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裕飛面露惶急之色,連忙說:“李執事,還望你能通融通融,看看能不能給張宗主帶句話,我找他真有急事。”

李執事一笑:“郭宗勿要急躁,我家宗主雖然無暇,但是不該有副宗主嗎?我爹爹李祝通正是虎燕門副宗主,他久仰郭宗主英名,聽聞到來,好不歡喜,推掉許多會見,讓我來請你前去一敘。”

“李副宗主?”郭裕飛回想起來,自己在武宗大會期間確實跟這位副宗主打過照面,但連話也未說過幾句,面貌都記不清了。

郭裕飛原本想著自己跟張兆峰多多少聊過幾句,也算彼此認識,自己出言向求,他或多或少總會把縛魂紅綾的價格往下壓一壓,卻不想如今連面也難見,好不苦惱。

李執事察言觀色,忙說:“郭宗主安心,你有什麼事,跟我我爹談,和跟張宗主談是一樣的。”

郭裕飛知道如果此時推脫,倒有些看不起人了,只得說:“李副宗主若肯賜見,那是再好不過。”

片刻後,郭裕飛來到一間會客大堂上。一進門,李祝通便連忙迎上,笑呵呵地說:“郭宗主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李副宗主,太客氣了,郭某得見副宗主才是平生幸事。”

兩人一番寒暄後落座,李祝通開口問道:“不知郭宗主此番來訪,所為何事?”

郭裕飛說:“郭某冒昧來訪,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想打問一下,貴宗縛魂紅綾價格。”

“哦?縛魂紅綾?應該要一百一十萬兩了,具體我也不清楚。”轉向李執事,李執事恰好知道,便說:“昨日價格是一百一十五萬兩。怎麼?郭宗主要買一條?”

郭裕飛早有準備,聽到一百一十五萬兩也不如何吃驚,點頭說:“正是,我是要買一條。”

“呵呵,如今紅綾原料已竭,但需求可不會消失,今後價格肯定還會再漲。”李執事說。

郭裕飛沉吟幾息說:“李副宗主,說來慚愧,郭某雖然想購一條縛魂紅綾,但可惜囊中羞澀,一百多萬兩的價格實在出不起,還請李宗主看在虎燕門跟湖州宗兩家深厚交情的份上,減免部分。”

李祝通哈哈一笑,說道:“郭宗主真是太能說笑了,誰不知道湖州宗的丹藥生意做得紅紅火火,遠銷諸州。若是連湖州宗都買不起這縛魂紅綾,試問誰還能買得起?”

郭裕飛知道對方能坐在虎燕門的副宗主位置上,口才必然了得,若論談判技巧,自己定然大大不如,思來想去,還是實話實話,以誠意打動對方。

他思量清楚開口說:“李副宗主,實不相瞞,我髮妻受了重傷,性命垂危,急需用華夢引魂之術救命,而縛魂紅綾是此術關鍵的施法材料。

一百一十五萬兩銀子甚巨,我實在承擔不起,還望李副宗主能減免一些。”說著站起神來一揖到底。

李祝通沒想到郭裕飛會將姿態放得這樣低,又聽他說是自己髮妻等著要救,頗有些同情。

但他身在副宗主之職,自然知道當下縛魂紅綾是宗派一大收入來源,自己雖動了惻隱之心,但也不能擋了宗派財路,所以能讓,但不可多讓。

他沉吟一番,擔憂地說:“我還真不知道原來是郭宗主的夫人受了重傷,卻不知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狂徒所為?”

