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權雖說掩飾的很好,但極為短暫的失神,卻是被黃瓊準確給抓住了。恐怕在感情一事上,賈權遠不是像他說的灑脫。心中估計是有人了,只是兩個人因為某種原因,並不適合在一起罷了。想到這裡,黃瓊卻是發現,這些年自己對賈權關心實在是太少了。這麼大的一個活人,擺在自己的面前,自己現在對他除了公事之外的事情,居然是一無所知,甚至還不如老李。

雖說心中對賈權有一絲的歉意,但為君多年,黃瓊已經習慣了,哪怕天塌下來,臉上也不會露出任何暴露他,內心真實想法的表情。哪怕心中愧疚再多,再深,黃瓊的關心,也不能從臉上展露出來。賈權自己不想說,恐怕這段感情並不簡單,要麼就是乾脆見不得光。站起身來,走到賈權面前,黃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承認,這幾年的確是有些忽視你了。”

“但朕還是當年那個河間郡王,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你卻是變得已經不再像你了。這歲月當真是不堪回首,當年那個雖窮困潦倒,但依舊秉承著一身傲骨,堅持三不賣的書生。如今身上不僅傲氣不見了,便是朕一直念念不忘的傲骨也不見了。就在通政司,怎麼這多年,一直都不願意與朕在談一談?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朕一直盼著你過來,向著朕伸手要些什麼。”

“你哪怕有一日,你與朕說你就想要外放,要謀一個外放的肥缺,朕都不會拒絕你。你可知道,朕一直都在等著你。可你就是不說。咱們君臣之間,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朕眼中那個曾經狂傲的書生哪去了?朕真的打心裡不願意讓你去西域,不是你的能力不夠,是朕舍不得你。眼下各路軍馬正在彙集,到出發還有一段時日。這段時日,你隨時都可以來見朕。”

黃瓊的話音落下,賈權卻是嘆息了一聲:“陛下,歲月蹉跎,臣已經不在是當年那個狂生了。陛下,也不是當年的河間郡王了。臣知道,陛下對臣還念著舊時的情義。但越是這樣,臣才越是不能去找陛下。若是陛下因臣為潛邸舊臣,便重用臣,到時候,公也為不為公了。臣不是進士出身,本身做到這個通政司,就已經非議夠大的了。臣又如何能再去找陛下?”

“臣之所以堅持去西域,除了臣說的公心之外,其實還是有很大私心的。臣自從上任通政司以來,雖有陛下在明面上的壓制,那些齷齪小人不敢說什麼。但私下裡面,因為臣非兩榜進士出身,非議卻是一直都沒有平息。就是想在西域做出一番業績來,好堵住悠悠眾人之口。讓他們看看,不是進士及第之人,未必沒有真的本事。只要一心為公,出身不是那麼的重要。”

賈權這番即充滿了卑微,但卻又將骨子裡面的傲氣顯露的話,讓黃瓊微微嘆了一口氣。本朝通政司,其實已經無實權,只負責諸道的摺子。以及處理考到舉人一級的,那些士子所謂對朝廷的進言。真正官員奏摺,一律都是由中書省轉呈的。在大齊朝也不是是個官員,便能上摺子的,在帝王沒有特許密摺之權的情況下,地方官員只有三品以上,才有資格上摺子。

中樞官員,也只有四品以上才能上摺子。只有一個特例,那就是天下諸道,無論是分守道,還是分巡道、兵備道,或是糧道卻是都可以上奏摺。因為這些道員,都負責一府或是幾府具體事務的。其雖說位不高,但是權責卻相當的重。所以,從設立道員的太宗年間開始,諸道便有權利上摺子。因為諸道所管事務繁雜,從刑名到屯田,再到水利、鹽務、漕運、兵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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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茶馬,以及捕盜等事宜。實權雖說不如一地知府,但卻管著幾府的事宜,即繁又多又瑣碎,卻關係到國計民生。所以在知府都沒有權利上摺子的情況下,諸道都被賦予了直接上達天聽的權利。甚至本朝風聞奏事的權利,諸道都是第一批授權人。都雖說因為天下道臺設定日多,所管事務日益繁雜,摺子數量巨增。到了世宗倦政年間,便直接停諸道上摺子權利。

但老爺子大權在握的第一時間,便恢復了道臺上摺子的權利。而到了黃瓊繼位之後,將道臺的摺子轉由通政司處置,又加上了御史臺監察御史以上都可以上摺子。但諸道的摺子,依舊由通政司處理。因為道管的事情繁瑣,至少在名義上可以管理幾府的某一項具體事務。但實則執行,還是要依靠地方州縣去落實。通政司只管道臺的奏摺,所以被戲稱為閒事衙門。

在本朝通政司的許可權,在本朝大大的縮小了。甚至還不如,百姓告官的登聞鼓院大。賈權在通政司做一個右參議,除了替自己處理密摺之事之外,實則更沒有什麼實權。可即便是這樣,依舊卻是因為出身,連一個舉人都不是。便飽受朝中那些,所謂出身正路子的兩榜進士攻擊。正像是賈權說的那樣,表面上那些人不敢明著攻擊他,但私下裡面卻是相當的排擠。

