面色猙獰地對著那個小女孩喊著。“乖乖聽話，不然我就要弄疼你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學妹，周羽他們家條件可是相當不錯，抓緊機會，知道嗎！”一個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女人也搭腔道。“抓緊機會！”
“乖侄女，你這些年自己在外面闖蕩，咱們都不說你什麼，但你也一把年紀了，再不找對象就來不及了！”一個中年婦女也在旁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女人啊，事業什麼的都不重要，有個好歸處，相夫教子，那才是最好的！”
“那個柳依，一把年紀了也沒個男朋友，是不是同性戀啊？”幾個虛影簇在一起，議論紛紛。
“嘖，真噁心，女人本來就該和男人在一起。我看她身材倒是還不錯，沒想到她居然是這樣的人……”
“小點聲，小點聲，我聽說了，她最近和小胡總走得很近，誰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什麼？”
“小胡總的家世也是她能高攀的？我估計小胡總也就是玩玩吧——”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吳能感覺自己的頭都快裂開了。
而那個小女孩臉上的表情也愈發痛苦了起來，她緊緊捂著自己的耳朵，雙眼牢牢閉在一起。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她忽然喊了出來。“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你是我的！”“相夫教子——”“同性戀？”“小胡總他——”
“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那不是我選擇的人生！”
她忽然睜開了眼睛，手中迸發出一道道雷電，電光四溢，將周圍的一切都籠罩在雷暴之中。
電光毫無阻礙地將那些人影紛紛撕碎，但小女孩剛把雷電收起來，那些人影就像是一團團雲霧一般再次聚集了起來，然後繼續肆無忌憚地將各種傷人的話講出口。
“唉，這種時候，是該我出馬了吧。”吳能輕嘆一聲，有些憐愛地看了一眼在地上掙扎著的小女孩。“雖然這種英雄救美的橋段有點老套，但我似乎也別無選擇呢……”
他揮了揮手，整個空間忽然變化。一條寬寬的跑道貫穿了整個空間，然後跑道兩邊生出了茂密的花花草草，高高的觀眾席也矗立起來，一群群虛影出現在了觀眾席上，各自打著條幅為下面的選手們加油。
他看到周羽開著一輛拉風的紅色跑車出現在自己身旁，其他那些對小女孩說三道四的人也都各自開著自己的車出現在賽道上。
“遊戲開始，讓我碾碎你們吧！”吳能臉上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隨著雲朵上的奇怪生物揮動旗幟，選手們紛紛衝了出去。
只有吳能慢悠悠地在原地，看著其他人都衝到了自己前面，才踩動著油門跑了出去。
“角度正好。”他手中亮出魂銀龜殼，然後向著第一輛車子丟了出去。“Bye-bye！”
魂銀龜殼漂亮地擊中了車子，車子上那個女白領咒罵了一聲，緊接著吳能踩著油門狠狠撞了上去，那女白領的車子一下子被撞飛了起來，各種零件和她的身體一同飛起，然後重重掉落在了跑道之外。
接著，第二個目標！
魂銀龜殼再次飛出，這一次，某個中年婦女的車被龜殼打中，整輛車斜著裝上跑道的護欄，然後被吳能從後面重重懟了上去！
魂銀龜殼四處亂飛，吳能開著車一個一個地將那些人撞飛出去。很快，跑道上就被他清空了，只剩下周羽的那輛紅色跑車還跑在最前面。
顯然，在柳依的認知之中，周羽是她最難以跨越的一道障礙，所以在這局遊戲裡，周羽的實力也是最強的。
吳能的魂銀龜殼打在周羽的跑車上，但是這輛跑車極為堅固，在龜殼的打擊之下毫無損傷，甚至連一點搖晃都沒有。
“有點意思。”吳能露出一個狂放的笑容，兩排潔白的牙齒在卡通太陽的照射之下閃著光。“那試試看這個如何？”
魂銀在他車頭上變化成一顆食人花的形狀，然後吳能控制著自己的車子從後方接近了周羽，食人花猛地張開大嘴向著周羽咬了過去。
“咔”的一聲，食人花的滿嘴尖牙咬在了周羽的紅色跑車上，但這次它遭遇了硬骨頭，牙齒紛紛崩碎，整朵花也一下子萎靡了起來。
“還是不行啊——那這樣如何？”
魂銀化作機器人將吳能和跑車一併裹起，然後兩條腿猛地一跺，整個身體飛向空中，接著向著周羽重重地砸了下去！
這一次，攻擊終於起效了。
顯然，即便在柳依的認知世界裡，周羽是如此的不可戰勝，但吳能發動的攻擊也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
“咔啦”的一聲，周羽的跑車被魂銀機器人打得支離破碎。
柳依對周羽的恐懼，被開啟了一條裂縫。
吳能對著觀眾席上的小女孩揚了揚手，然後駕駛著車子飛快地衝過了終點線。
這一刻，世界再次變化。吳能用意念創造出的遊戲世界迎來終結，柳依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一次，她不再是小女孩的樣貌，而是回到了那個已經成年的柳依的樣子。
她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眼中彷彿有淚水流出。
吳能輕步走上前，蹲在地上，然後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