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現在嗎?”郭裕飛一聽諸葛風雲之名,立馬端正了表情,也放開沈墨硯的手。

“是呢,他老人家已經在書房了,讓你趕緊過去。”

片刻後,郭裕飛來到書房,見諸葛風雲正在圓窗下的矮桌前盤坐,手執毛筆,正自批閱宗務。他行禮問候過,便侍在一旁,不敢輕易打擾。

許久之後,諸葛風雲丟開手中卷宗,嘆息一聲,長身立起,雙手背抄,一言不發地望向窗外,這時候恰有烏雲遊來遮蔽了太陽,天地間驟然暗淡。

“裕飛啊,近一年來,在山上可有收穫?”諸葛風雲望著窗外說。

郭裕飛見他終於開口,忙接過話來:“諸葛宗主厚待,晚輩在蒼菱山這段時間修為已有大進。”從身份上來說,他也是一宗宗主,可與諸葛風雲平起平坐,但忖度諸葛風雲年紀地位,又覺自己寄人籬下,此時為表謙遜便以晚輩自稱。

諸葛風雲轉過頭,微笑著點點頭說:“好,很好。唉……其實,我很羨慕你們年輕人,沒有什麼負擔一心一意修煉便好,一年之間便能從藍霞境提升到紫金境,可真是驕人的成績了。

我雖然年紀大了,但實話實說,修煉的心思一點不比你們年輕人差,只是宗務纏人,天下事紛紛擾擾。有時候,我真想拋開了不管,但又不得不管。”

郭裕飛說:“諸葛宗主心繫天下,是大洪之幸,百姓之福。”

諸葛宗主沉默了一陣,緩緩點頭,又不說話了。

郭裕飛見他眉頭緊鎖,顯然有一件極為頭疼的事,便大膽地問:“不知諸葛宗主在因什麼事情而苦惱?”

諸葛宗主笑了笑,說道:“何事苦惱?讓我苦惱的事實在太多了。哎?對了,你也是宗主,咱們算是同行,不如你幫我出點主意吧。”

“晚輩實在惶恐,在諸葛宗主面前,豈敢班門弄斧?”郭裕飛趕忙推脫,倒不是不想出力,而是因為自己很清楚自己在治理宗派上是個水準。

諸葛風雲擺了擺手,說道:“這有什麼了?全當咱們聊聊天了。”說著抓起剛剛看過的卷宗丟給郭裕飛,郭裕飛見對方還真的想讓自己看看,就從命了。

大略一看,才知道這是蒼綾宗五個伏妖閣閣主聯名呈上的意見書,內容很簡單,就是想讓諸葛風雲多撥款項,一是用於增加伏妖閣弟子的月例,而是增加在降妖過程中受傷或陣亡弟子的補償金,總之就是要錢。

郭裕飛問:“諸葛宗主是為了銀子發愁?”

“是啊,我治宗多年,發現九成事說到底都是銀子。”

郭裕飛心中納罕:“蒼綾宗居然也會缺銀子?天下人都之蒼綾宗滿山靈獸、寶材,丹藥遠銷東界十三州,供不應求,雖然具體不知道每年營收多少,但蒼綾宗每年繳納的稅銀是我湖州宗的幾十倍。這稅銀歸根結底是根據宗派收入定下的,蒼綾宗如此富有,怎麼還會缺銀子呢?”

諸葛風雲瞧見郭裕飛表情,猜出他心中所想,微笑著說:“你是不是認為蒼綾宗不應該缺銀子?”

