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曹銳寧肯穩一穩,也不願意輕易冒險。在他看來,穩一些更有把握一些。而曹銳這種做法,的確給叛軍大隊帶來了極大壓力。一萬騎兵,就在自己背後徐徐壓著,讓叛軍之中幾乎上到宋偐,下到普通的軍士,都被不知道什麼時候發起攻擊的曹銳,弄得神情異常緊張。

尤其是那些弓箭手,他們略微緩一下,背後的騎兵便像一頭惡狼一樣,上來試圖咬一口。他們就只能隨時保持戰鬥狀態,只要背後騎兵有加速的動作,便要開弓放箭。宋偐撤退行動開始,還不到兩個時辰,這弓就有些拉不動了。他們手中硬弓射出的箭,距離也就越來越近。

對於追擊上,經驗豐富的曹銳,節奏一直都把握的很好。就這麼不急不緩的,帶著自己的騎兵,就在背後緊密的跟著。如果叛軍一旦有一絲鬆懈,便馬上像惡狼一樣上來咬上一口。一回撕咬下來叛軍幾千人便收手。可面對曹銳的這種鈍刀子割肉的做派,叛軍卻是無能為力。

一旦被撕咬下去,其餘的叛軍大隊,卻是壓根就不敢就去救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被割去的人,被大隊騎兵快速的吞噬。長時間的高壓,這讓這幾萬全部叛軍的心態,都幾乎處於崩潰的狀態。而面對曹銳這種的狼群戰術,宋偐也毫無辦法,甚至連稍微停下腳步都不敢。

當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為了儘快擺脫身後的追兵,宋偐甚至連火把都沒有讓打。但他不打火把,卻正給了曹銳機會。這一夜,曹銳將自己的部下分三波,輪番的發起攻擊。部署在左翼的那幾千騎兵,在拂曉之前的衝鋒之中,甚至一度衝到了距離宋偐,不到百餘步的位置。

當清晨第一抹朝陽升起的時候,宋偐心裡輕鬆了一些。但這一刻,他才絕望的發現,自己帶的隊伍,又少了一半還多的人,現在他的五萬中軍,就只剩下了一萬多人。至於剩下的,有昨兒在戰場被殲滅的,有昨兒撤退的時被敵軍不斷蠶食的,還有昨兒那一夜苦戰的結果。

宋偐也清楚,那些消失的人未必都是戰死了。恐怕也有相當一部分,是趁著夜色溜了。昨兒那一戰,在相對平坦地區騎兵對步軍的殺傷力,讓很多人恐怕都已經心驚膽寒。這軍心一旦亂了,在想收拾可就難了。趁著自己不許打火把,摸著夜色前行不溜,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捏了捏自己因為一夜未睡,有些漲疼太陽穴,在看看經過這一夜後,又少了近一半的隊伍。在看看已經出現在不遠處的華林水,現在的宋偐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撤到華林水。現在自己就只能盼望著前衛和後衛的軍馬,能趕快趕過來與自己匯合,那樣自己還有一戰之力。

而在內心之中,宋偐更盼望著,自己早在撤離之前,就派人八百裡加急,去通知的湖廣軍馬前來與自己匯合,並告知了他們自己詳細的行軍路線。如果兩部能合在一起,增加的不單單是兵力。恐怕就算官軍想要一口吃掉自己,但面對二十多萬軍馬的時候,也得有那個胃口。

負責指揮湖廣軍馬的謝晉川為人,自己還是知道的。若是換了別人,也許可能不會聽從自己調遣,但這個謝晉川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卻是大局觀非常強的人,整體能力也算是不錯的。更是那位主的絕對心腹。雖說眼下兩個人是平級,可他知道怎麼做,對全域性才更為有利。

他只要接到自己通報,就一定會過來配合自己的。可自己從九江府境內出發已經數日,湖廣方面卻是一點訊息都沒有。是還有趕到,還是壓根就沒有接到自己的通報?若是第一點那還好一些,可若是第二點那就糟糕了。看著又一次壓上來的曹銳所部,宋偐不由得嘆息一聲。

眼下的局勢他很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也扛不住官軍的再一次前線壓上了。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的部下,看著喚緩慢壓上的官軍大隊騎兵,眼神之中畏懼,甚至絕望的神情。而昨兒晚上,他就已經知道,自己搭建在華林江上的幾道浮橋,早就已經被官軍派遣輕騎給燒掉了。

自己如今面對著大隊騎兵,是跑也跑不掉,兩條腿的怎麼能跑過四條腿的?可若說固守,如今自己軍心已經喪,而且昨兒撤退的時候,在騎兵追擊之下,幾乎丟掉了所有的輜重。全軍上下,從自己到每一個軍士,如今都在餓著肚子。若是真的固守,官軍都不用刻意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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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只要將自己困在這華林水江畔三五天,就算餓也將自己餓垮了。難道,這華林江畔真的要成了自己,還有中軍這五萬軍馬的葬身之地了嗎?想到這裡,宋偐不由得嘆息了一聲,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當自己開始收錢那一刻,卻是自己早就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回頭路。

其實如今絕望異常的宋偐不知道,他在等待湖廣方面的救兵。而就在他對面的曹銳,何嘗又不是也在等待順江而下的步軍?因為按照他的計劃,昨兒便應該已經趕到到的步軍主力人馬,此時卻依舊沒有蹤影。這華林水上,如今卻是依舊空蕩蕩的,一條船隻的影子都沒有。

