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究竟是怎麼發現那個…女人有問題,很可能不懷好意的?”

走出工廠,安森直接上了參謀長前來接自己的馬車,還沒等對方客套幾句“您辛苦了”,就先被扔過來一個問題。

有過上次坐出租馬車直接認出來的經歷,安森現在對“專車接送”這種事情也沒有最開始那麼排斥了,並且自己安排也總強過被別人安排;況且一目瞭然的行程讓別人知道自己在哪兒,也是種避免被無時無刻監視的手段。

這種稍微有點反常識,並且和尊敬的梅斯·霍納德導師,這位把“燈下黑”玩的出神入化的舊神派反其道而行之,關鍵點就在於行程是公開的,並且時刻處於人群之中,讓某些不懷好意的人很難找到單獨下手的機會。

刺殺,尤其還是對一個手握兵權,自身武力值得到過廣泛確認的軍人進行刺殺,算是一種高危風投;因為只要失敗,接下來就等於給了對方無限的行動權力——掀桌子的確是種打破僵局,出奇制勝的好辦法,前提是你已經做好了應對後果的準備。

而安森的情況還稍微特殊點,主要是不想給路德維希某些不切實際的希望,做出連他自己都肯定會後悔的蠢事。

雖然總是給別人瞻前顧後,死板僵化的固有印象,但實際上路德維希大概是安森認識的人裡,做事最果斷的人,沒有之一。

為了一點渺茫的勝利希望,就強行將一個剛畢業的上尉提拔成中校團長;為了看起來唾手可得的勝利,可以直接拋棄自己軍隊的撤退路線;為了打贏戰爭,讓克洛維分得最大的勝利果實,能在明知道對面是舊神派的前提下,繞開上司直接和敵人談判。

這樣性格的路德維希·弗朗茨,如果讓他發現自己被逼到角落,無計可施…幹出多離譜的事情,安森都不會有一丁點兒的奇怪。

甚至更進一步,他在自己成功撬走了鐵路委員會還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過這麼久還沒有什麼大的反應,才是真的奇怪。

相較之下,前裁決騎士團成員尹麗莎白·來蒙那點小心思,在安森眼中簡直都不算什麼了。

“在回答問題之前,先糾正你的一個錯誤,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懷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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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貼著身後的靠背,安森略有不滿的看著滿臉好奇的卡爾:“只是差分機的事情非常關鍵,掌握核心技術的還是個和教會關係相當緊密的人,警惕是必須的。”

“她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但這個機會來的太容易了,幸運的簡直像是在做夢…我喜歡做美夢,但我的職業素養的告訴我,這種‘微乎其微’的幸運,是不能作為一個完美計劃的前提條件的。”

“所以你才讓威廉去試探她?”

“嗯,結果也不出所料。”安森聳聳肩:“當然實際上從結果來看,我最擔心的事情很可能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她的那點小心思完全是被教會的慣性思維給限制了,根本用不著擔心什麼。”

“那……”

卡爾拖了個長長的尾音,眼神有些玩味:“你真打算把差分機的技術公開出去?”

“只要我們的復刻計劃能夠成功,並且實現量產,那就立刻公開——連同生產工藝一起。”安森微微頷首:“最好是能一次性向全世界公開,目前還在籌劃哪種途徑最合適,儘可能避免存在延遲。”

“……為什麼?”

卡爾有點兒撓頭:“我就不問‘你是不是瘋了,打算和教會為敵’這種廢話了,反正哪次你想做點兒什麼事情我都沒能攔得住,但…為什麼,攥在我們自己手裡保密難道不好嗎,這可是…對啊,這可是差分機啊!”

“你說的沒錯,這是差分機。”安森點點頭:“問題來了,如果我們徹底掌握了差分機的技術,那麼是不是要量產?”

“如果不量產,區區一兩臺能帶來意義相當有限,可如果量產…你覺得不被教會發現的機率有幾成?”

“所以只有徹底量產,才能打破教會的技術壟斷,順便賣全世界一個人情——哪怕他們嘴上也在對我們口誅筆伐。”

卡爾揚了揚眉毛:“但這麼做真的有意義嗎,我是說…這件事是不是對我們一丁點兒好處都沒有?”