郭裕飛訕訕一笑:“晚輩愚鈍,確實是這樣想的。”

諸葛風雲說道:“兩年前,出征西界,伏妖閣是主力軍,陣亡受傷者累積過千,那一戰,花掉了宗內近一千萬兩銀子。”

郭裕飛心臟咯噔一跳:“啊呦,這可比我苦苦追求的縛魂紅綾貴太多啦。”

諸葛風雲接著說:“我知道,伏妖閣常年與妖類搏殺,那是刀尖上的日子,隨時都有喪命風險,若說十年前,伏妖閣的月例在東界是很高的,但十年間其他宗派都在不斷地增長月例,而蒼綾宗一點未漲,如今只能勉強算是中等。我知道,絕大部分的蒼菱修士雖然志向遠大,心地淳厚,並不貪戀錢財。

但說到底他們也是人,也有父母,有些還有妻兒,父母要贍養,妻子要疼,孩子要吃飯穿衣,這些都要錢。蒼菱宗在東界是多麼耀眼,若是讓別人知道蒼綾宗的修士出生入死,斬妖除魔,月例卻不過爾爾,甚至比不上一個抓魚摸蝦的小宗派,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所以說,我知道應該將月例漲一漲,伏妖五閣,共有弟子一千二百三十三人,每人每月月例上漲二兩銀子,也就是兩千四百多兩,一年也就不到三萬兩銀子,你是不是覺得不多?”

郭裕飛確實認為三萬兩對一個宗派來講並不是多大的負擔,於是實話實說:“晚輩認為確實不算多。”

“嗯……不多。”諸葛風雲說,“但是,既然要漲月例,那就不能只給弟子漲,執事、掌事、閣主也得上漲。但是他們漲二兩銀子就不成了,執事十兩、掌事四十兩、閣主一百兩,這樣才行。但是我蒼綾宗十閣彼此之間並無高低貴賤之分,伏五閣漲了,那其餘五閣也得肯定要照比辦事。這樣一來,每年月例上的花銷應該會多八萬兩銀子,我所說的只是最低的漲幅額度。”

郭裕飛心說:“八萬兩銀子可就有些分量了,但蒼綾宗財大氣粗,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事吧?”

諸葛風雲接著說:“八萬兩銀子……不多,其實就是每年多出八十萬兩,蒼綾宗也出得起,可是……你可知道,我在這一邊多出這八十萬兩銀子,意味這什麼嗎?”

“晚輩愚鈍,並不知道。”

諸葛風雲嘆息一聲:“意味著天底下可能要多死八萬個人……”

“什麼?”郭裕飛錯愕不已,又聽對方說:“大洪的朝廷並不算腐朽,皇帝也非昏庸之輩。

但是大洪太大了,天災人禍是不斷的,洪災旱災極有可能同時降臨,官員貪腐也是不可避免的情況。大洪是強盛的,但是羸弱的百姓還是有的,且很多,數以萬計。他們只能勉強度日,一旦有災禍便要喪生。

我蒼綾宗整日奔走,除過斬妖除魔,還要救助百姓。餓了要給糧食,病了要給藥品,蒼綾宗每年是能賺許多銀兩,但仍是不夠花的,宗內庫房幾乎沒有什麼結餘。

近些年收入上雖然也在上漲,但太過微末,可天下的災禍卻一刻不停歇,且愈來愈多,我已經下令放棄對蠻州、南州二州的救助,只救大洪百姓,但仍然救不過來。”

郭裕飛聽到這裡很是動容,他去過南州,知道那裡的情況,戰火之下,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衣不遮體,若是沒人救助,每天都要餓死人,凍死人。

“裕飛,你現在還覺得這八萬兩銀子無足輕重嗎?”

“晚輩目光短淺,慚愧至極。”郭裕飛躬身一揖,陳懇地說道,但心裡頭卻在犯嘀咕:“諸葛宗主忽然給我說這些幹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訴苦?可是……為什麼要選我?”