郭裕飛說了夜梟門鬼門道人所為,李祝通也知道夜梟門是個拿銀子幹活的刺客宗門,亦知道鬼門道人是蒼綾宗棄徒,有子紫金五階修為,暗暗吃驚,心說:“你到底得罪了誰?”但表面上卻是滿臉憤慨,還說了些場面話。

之後卻為難地說:“郭宗主,這縛魂紅綾價高,也不能怨我我虎燕門,賣的貴,是因為原料貴。而且,將諸多原料轉化為成品的法術只有紫金境以上的修士當可施展。

且法術對環境要求極高,需得又溼又熱,我們宗內的修士在這種地方掐印施法,一個引導列印可要維持兩三個時辰,這份辛苦,我可知道,紅綾買貴些也是理所應當。”

他這話半真半假,縛魂紅綾原本價格並不高,但近幾年間隨著原料的日益減少,價格節節攀升。從幾千兩到幾萬兩,又從幾萬兩到十幾萬,幾十萬兩,直至如今的一百多萬兩。

縛魂紅綾歸根結底,是靈寶一屬,不怕火灼,尋常刀劍難以刺穿,對法術也有一定抵抗作用,本身就是十分厲害的防具。

另外還是許多法術的施法材料,用得到它的法術大體分為兩類,一類是禁錮、束縛類法術,另一類也是跟華夢引魂一般的療傷、續命類法術。

而隨著價格的增長,眾多需求也就消失了,如今來買的縛魂紅綾的都為了發動療傷續命類法術。事關性命,價格再高也有人願意出價,加之縛魂紅綾確實一日比一日稀缺,所以價格也一天高過一天。

虎燕門看著價格走高,也是開心,守著最後一批一天一個價地賣。

李祝通頓了頓,嘆一聲,好似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這樣吧,我將五萬兩零頭抹去,一百一十萬兩,如何?”

郭裕飛原本想著是一百萬兩,但自己實在沒有什麼籌碼,而且也見不到張兆峰,李副宗主願意讓五萬兩已屬厚道了,也就不再討價還價,又起身一揖,說道:“多謝李副宗主關照,他日如果有什麼用得到郭某的地方,全憑驅策。”

李祝通也起身還禮說:“郭宗主客氣了。”

郭裕飛這時候又說:“郭某還有一事,要請李副宗主幫忙。”

“哦?郭宗主請講,鄙人如能幫得上忙,絕不推脫。”

“一百一十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還請李副宗主寬限一些日子,容我去湊銀子。”

一百多萬兩銀子任誰也不敢說是小數目,來買縛魂紅綾的,能爽爽快快掏出來的只是少數,大多數賣家都是想先說定價格,日後再來購買。

所以郭裕飛這要求也不過分,李祝通立馬說:“這事好說,郭宗主你只需繳納一萬兩定金,東西我給你留著,三月之內來取都沒問題。”

“李副宗主……”郭裕飛雖然有些難於啟齒,但還是說了出來。“我確實有難言之隱,此番前來,未攜銀兩,而且三月之內也湊不齊這一百一十萬兩……”

“這……”李祝通有些吃驚,心說,“湖州宗雖然新立不久,但生意做得可是極好的,他身為一宗之主,怎麼會連一萬兩銀子也拿不出?”

又想:“早就聽聞這個郭裕飛性子懦弱,只是仗著母親才爬到宗主寶座上,如今她母親遠走,便即大權旁落,宗派實際上由宗內一長老把持,看來此言非虛。那這樣一個傀儡般的人物我還要不要給他些面子呢?”

正要拒絕,忽地又想起在武宗大會上諸葛宗主,澤休大師都對這個郭裕飛讚譽有加,且還有傳聞說他跟諸葛風雲的得意弟子李青凡交情匪淺。

這麼一想還是不能把他看得太輕,而且,就算他拿不出銀子來,縛魂紅綾也可另售他人,留上半年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一番盤算下來,李祝通慷慨地說:“既然郭宗主開口了,那定金不交也罷,東西留上一年也沒關係。

郭宗主,就從今兒算起,一年為期,你隨時拿銀子來買縛魂紅綾,一百一十萬兩,絕不加價。但是……醜話說在前頭,一年之後我可保不齊還有沒有紅綾了。”

郭裕飛說:“李副宗主能為我留存一年已是天大的面子,郭某感激涕零。如果一年之內還湊不齊一百一十萬兩銀子,自然也沒臉再求李副宗主什麼了。”