“沒好處?那怎麼可能呢。”安森笑著眯起了眼睛:“很簡單的道理——就算技術徹底公開,難道是個人就能製造出差分機了嗎?”

“當然不可能。”卡爾尷尬的搖了搖頭:“我…我不太懂,但想要造出這東西應該挺有難度的吧?”

“是相當困難,難到整個克洛維城最頂尖的工廠,最優秀的工人,或許都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成功。”

安森緩緩豎起右手食指:“而你要知道,克洛維城已經是克洛維…不,應該是全世界工廠最密集,工人數量最多的城市了。”

“百萬以上的人口,五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都是工人,這是個相當可怕的數字;這樣的城市都要費好大的力氣,才有可能拿著圖紙,勉強復刻出一臺差分機。”

“…那麼其它地方,又要花多大的人力和物力,才能造的出來呢?”心中瞭然的卡爾喃喃自語:“就算成功了,又會比克洛維晚上多少時間?”

“就算用的時間一樣,誰又能比克洛維最先實現對差分機的量產?”

安森點點頭:“這種能改變遊戲規則的東西,向來是量變引起質變;只有無可匹敵的數量碾壓,才能扭轉局勢。”

“無論如何,最先獲得技術的克洛維能夠從中贏得最大的利益——這是先天基礎決定的,其它國家想要追趕,至少也需要三十年時間。”

“但問題是教會手中所掌握的技術不止一種,而且你也很難保證那些得到了技術的克洛維人,不會導致王國分裂——他們可未必聽你的。”

“可就算教會能給技術,想要徹底掌握也需要動員大量的人力物力,這同樣需要時間。”

安森兩手一攤:“不過你說的沒錯,克洛維人未必會聽我的,很可能會像教派分裂戰爭時那樣,各國要麼分崩離析,要麼陷入內戰——所以我們得先阻止這種最壞的情況。”

話音落下的同時,馬車已經停在了奧斯特利亞宮的大門外。

……………………

當安森在他名義上的下屬,整整半個排的王家侍衛陪同下來到王座廳的時候,大廳內的幾個人表情明顯是已經討論了好一會兒。

索菲亞靜靜的坐在有扶手的軟榻椅子上,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到剛剛在工廠時那慌張失措的模樣;路德維希站在她的對面裡,有些刻意的沒有坐下,而是右手撐著椅背,像步槍似的站在那兒。

至於安妮王太后也沒有當初加冕儀式時毫不掩飾的姿態,很謙卑的曲折雙腿,坐在王座側比之矮小不少,還沒有靠背的椅子上。

年輕的尼古拉斯一世則端坐中央,不過從他哪怕伸直雙手也要扶住王座兩側的扶手來看,顯然還是不太適應自己現在的身份,強裝著表現得十分威嚴。

“你來晚了,王家侍衛總長閣下。”安妮王太后緩緩開口道:“身為與陛下關係最為親近的臣子,這種私密的會議不應該犯下類似遲到這種低階錯誤。”

安森下意識的挑動眉毛,他注意到就在王太后說出“侍衛總長”這個稱呼的時候,路德維希的表情明顯不太自然。

哎呀,都過去這麼長時間,怎麼還在計較這個……

“萬分抱歉,在下正忙於市民議會的組織,以及為鐵路公司籌備而收購工廠的計劃,最近確實有些疏於自己的本職工作。”

右手捶胸左手背後,安森將頭低了下去:“不敢奢望陛下原諒,等到會議結束之後,在下自會主動前去領罰。”

“那、那倒是沒有必要!”王座上的少年國王頓時像是慌了,只是仍在強作鎮定:“只要明白錯了,下次改正就行。”

嗯?這是出事情了,還是說又打算給我挖坑,所以不敢把話說的太硬…安森畢恭畢敬的點了下頭,默不作聲的站到了索菲亞身側,還故意靠後了些。

眼看著侍衛總長一言不發,原本似乎都做好了寬恕準備的王太后頓時也有些僵住,只得輕笑了聲繼續打圓場:

“既然安森·巴赫中將來晚了,那麼我們就再把剛剛討論的內容回朔依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缺漏的。”

“首先就是帝國大使的‘邀請’…因為當今陛下嚴格意義上說,是赫瑞德皇帝的晚輩,因此大使希望克洛維能組織一次高規格的訪問團隊,前往慶賀皇帝今年的生日——當然,最好是尼古拉斯陛下本人親自領隊。”

索菲亞率先開口:“當然,我們這邊已經嚴詞拒絕了這種明顯冒犯的邀請,但帝國大使的態度相當堅決,要求克洛維拿出態度。”

“什麼態度?”安森下意識的開口道。

“當然是克洛維和帝國之間的關係,確定雙方彼此的地位。”

索菲亞白了他一眼:“尼古拉斯陛下是晚輩,這種情況下要確定彼此地位明顯對我們不利;帝國想要趁現在,假惺惺的用‘和平的方式’解決雙方過去百餘年的爭執,明顯是不懷好意。”

“所以他們是想用這種方式,把‘破壞和平’的惡名掛在克洛維的身上。”安森瞬間明白了:“還真是熟悉的套路,不過也在情理之中——聖戰結束了,帝國和克洛維和平的前提不復存在,對面有挑起矛盾的想法再正常不過。”

“可眼下克洛維的精銳主力全部集中於克洛維城外圍,邊境上的力量相當薄弱。”安妮王太后的表情看起來憂心忡忡:

“安森·巴赫中將,如果帝國真的突然發動戰爭,難道不會出現什麼意外嗎?”

“這個…還請陛下放心。”安森微微頷首:“現在還是一月,天氣和環境都非常不適合大規模行軍;如果帝國真的要在這個時間動員軍隊,能夠立刻響應皇帝的封臣恐怕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突破克洛維的邊防。”

“甚至我們倒退一萬步,即便他真的能夠把大軍動員起來,訊息也註定無法隱瞞;帝國的軍隊分散在各個大公國,而克洛維的軍隊集中在王都,還有方便的鐵路可以快速將軍隊調往前線;時間和效率方面,全都是我們更佔優勢。”

“當然,綜合實力的話,克洛維肯定是不如帝國的。”安森習慣性的總結道:“但只要能順利整合各個行省的人力物力,在儘量不影響經濟的情況下進行三到六個月的戰爭,是完全可以的。”

“問題在於,現在的克洛維很可能無法集合各個行省的力量了。”

對面的路德維希突然冷冷道:“最新的訊息,除了中央行省外以北港為首,半數以上的行省總督對卡洛斯二世陛下的死因和加冕儀式持有異議,不肯按傳統向陛下宣誓效忠。”

“理由也很明確:卡洛斯二世陛下匆匆下葬,加冕儀式被挪到了兵變結束整整六天後的一月五號,同時兵變的全過程並未對外公開,所以對目前克洛維的局勢持中立態度——不反對,但也不會立刻宣誓效忠。”

“這……”

還沒等王太后繼續開口,博格納子爵急匆匆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王座廳的大門外。

望著這位革新派領袖相當嚴肅的表情,安妮深吸口氣:“議員閣下,不知道您帶來的究竟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萬分抱歉,陛下,但很可惜是後者。”停下腳步的博格納子爵用力抽動了下喉嚨,聳動的肩膀似乎在說明他此刻的情緒遠遠比表現出的更激動:

“剛剛才得知的情況,就在半個鐘頭前,紅磚街的一個咖啡館發生了十分嚴重的火災,似乎是意外導致的失火在店內人員覺察之前就已經失控,大半個咖啡館已經燒成了灰盡!”

“這…秩序之環庇佑。”安妮只能感慨一下:“那白廳街有沒有採取行動?”

“當然——事發地就在克洛維大教堂附近,兩隊白廳街警察早已趕到出事的咖啡館,撲滅了火災。”博格納子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但出事的時候,樞密院的供暖委員會正在著火的咖啡館內開會,二十六名議員擠在同一個包廂內……”

“…無…一人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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