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瓊這番話說的很直白,除了對南鎮撫司再度表達了嚴重的不滿之外,還解釋了為何讓正在星夜兼程南下的呂蒙正放慢腳步的原因。而傅遠山聽到黃瓊的解釋,才知道這位主居然為呂蒙正考慮如此全面,擔心他被動攪合進去。心中的感覺一時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滋味。

不過,到底也是為相幾年的人了。雖說此刻心中的感覺難以言表,本就老成持重的傅遠山還是很快調整了情緒,飛速的按照黃瓊意思將兩道聖旨擬好,準備呈到黃瓊手中讓他檢查。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黃瓊卻是壓根連看都沒有看。讓他親自動手用璽後,走密旨渠道發出去。

待密旨發出去之後,黃瓊又將曹銳給傅遠山的信要了過來。讓人掌上燭火之後,就著燭火上直接燒掉。待做完這一切之後,黃瓊才平靜的對傅遠山道:“傅相記住,這封信你從來沒有接過,朕也從來都沒有看過。還有,傅相替朕擬一道明旨,加封曹銳夫人為三品誥命夫人。”

“另外,朕再命宗正寺劃撥曹府皇莊一處。此外,郭晨之母不是始興候續絃夫人,身上連個誥命都沒有嗎?此次也加封三品誥命夫人,其夫人加封四品誥命。趙無妨的妻子,加封三等誥命,照賞皇莊一處。至於於明遠那裡,朕暫時就先不賞了,待其凱旋回京後再另行封賞。”

“將於明遠的長子升一級,調回京城軍機處做領班軍機。參與南北徵諸將,除了戰場畏戰不前,或是戰場潛逃的之外,一律各自晉升一級。傅相,下一步外放廣南東西路的官員,一定要仔細斟酌。還有,督促吏部拿出一個中樞諸官員,還有地方官員一個定期交換的制度。”

黃瓊突然封賞前線諸將夫人,這又是加誥命,又是賞莊子的,讓傅遠山一開始多少有些摸不到頭腦。但傅遠山總歸是在宦海之中,打熬了多年的人。對黃瓊的用意,略微一思索,便明白這位主的意思了。這位主這個舉措,可謂是在明確告訴前線諸將,雖說如今是非常之時。

但這並不代表,朝廷是在一味的放縱他們,在有些事情上朝廷,還是有自己底線的。只要不越過這個底線,朝廷一樣會給他們封妻廕子,一樣會不吝賞賜。同時也在變相的,提醒前線諸將,在有些事情之上別做的太過分。至少在做出某些決定之前,多想想後面的妻兒婦孺。

看著手中草擬的,準備轉給禮部的這道聖旨。明白黃瓊此舉用意和苦心的傅遠山,想起之前發出的兩道密旨。此時對這位年輕帝王的手腕與心機,卻是越發的佩服,甚至心中還產生了一絲無比的敬畏。這板子打下去之前,先把甜棗給塞足了。正常該給的,一樣都沒有少給。

可你們要是在前面做的太過了,到時候別怪他這位帝王翻臉無情。武官不像是文官那樣治理地方,尤其是中央禁軍各級武官,更不像那些地方武官,可以藉著剿匪、調防一類的事情撈錢。只能藉著戰事,順手牽羊發一點小財,這是自從先秦以來,都難以徹底解決的老大難。

便是當年治軍嚴謹的桂林郡王,也都管不住前線將領,藉著打勝仗機會撈上一筆。更何況,開國百餘年來,軍紀已經日漸鬆弛的今天?若不是四大營軍餉向來封厚,再加上幾任都指揮使,都是治軍嚴謹之人。那些早看著那些地方武官,變著法撈錢發得稀里嘩啦眼紅的軍官。

恐怕到了戰場上,早就散開了去弄錢了。要知道,這些年與北遼、回紇、吐蕃作戰的時候,這些大齊朝有名的精銳,戰場上對敵軍狠。下了戰場對敵國的百姓,也一樣不遜色。可也一樣,都是一路走一路搶的。無論是當年桂林郡王,深入吐蕃腹地,還是黃瓊外公清剿青海湖。

每次域外征戰歸來的諸軍,洗劫而來的金銀都滿身。當年金鐵騎深入北遼一次,不僅將沿途所經過的北遼部落,洗劫了一個一乾二淨,牛羊被當做軍糧、細軟被搶,大量的婦女被糟蹋。而在攻破北遼上京城之後,又將上京城內,從皇宮到普通百姓之家,徹底的洗劫一空。

甚至還有由那位金鐵騎帶頭,上到上京城內的王妃、郡主,各級文武百官,下到普通的百姓眷屬,都給糟蹋了一遍,甚至是幾遍。根據當年跟隨那位金鐵騎出兵的武官,說起整個北遼上京城內一片哀嚎。那些以往的王公貴婦,成了一群群待宰的牛羊一般,被任意的凌辱。

那位金鐵騎,便是連已經近六十的北遼太后,都沒有放過。自己下不去手,卻讓自己親兵做了。其還揚言,此舉是給遼人換血脈。臨走的時候,在北遼上京城放了一把大火,將整個上京城從宮殿到民居,燒成了一片白地。此舉使得北遼十餘年,到如今都沒有徹底的恢復。