正自思量,諸葛風雲又遞來一本厚厚的書,說道:“看一看。”

郭裕飛接過,大略一看,發現這竟爾是一本研究水稻、高粱、小麥等等糧食作物的典籍,但從字型上來看顯然不是印刷,而是手寫。

諸葛風雲捋了捋鬍鬚:“我救了幾十年的災,有一個心得:光是救,是不行的,永遠就不完的。想要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還得讓那些弱小的百姓強大起來,別的不說,如若家家能有百斤餘糧,那麼在再遭災禍,即便沒有朝廷或者蒼綾宗的救助,也最起碼能活下來。”

“所以說,諸葛宗主您想從糧食產量是入手,將產量提高了,每人所能分到的糧食也就變多了。”郭裕飛插進來說。

諸葛風雲略現詫異之色,點頭說:“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對於種種糧食作物,我已研究了許多年,雖還不能說成功,但也大有進展,假以時日,必能培育出更優良的品種。要是全國糧食產量能增加三成,那麼每年最起碼要少死二十萬人。”

“諸葛宗主高義,晚輩實在佩服,請受怪被一拜。”郭裕飛說著單膝跪地,就要拜倒,諸葛風雲一把將他纏住,跟著拉起,忽然說道:“裕飛,為了天下蒼生,你可願出一把力?”

郭裕飛有些愕然:“晚輩能幫上什麼忙嗎?”

諸葛風雲肯定地說“自然,實話實話,你才智之高,我是從未見過的。”

“這……晚輩駑鈍得很……”

諸葛風雲擺了擺手,從桌上抓起一張紙,上面繪製著某法術的靈環圖。

他晃了晃圖紙說道:“這是你根據無為訣,所創制的歸靈無為法訣,你將這靈環圖給了李青凡,我從李青凡那裡得到。已細細看過,當真是神來之筆,曠世奇作,雖然很難掌握,但只要學成,可真是修煉的大利器了。你能創制出此等法術,可見智慧之高。”

郭裕飛聽到這等誇讚之言,微微臉紅,他知是因為點了外掛殿中百倍領悟的技能之故,可不能說是自己才智高超。忙說:“諸葛宗主實在太高看晚輩了,晚輩的歸靈無為法訣實屬妙手偶得,並非真有什麼大智慧,大才智。”

諸葛風雲說:“你莫不要謙虛,裕飛,你既能創得出此等高妙法術,那願不願意為黎民蒼生割捨些時間呢?”

“諸葛宗主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能正式加入蒼綾宗,與我一同培育優質的糧食品種。”

“這……”

“裕飛!”諸葛風雲忽地上前一步,頗為激動地說:“為了黎民蒼生,你可不要推辭啊。”

郭裕飛十分錯愕,自己上輩子生物就不好,是文科生,哪裡有搞科研,培育新品種的頭腦?再者說了,隔行如隔山,術業有專攻,天底下全才能有幾個,自己又並沒有展現過在培育糧種方面的天賦,諸葛宗主怎麼就非得要將自己留下來呢?

“諸葛宗主,不是在晚輩想出力,只是晚輩實在沒有這方面的才能,就算真的留下了,可也幫不上什麼忙,說不定還要給宗主添麻煩呢。”

“你就對自己這樣沒有信心嗎?”

郭裕飛苦笑:“實話實說,晚輩小時候也學習過相關知識,但卻一塌糊塗。”他說的是自己生物的成績。

“哦?你居然學過培育糧種方面的知識?”

“不不不,更為基礎,遠沒到培育糧種的層次。所以說,諸葛宗主真是錯愛了。”

“唉……”諸葛風雲長嘆一聲,忽而又說:“裕飛,你真的不願意拜入我座下?我看以你天賦,說不定能入飛仙境。”

“飛仙境?”郭裕飛不由得怦然心動。

“是啊。”諸葛風雲迫切地說道,“只要你肯拜我為師,我必傾囊相授,親自指導,讓你在修為上節節攀升,說不定年底之前便可至紫金三階。”

郭裕飛聽了這話,更加迷茫,很是想不通,今日的諸葛風雲渾然沒了昔日的淡然儒雅,反倒顯得急躁不安。他大膽地猜測對方並不是想拉自己去研究糧種,只是想讓自己留在身邊,但只是為什麼呢?

