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嗒——

話音落下的剎那,冰冷的槍口就頂住了他的後頸。

頭髮潦草,一身粉色可愛的睡衣的少女端著造型古怪的步槍,溢位牙膏的嘴角還咬著木牙刷。

因為個頭不夠的緣故,女孩兒一隻腳踩著樓梯扶手,另一只蹬住牆,噼開的小短腿將三個擠在樓道裡的王家侍衛分開。

跟在後面的兩人童孔勐地驟縮…女孩兒就像是鬼魂似的突然現身,握著武器的手沒有絲毫反應,連一點點反應都沒有。

這…如果對方剛剛不是威脅,而是突然襲擊的話……

“把槍放下吧,莉莎。”門口那個身影發出了懶洋洋的聲音:“這幾位先生沒什麼惡意的,不要這麼沒禮貌。”

“可是——”女孩兒聲音很委屈,但眼神卻是惡狠狠的:“他們要帶走安森!”

說話的同時,她的手指在扳機上來回摩擦,被槍口頂住的王家侍衛聽著那聲音,渾身寒毛豎起。

“聽我的,放下。”安森笑著搖搖頭:“不要這樣,莉莎是好女孩兒,好女孩兒不會對客人沒禮貌。”

“安森不要用對小孩子的口氣和莉莎說話,莉莎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雖然這麼反駁,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的女孩兒還是跳下來,緊緊摟著步槍,一邊挪步一邊用能殺人的眼神死死盯著三人。

是的,三個人都有這種預感,眼前的女孩兒能輕而易舉的殺死自己。

揉了揉那亂糟糟的腦袋,安森目送著女孩兒朝盥洗室走去,回過頭來衝三人一臉苦笑:

“抱歉,她最近正好在叛逆期。”

三人看著眼前這位莫名客氣的王家侍衛總長,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沉默的死寂持續了不到一分鐘,剛剛被槍口指著的中年人壯著膽子,輕輕咳嗽了聲:

“那個,大人,我們奉陛下的命令,前來……”

“啊,我知道。”安森笑著點點頭:“你們是來抓我的,對吧。”

“沒錯。”那人稍微松了口氣:“正如我剛剛說的那樣,這是陛下的命令,還請您……”

“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

又是詭異的死寂,三名王家侍衛面面相覷,相當糾結的重新望向安森:“大人。”

“嗯?”

“那個…我們只是來通知您的,陛下的命令裡並不包含‘必須逮捕您’這方面的內容。”

“我知道,可你們貌似已經抓了不少巴赫家族的成員了,為什麼到我的時候就變成通知了?”

“這個……”

三人當場尬住,他們總不能說您裝什麼裝,那些巴赫家的小角色和您有可比性嗎;別說您,您那位克里斯蒂安兄長我們也沒動啊!

攝政王太后的指示很明確,剿滅國民議會,威懾宵小之徒;但這個宵小之徒是打引號的,因為真正的叛徒大機率還是國王必須倚重的忠臣。

“我們的意思是,今天只是通知,明天才會正式逮捕。”王家侍衛們只好換個說法:“這樣,您明白嗎?”

他意味深長的眼神中,竟然還多少還帶點委屈。

“我完全明白。”

安森微笑著點點頭,不等對方鬆口氣又開口道:“所以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

“不說話,我就算是幾位已經答應了。”安森繼續自言自語:“這樣,給我幾分鐘收拾一下,然後就和幾位一起離開。”

“放心,我不逃跑也不反抗,也不會有人出面阻止,我保證幾位絕對不會有人身安全方面的威脅。”

說完,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直接“砰——!”的關上了房門。

咬著牙刷的安森一回頭,廚房裡的克里斯蒂安已經走了出來,後面的博格納太太正倚靠著門,懷裡抱著委屈極了的莉莎。

“我以為,還是我去比較合適。”克里斯蒂安深吸口氣,目光沉穩:“就如同你之前說的那樣,你的目標太大了,很可能會把局面帶向失控的方向。”

“確實如此,但這次…非我不可。”

安森笑著搖搖頭:“來的是王家侍衛,也就是王太后要抓人,風險太高了。”

“風險這種東西,我在答應你成為議長的時候,就已經有覺悟……”

“他們會害死您的。”

安森直接打斷了他:“王太后已經瘋了,只要抓住人,他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那你呢,你就這麼肯定她不敢動你?”