在燕山府這種邊防重鎮,當過多年知府的傅遠山,對著這些所謂的精銳,在域外作戰的德性自然一清二楚。他更知道,當初在鄭州平叛的時候,若不是黃瓊這位當年的英王親自坐鎮。恐怕平叛之後,鄭州民財早就十不存一二了。可如今江南平叛,畢竟不是當年在域外作戰。

面對的不僅是自己的百姓,還是在桂林郡王府治下百餘年。如今眼中只有叛王府,而沒有朝廷的百姓,以及原本就叛服不定的諸夷部族。這位帝王的意思是,你們若是藉機發點小財,他不是不能包容的。可若是做的太過了,引發後續動盪,別怪他這個做皇帝的翻臉無情。

該給的,朝廷都已經給了。若是惦記太多,原本就不該自己惦記的東西,那未必就不是什麼好事了。這麼一弄,就算前線那些將領,便是想要撈錢都想的要瘋了,也不會做的太過了。連續幾道詔令,雖說看起來不起眼,但可以挽救很多人的腦袋,也可以挽救許多武官眷屬。

想明白這一點的傅遠山,不由得心中苦笑。他有時候真看不透這位主,是真的慈悲心腸,還是過於雷厲風行。從他在鄭州處置叛亂官員,在隴右整肅軍紀的做派,倒是一股子鐵血手腕。可今兒這些提前的教導,又對那些前線作戰的武官,也算是煞費苦心的想要防患於未然。

而更是出乎傅遠山意料的是,之前對前線將領的那道密旨,這位年輕的帝王在自己草擬完成後,看都沒有看便讓自己用印了。可這道冊封前線各級將領眷屬的明旨,他卻拿了起來仔細看一遍,又沉思了好大一會,貌似在推敲著什麼。才讓自己用印,派人加急送往了禮部。

待連續幾道聖旨發了出去,黃瓊又與傅遠山商議了一些事情,又留下一同用晚膳。而面對黃瓊的留人,傅遠山倒也沒有沒有推辭。從這位主做太子,開始掌管朝政開始。兩個人單獨用膳,或是與其他人一同用晚膳的時間,幾乎與傅遠山回家吃飯的時日,幾乎差不多一樣。

這位主並不是那種太講究帝王尊嚴的人,反倒是在沒有政務纏身的時候,是一個相當隨和的人物。無論幾個人一同用膳,都不實行分桌制。而是大家在一張圓桌上,就那麼幾道菜色坐下來一同吃。用膳的時候,也不講究什麼君臣之分。除了沒有酒之外,該怎麼吃就怎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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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江南西路大捷那次,一同用膳這麼多次,傅遠山還從未看過這位年輕的帝王,在用膳時用過任何的酒。不過,對一些喜好美酒的官員,只要入了他的眼,賞賜貢酒倒是從來不吝嗇。便是唯一的那次飲酒,這位主也不過是淺嘗即止。很明顯,這位主對酒並無什麼喜好。

不好酒,在吃的方面,雖說也不止一次抱怨,宮中的伙食難吃,可也沒有見他搞出什麼花樣來。反倒是開國以來定製的,皇帝每頓膳食要三十二道菜色的標準,直接被他降低到每頓不超過四個菜一個湯。兩葷兩素,幾乎成了他做太子以來,到今日登基為帝的標準伙食標準。

若是只留一個臣子吃飯,每頓飯也不過增加兩個菜。若是再多,也只不過多一個人,多增加兩個菜。但若是四個人以下,不得超過八個菜。這個飲食標準,別說在大齊歷代帝王之中,可謂是幾乎沒有,就是一個將軍都不如。便是從夏商以來,又有那個帝王膳食如此的簡單?

便是與自己這個做臣子的相比,在膳食上都頗為有些不如。更何況,這宮中的御膳水平,遠不如家中老妻所做美味。再看看這位年輕帝王,只要不上朝,身上就是一身不是白色的,便是藍色的書生裝。宮中專門為其製備的,各種刺繡精美的袍服,自己反倒極少見到他穿過。

用來束髮的,也不過是一條布帶而已,別說皇帝便裝時束髮的金冠從未見他帶過,便是翼善冠都極少帶。至於美色,除了之前身邊的那些婦人之外,禮部與宗正寺幾次要為他選秀,卻都被他回絕了。反倒登基為帝之後,除了太上皇那邊之外,從宮中放出了大批宮女回家。

這位年輕的帝王,如此做派倒是給人一種無欲無求,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政上的感覺。搞得傅遠山有時候也不知道,如今宮外和朝中傳出的,這位帝王貪花好色,只要入得了他眼中的婦人,就算人家已經有了家室,也要不擇手段搞到手的傳言,到底是從那裡來的。

不過,黃瓊哪有那麼多的心思,去琢磨面前這位,深得自己器重的重臣,此刻心中在想著什麼。在傅遠山離開後,黃瓊卻是又將心思轉回了前線諸將身上。軍中的一些潛規則,黃瓊不是不能理解。只要前線將領所為,不影響朝廷的大局,別做的太過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眼下卻是不行,如今自己急需桂林郡王府的財富,來填補如今空空如野的國庫。更何況,還有整個江南善後,以及自己後續一些想法。黃瓊已經決定,待叛亂平定之後,開始大力扶持錢莊業。將武威錢莊收為朝廷,確切說自己所有。以為那些有心出海商人,提供錢帛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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