沒有步軍的配合,單靠他手中的騎兵,雖說也有信心能擊潰當面之敵,但他要的不是擊潰而是全殲。否則,那些潰軍一旦四散為匪,將來清繳恐怕不知道要靡費幾何。可步軍的遲遲不到,現在的他也只能按著性子,想方設法的壓制住當面大的叛軍,一邊派人抓緊時日去找。

這一日,一心想要全殲當面叛軍的曹銳,並沒有急著發起進攻。一方面用弓箭與大炮,輪番轟擊叛軍陣地,將其逐步向著華林水方面壓制。一方面偵騎四出,去尋找不知道下落的步軍主力。至於江水對岸的叛軍騎兵,反正也沒有浮橋,便是想過都過不來,自己時日有的是。

面對曹銳的步步緊逼,宋偐是左低右擋,不斷的想方設法穩住軍心。雙方,都在積攢著最後的力量,等待最後決戰的一刻到來,也都在期盼著自己的援軍。尤其是宋偐,哪怕就是謝晉川趕不到,也盼著自己的三萬前衛軍馬,儘快轉身的趕回來。哪怕是只趕回來一半也行。

只是相對於繳獲了宋偐全部輜重,如今吃得很飽的曹銳來說。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前衛的三萬軍馬,在得知中軍這邊遭遇到官軍大隊騎兵截殺後,早就調頭一路南下跑了。壓根就沒有回來救他,後衛想要救援,卻根本無法渡河,只能乾瞪眼的宋偐,這方面更加的急切一些。

第一日,曹銳只是發起騷擾的攻擊,就是不讓叛軍放鬆下來。同時不斷的以大炮,弓箭壓制對面,至於主力並未發起攻擊。而為了維護自己殘存兵力,堅持下去的意志,在已經斷糧的情況之下,宋偐也只能下令殺掉一切的牲口,包括還殘存的戰馬,以給自己的部下果腹。

雖說昨兒的苦戰,他中軍騎兵損失餘燼,但好賴還剩下二百多人馬。雖說丟光了輜重,可卻還有上千匹廣南西路,土產的低矮馱馬儲存了下來。使得他不用去殺,自己那匹得到之後,因為極其具備靈性,而愛不釋手的天竺戰馬。但這麼下去,這匹馬還能保留幾天他也不知道。

摸了摸心愛的戰馬,在看著親兵送過來的馬肉,宋偐卻是一點胃口都沒有。昨兒他派人浮水,突出去尋找後衛那幾千騎兵,並向著湖廣方向去尋找,可到現在一點訊息都沒有。也不知道援軍還有多少時日才能到,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關鍵是對面的曹銳,究竟是怎麼想的。

最為關鍵的是,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在戰場上的步軍,還有多少時日能夠趕到。若是他們的步軍先趕到,恐怕自己就只能自刎以贖罪了。至於繳械投降,宋偐卻是從來都沒有想過。他知道,就算自己投降,朝廷也不會放過自己。廣南東路的那麼多官員,都死在了自己手中。

朝廷不滅自己九族就不錯了,又那裡會寬恕自己?如今的宋偐,有時候一閉上眼,就想起來死在自己手中,那些同僚慘狀,經常一夜一夜的合不上眼。尤其是為了威懾廣南東路,當時還未歸降的官員,而被剝皮萱草後,懸掛在廣州府城外官道上,示眾那個安撫使的慘狀。

還有那些被殺的官員,被賞給軍士眷屬被糟蹋後的慘狀,總是不由自主的呈現在他的眼前。這一切,雖說自己不是始作俑者,可那些官員畢竟是死在自己的手中。一下子這麼多的封疆大吏死在自己手中,京中那位主,恐怕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甚至還可能在桂林郡王之上吧。

看著碗中這碗,因為沒有放鹽,而顯得腥臊的馬肉。嘆息一聲的宋偐,最終還是沒有吃,賞賜給了自己的親兵。站起身來,看著對面的大隊騎兵,還有不斷在向這邊開火的幾門大炮,心中卻是異常的煩躁,不斷的來回踱步。而他這個樣子,與他對面的曹銳幾乎一個樣子。

曹銳自然是因為自己步軍,遲遲沒有下落而焦急。他的偵騎,到現在也沒有訊息傳回來。那些混蛋,究竟跑到哪裡去了?趙無妨徵集的那些船隻,都是一些老水手,船也都精挑細選出來,都是極其堅固的。這種情況之下又能出什麼問題?難道自己老部下也被叛王滲透了?

想到這裡,曹銳心中多少有些不寒而慄。雖說為官多年,經歷了多少次大戰,養出來的城府,讓他表面上一直都是風輕雲淡,可心中的焦急,卻是只有自己知道。他現在最為擔心的,就是自己部下之中,真的出現了叛徒。有意識的拖延步軍進軍速度,這是要置自己於死地。

可那些都是跟著自己多年的老部下,曹銳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那些部下之中真的出現,因為錢而動心的軟骨頭。可步軍的遲遲未到,卻讓他又不得不如此的想。只是當著自己部下的面,心中無論在怎麼焦急,曹銳也知道,自己在表面上看,也得擺出一副鎮定如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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