“我敢。”

“憑什麼?”

“憑我有她的把柄。”

“……你不覺得只要你死了,她甚至可以讓最後一個知道她把柄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這就是關鍵了,我不僅有,還敢肯定她不敢動我;但換成您……”安森嘆了口氣:“我沒那麼大的把握。”

克里斯蒂安不再言語,默默的坐在了沙發上,望向窗外的太陽。

安森換上外套,目光轉向博格納太太:“莉莎,就拜託您照顧了。

“我可不答應你。”老婦人衝他翻了個白眼:“自己的家人,自己照顧去,麻煩外人算什麼事?”

安森澹澹的笑了笑。

“真知道關心妹妹,就早點回來。”博格納太太盯著他的臉頰:“我最近在學一道南方的牛血腸,等我學會了幫我嚐嚐味道如何。”

“好,我答應您。”

微微頷首,安森轉身正要離開,沙發上的克里斯蒂安卻突然站起身。

“我不知道你離家這些年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安森。”克里斯蒂安沉聲道:

“但記住,你還是巴赫家的成員,你還有個家,有家人,不是孜然一身的流浪者。”

“永遠不要忘記這點,安森,你和這個世界多少還是有些聯絡的。”

伸向門把手的右手忽然停下,遲疑了片刻的安森最終還是回過頭來,無比認真的望向房屋內的三人:

“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

從博來曼大街到白廳街警察總部,通常要經過不少人煙稠密的街區;但這次三名王家侍衛卻不得不挑選了幾條相當偏僻的小道,左轉右拐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

但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害怕被發現,遭到民兵和國民議會代表們的阻攔和圍毆;相反,某種意義上他們才是最希望這個結果的人。

只要被人發現,再假裝不敵或者失手,他們就能名正言順的甩掉某位名義上是他們直屬長官的大麻煩。

但安森不同意,而他給出的威脅也很簡單——不照他說的做,馬車上一個人也活不成。

有時候簡單粗暴的威脅往往出奇的有效,特別是在所有人都認為你真能做到的時候。

四面密封的車廂內,安森斜靠在後排的靠椅上,喝著自己帶的提爾皮茨朗姆酒,還從幾個王家侍衛手中要了杯子和冰塊,外加新鮮出爐的烤香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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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那位被迫半道停下出去買香腸和冰塊的王家侍衛,究竟是怎樣如臨大敵的心情。

賣烤香腸的小販也很驚訝,一向野蠻的王家侍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和藹可親好說話了,離開的時候不僅給了額外的小費,連零錢都不要。

但無論如何,一路上總歸是沒發生任何意外——除了安森覺得那份烤香腸意外的好吃,還想再來一份的時候,被所有王家侍衛集體抗議制止了。

馬車在安森指揮下避開了所有大道,非常隱秘的穿梭在小路之間卻還能暢通無阻。

在王家侍衛們眼中這同樣是安森的威脅:他很瞭解克洛維城的構造,所以哪天如果他不想包圍而是攻下這座城市,也是輕而易舉。

與此同時,提前得到訊息的白廳街總部也是如臨大敵。

路德維希一邊痛罵某人的無理取鬧,一邊加緊組織了近千名警察回防。

他當然不是指望靠這些警察就能擋住風暴軍團,或者國民議會和克洛維城民兵;而是封鎖街道,假裝成是要整頓的模樣,掩飾某位被即將看押至此的未逃通緝犯。

“……我有點好奇,某人就真的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相當無恥嗎?”