李祝通說:“好,那咱們一言為定,我在虎燕門總部恭候郭宗主大駕。”

事情商定妥當,郭裕飛告辭,李祝通親送出門,臨別之際,郭裕飛說:“此番前來,多虧李副宗主幫忙,郭某雖然不才,但義氣和膽子還是有的,他日李副宗主如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儘管開口,郭某兩肋插刀,在所不惜。”

“呵呵,郭宗主客氣了。”

兩人互道珍重,揮手道別。

郭裕飛跟沈墨硯乘馬快行,原路返回,往蜀州奔去。

得到一百一十萬兩的報價後,郭裕飛非但並沒有覺得遙不可及,反而感覺充滿了希望,來日可期。他知道只要能賺來這一百一十萬兩銀子就能得到縛魂紅綾,也就能救活燕若絹了。

心中希望火苗越燒越旺,郭裕飛感覺渾身充滿了力氣,連連揮鞭趕馬,想要趕快回蒼菱山,找李青凡商量一番,看看有什麼賺錢門路。

沿著大道進入一片密林之中,忽然瞧見前頭一棵樹橫道在地,正攔住了道路。或是因為樹齡抬高,繁密的樹枝向一側傾斜,愈來愈重,樹根終於不堪重負,固定不住,以至橫倒。

郭裕飛趕忙扯動韁繩,讓馬匹減速,繞了過去,剛要轉回路上,忽聽嗡嗡聲起,尋聲望去卻見是一只好大一隻紅色甲蟲從中空樹幹裡飛了出來。

望著那振翅離去的甲蟲,他不由得想起了黃長老,跟著又想起了她死後借蠱蟲之口說出來的話。

黃長老說自己知道一事,能讓他不在對付麻長老的時候無需在顧及燕若絹。當時他便認為黃長老的這句話的意思是暗指燕若絹是奸細,是麻長老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探子。

可當下再一思量,忽地發現自己當時所想太過片面了,或許還有其他事,一旦大白於天下,便可改變他自己與麻、燕二人之間的關係。

但到底是什麼事呢?

郭裕飛感覺自己腦子裡一團亂麻,但好似依稀間能瞧見這亂麻中的線頭,只要抓住了,所有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乘馬前行,卻魂不守舍,奔行在密林之間,忽然起一陣大風,驚起棲息群鳥,撲稜稜展翅飛翔。

忽然,一道靈光在郭裕飛腦海中乍現。

“籲……”他趕忙勒聽了馬匹,翻身跳下馬背。

“相公,你怎麼了?”沈墨硯見郭裕飛忽然下馬,頗為吃驚。

“想到些事。”郭裕飛跑到一塊光禿禿的土地旁,蹲下身子,拾起一根樹枝代筆,在地上飛快的寫下燕若絹,郭裕飛,麻武丘三人人名,再畫三條直線,將人名兩兩連線,形成一個三角形,每個人名各佔一角。

他在連線“郭裕飛”與“麻武丘”兩個名字間的線上打了個叉,便是自己跟麻長老的關係不好。

跟著又在“郭裕飛”與“沈墨硯”兩個名字之間的直線上畫了個圓圈,這表示自己跟燕若絹之間是真情實意的。

最後,在“燕若絹”跟“麻武丘”兩個名字間也畫了個圈,麻長老昔日收留燕若絹,將她照料成人,情同父女。

這便是三人之間的關係。

假設黃長老所言非虛,也就是他可以不顧及燕若絹,去對付麻長老,那麼這個關係中就有一條是假的。

自己跟麻長老之間勢同水火,這個“叉”那是貨真價實。自己跟燕若絹風風雨雨,生死相依,她甚至可以不顧性命來救自己,這份真情天地可鑑,所以兩人之間的“圓圈”也不可置疑。

那麼,便只剩下了麻長老跟燕若絹之間的那個“圓圈”有可能是假的了。或許問題就出在這裡,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郭裕飛猜不到,但他猜不到可不能說不存在,而黃長老的妹妹黃梓雨知道迷底。