不過,無論是為什麼,他都不會答應。

退後一步,躬身一揖:“多謝諸葛宗主厚愛,在蒼綾宗修煉一直是晚輩夢寐以求之事,但晚輩要去西界,為救髮妻籌措銀兩,過幾日就要啟程了。”

諸葛風雲的臉色冷下來,郭裕飛從未見過,心驚膽戰,低著頭不知如何是好,許久之後,才聽他說:“那你下去吧。”

“是。晚輩告退。”郭裕飛倒退出房間,將門掩上,長吁一口氣。

“怎麼了?我師父給你說了什麼,弄得你滿頭大汗?”李青凡走過來,納悶地問。兩人經過近一年的相處,更加熟絡親近,平常不再以“賢弟”、“大哥”稱呼。

郭裕飛做個悄聲手勢,忙扯住李青凡走遠了一些,才說:“啊呦,我剛剛好像惹你師父生氣了?”

“你能惹我師父生氣?你敢惹我師父生氣?”李青凡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郭裕飛點點頭:“是啊,我從未見過他那副表情,應該是生氣了。”跟著便把諸葛風雲剛剛所說簡略地敘述一遍。

李青凡聽完後說:“看來,我師父是愛才心切,怕你往西界是有去無回吧。”

“蒼綾宗哪個不是人才,況且他已經都有你這樣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弟子了,又怎麼會缺我這樣的半吊子?”

李青凡面露悵然之色,低聲說:“我哪裡算得上什麼‘百年難得一遇了’?”

“大哥,你這是怎麼了?”郭裕飛關切地說。

李青凡悵然:“我現在才發現,過了紫金境之後,到底能達到那一結階別,九分是天註定的,命中沒有再努力也是無用。唉……你看我,兩年過去了,仍是在紫金七階打轉,沒有絲毫突破的端倪,我想啊,我這輩子也就是個七階了……”

“大哥,七階已經很強很強了。”

“我並不是貪心不足……我只是覺得有負師父的期望,他雖然嘴上沒說過,但我知道,他一直盼著我能夠突破至飛仙境的,只可惜……”說到這裡地下頭去,語氣已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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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郭裕飛想要勸慰,卻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啊,好了好了。”李青凡自己昂起頭來,重換笑顏,笑眯眯地對郭裕飛說:“你進入紫金境之後還能快速突破,真是時間罕有,假以時日說不定能突破至飛仙境,所以我師父才極力招攬你,想來是為了圓自己一個夢想吧。”

郭裕飛擺手:“什麼世間罕有啊,我突破之後不又回落了麼,這突破之後還回下跌的體質倒是世界罕有。”

李青凡說:“說不定這種體制才是大才呢。”

“你說笑啦。”郭裕飛擺手大笑,李青凡也跟著笑了起來。少傾,笑聲止歇,郭裕飛開口試著安慰李青凡:“大哥,你……”

“賢弟,我沒事的。”李青凡微笑,郭裕飛細細觀察,發現他並不是強顏歡笑,只聽他壓低了聲音,又說:“嘿,我可有件喜事呢。”

“哦?什麼?難不成……”

李青凡滿臉歡喜:“我已經託媒人正式向那位陽炎姑娘提親啦,她已經答應,說戰爭一結束,便會跟我成親。”

“啊呦!恭喜恭喜!”郭裕飛連忙拱手作揖。

“多謝多謝,到時候一定要來喝上一杯喜酒啊。”

“那是一定的。啊,對了,我還不知道嫂子叫什麼名字呢。”

“哦,她姓木,叫作奕婉。”

“木奕婉?咦……”郭裕飛聽上去感覺十分耳熟,但卻想不起來了。

“怎麼,你們認識。”

郭裕飛仔細回想,感覺自己一定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名字,但記憶已經十分模糊,搖了搖頭:“好像聽過,但記不起來了。”

“哈哈,你年紀不大,記性到很差。”李青凡打去。

郭裕飛望著李青凡那張笑臉頗為感慨,心說:“這就是愛情的滋潤啊,大哥雖然在修煉上屢屢遭挫,但情場得意,照樣容光煥發。而我……雖然突飛猛進,在蒼菱山上名聲大噪,可惜燕若絹卻不在身邊,也高興不起來。”

幾日後,一年之約已到,郭裕飛跟沈墨硯一起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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