白廳街總部的監牢內,臉色難看到極點的路德維希死死盯著被王家侍衛送來的傢伙,幾乎是咬著牙說道:

“製造極端輿論,刻意扇動負面情緒,誘導那些相信你的民眾做出不理智的行為,貌似和某人所謂‘全新的世界’完全不同啊,這不還是製造暴亂那一套嗎?!”

“恰恰相反,從現在開始,一切就都截然不同了。”安森笑的很得意,雖然他身上帶著手銬和腳鐐:

“哪怕行為相同但如果目的不同的話,結果也是不一樣的;何況就算手段卑鄙又如何,只要能達到目的,任何戰術都是優秀的戰術——身為天才統帥的路德維希大人您,應該最清楚這一點。”

“行了行,別在給我扣帽子!”

黑著臉的路德維希相當不耐煩:“說,你到底想幹什麼,剷除王室嗎?!”

“這頂多算目的之一,根本原因還是您領導的保王黨始終不肯讓步啊。”安森搖搖頭:“如果局勢稍微能緩和,大家可以達成合作,我當然不需要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啊。”

他說的相當誠懇,表情也很真誠,一舉一動都彷彿在證明自己真的是被逼無奈,主動被抓住似乎也可以看成是左證。

可路德維希完全不信。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也知道王室是在咎由自取,但是……”

路德維希雙手撐著桌子,背後昏暗的燈光在他面前投下巨大的陰影:“奧斯特利亞王室…依舊是團結克洛維,以及讓整個秩序世界認可克洛維最好的工具。”

“架空他們,把他們變成一個擺設,象徵…可以解決很多很多麻煩,為克洛維的變革爭取很多時間。”

“我完全贊成。”安森抬起頭,和他四目對視:“但只要王室還在,保王黨就不會答應妥協,您對此也無能為力不是嗎?”

“……你就不覺得是因為你們的要求太過分了?”

“是又怎樣,現在的保王黨還有提條件的資格嗎?”安森嘴角上揚:

“到目前為止,克洛維沒有爆發內戰,軍隊和民兵還沒有大開殺戒,屠戮貴族的唯一原因,就是並非所有人都贊成這麼做,包括我在內。”

“您別忘了,我也是個貴族,雖然和弗朗茨家族當然是天差地別;如果奧斯特利亞廣場上豎起斬首臺,不砍下幾百幾千個頭顱,那些圍觀者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對於克洛維的國力,是極大的傷害。”

“相較之下只殺國王一家,已經是很仁慈,很划算的選擇了。”

看著言辭鑿鑿的安森,路德維希突然感覺很荒謬:明明一個是負責逮捕叛徒的執政,一個是主動自首的囚犯,卻像錙銖必較的小販那樣,在討論王宮裡國王陛下究竟是死是活。

可這種荒謬偏偏又無比真實;因為兩個人都從心底明白,那歇斯底里的王太后,錦衣玉食的小國王,他們的生死早已不再由他們自己決定。

“你知道你剛剛那番話,給我的感覺是什麼嗎?”路德維希冷冷道:“你像個預言家,彷彿是已經看到了自己這麼做之後,將來要發生什麼事情。”

“我不是預言,我只是…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安森笑的很自信:“我告訴您的,也不過是計劃成功後,肯定會發生的事情。”

“所以你敢保證,你的計劃絕對會成功?”

“不是保證,而是它已經要成功了。”

“那…了不起的‘完美計劃’,您有沒有料到自己就這麼大大咧咧的被關進牢房,會發生什麼事情?”路德維希冷笑:

“王太后已經得到訊息,正在趕來的路上;如果讓她發現我們倆其實是在暗中勾結,她還是能仗著小國王的名義,越過我直接控制南部軍團,甚至向陸軍部所有的軍隊下令平叛的。”

“所以……”安森隱約猜到他想幹什麼了。

“我們得做點什麼,別被她發現了。”

一邊說著,路德維希從腰間掏出自己的配槍,反手握住槍管,將握柄底端在他臉上筆畫了兩下:

“有點疼,你稍微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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