當初賈權選擇去通政司,婉拒了自己要將他外放的想法,就是為了避嫌。卻沒有想到,依舊受到那些正牌子官員排擠。便是通政司內的同僚,也是上下齊心將他排斥在外。在京的官員,除了之前少部分人之外,他在京城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高懷遠不止一次的與自己呈報過,賈權那座自己賞賜的府邸,除了早年交下的少數幾個酒友之外,從來無人去走動過。

自己知道這些事情,卻是一直都沒有做出任何改變,等著賈權主動在來找自己。可自己也沒有想到,賈權為不讓自己這個皇帝為難,居然一忍便是這麼多年下來。畢竟朝中還是兩榜進士為主,自己若是真的為了他而大動干戈,那是在動搖朝廷的核心。就算自己明知道他受了委屈,也無法幫他太多,最多也就只能將他外放。想到這裡,黃瓊不由得對賈權歉意更多。

更是想明白了,賈權為何要去西域了。因為自己就算將他外放,可在自己繼位之前,除了太上皇賜予的一個,被官場上戲稱為如夫人,甚至是青樓女子從良的同進士出身之外,身上連一個舉人的功名都沒有。身上唯一的功名,便是一個秀才。便是放了外放,在舉人選官不能做正印官,不能做到四品以上職務的情況之下。他一個秀才出身的人,一樣要受到排擠。

別說那些兩榜進士出身的上級,以及同僚會給他難堪。便是那些舉人選官出身的知縣,州判、散州知州,都未必會搭理他。到時候,三年一任做下來,別說政績沒有,恐怕考評那些人都會下黑手。他外放,還不如留在京城自己眼皮底下,興許還能少受點氣。他不是範劍,範劍雖說也沒有功名出身,可背後卻是赫赫有名的范家。一般官員,都不敢輕易招惹的范家。

就算那些兩榜進士出身的官員,再看不起範劍,可因為忌諱范家,也不敢將範劍怎麼樣。更何況,就算上司、同僚、下級一同排擠,可範家依舊可以用錢給他買政績。範劍不能通神,可範家的錢卻能通神。再加上朝廷的官員,雖說一向看不起江湖人,可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也不願意得罪那些高來高去的江湖人。畢竟真得罪那些人,腦袋什麼時候丟了也許都不知道。

範劍背後有一個龐大的范家支援,雖說也不是兩榜進士與舉人出身,可這官一樣做的有滋有味。但家道衰落,當年如果不是自己出手,恐怕連去世的父親都沒有辦法安葬的賈權,無論到那裡都會招人排擠。那些人便是在自己,這個皇帝眼皮子底下,都能採取種種辦法羞辱他。若是外放,到時候天高皇帝遠,恐怕那些人會更加肆無忌憚,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賈權為人陰狠,手段也並不次於那些人。但一個人,又如何與一個體系去較量?他手段再多,可終歸還是防不勝防。古今內外,上下五千年,最黑暗的地方便是官場。一旦那些官員為了一個利益,抱成一團便是自己這個皇帝都要忌諱幾分,更別提人單勢孤的賈權了。賈權看的比自己通透,選擇普通的外放,哪怕是一個四品知府,對於他來說還不如繼續留在京城。

而自己若是真將他外放知府,也就打破了開國以後,為了制衡勳貴世家以及高門大戶,勢力的發展。更為了拉攏士人,朝廷定製的無論是恩萌,還是舉人選官不能做正四品掌印官的慣例。對於那些進士及第的文官來說,更是打破了他們獨享了百餘年的利益。這無疑等於得罪了整個朝中的文官體系。恐怕便是傅遠山、呂蒙正和呂蒙,自己器重的這幾位也無法接受。

相對與內地,西域地廣人稀,更是缺乏漢人。自從前唐安史之亂,西域淪於吐蕃之手後。除了絲路上的商隊,已經幾百年未有漢人官員進入西域。再加上路途遙遠,一向為諸官員視為蠻荒之地。自己從選派那個傢伙去西域,便甄選文官跟著去西域。哪怕開出來三年任滿簡拔兩級,遇缺優先外放或調任。在西域期間發放雙份俸祿的優厚條件,應召著都寥寥無幾。

在招募無果,自己強制指定後。被選中者,當場提出自己有病無法勝任的有之,放著大好前途不要,直接提出致仕者有之。甚至有的人,被自己選中當場暈厥過去。別說那些兩榜進士,死活都不願意去西域。便是舉人選官的人,都沒有一個願意去的。為了滿足需要,自己這幾年甚至將那些犯了事情,但不夠極刑處置的官員發配首選之地,從隴右寧夏府改為西域。

並明詔,到了西域待五年,回來之後可以赦免為民。但即便這樣,居然有的罪官在得知自己,要被流放到西域,居然還有上吊自殺的。相對於內地,賈權到了西域,非但不會被排擠,甚至因為其文官的身份,行事會更加的方便,也算得上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了,可謂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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