但黃長老為什麼不直接了當地將事情說出來呢?或許正如她自己說所,證據不在自己身上,這一點,可以理解,她是去找麻長老拼命,帶在身上太過冒險。而在沒有證據證人的情況下她所說的話燕若絹並不會相信。

所以,乾脆不說,反倒讓令人惦記疑惑,難以釋懷。

種種思量下來,郭裕飛拿定主意,要遠赴南州,一探究竟。他抹去地上姓名,重上馬背,說道:“墨硯,咱們暫且不回蒼綾宗了。”

“不回蒼綾?那咱們去哪兒,回湖州宗嗎?”

“不,咱們去南州。”郭裕飛說著扭頭望向南方。

沈墨硯困惑:“去那兒做什麼?”

郭裕飛說:“我要看看,麻長老當年到底做了些什麼。”

兩人調轉馬頭,往南奔去,往南州奔去,而中州與南州之間還隔著山州,郭裕飛繞道去了嵐風門,去見燕若絹,歡喜地將自己拿到肉桃木的事說了,還告訴燕若絹自己要去掙一百一十萬萬兩銀子,又去問她有沒有什麼好主意,燕若絹自然沒法子回答了。

在嵐風門中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吃飽喝足,重新上路,直往南行,入了南州。

南州並不是大洪國土,境內主要有三個民族,分是苗族,陽炎族和影月族,影月族跟陽炎族敵對已久,相互攻伐。影月勢大,陽炎節節敗退,本來就沒有多少的土地已被佔去三分之二,岌岌可危,幸賴如今苗族伸出援手,與陽炎族一同對抗影月族,目前戰況成相持階段。

但南州本就是悶熱少雨,土地貧瘠的地方,加之連年不斷的戰事,所以百姓難以安居樂業。土地荒廢,赤野千里,村莊破敗,城鎮蕭條。郭沈二人一路上見得最多的,就是逃荒乞討的災民。

郭裕飛跟沈墨硯見了著實不忍心,將隨身攜帶的食物分給碰見的饑民食用。

這一天傍晚,兩人趕了一天的路,還未到黃長老妹妹黃梓雨所在的苗族主城。

再行一陣,天光已近,附近也沒有城鎮村莊,倒是碰見許多逃荒的災民,其中有不少孩童。

郭沈二人一路行來,只要遇到能買飯食的地方都會儘量多買些乾糧,不求好,但求多,為的就是遇上了忍飢挨餓的人分給他們。

當下,沈墨硯從馬上取下重重一個包袱,開啟了裡頭越有三十多張麵餅,一個大膽孩子走上前來討要,沈墨硯給了,其他孩子一哄而上,一包袱麵餅一眨眼的功夫就沒有了。

後來又有不少災民前來討要,其中有一個來到就跪地磕頭,說自己的母親三四天都沒吃東西,已經餓得奄奄一息,郭裕飛不忍,一次給了他五張麵餅。

再往後,來討要的人愈來愈多,眼看著二十幾斤乾糧就要分完,沈墨硯低聲說:“相公,不能再分了,雖然咱們身上還有銀子,但這裡兵荒馬亂,下一個能買到糧食的地方不知在何處,咱們還是要省一些的。”

郭裕飛知道沈墨硯所言有理,再來討要的只說沒有了,有些災民討不到,唉聲嘆氣地走了。但還有些不相信,就賴在郭沈二人身旁不走,一個頭髮花白的婆子一遍一遍講述自己的遭遇,還不住抹眼淚。

郭裕飛聽著心算,又要施捨,卻被沈墨硯攔住了:“相公,咱們已經說了沒糧食了,如果還給,那麼還會來更多的災民,而且那時候咱們再說沒有,他們也不會信了。”

郭裕飛狠下心來,將那個哭泣的婆子攙扶起來,這婆子是陽炎族人,不懂中州官話,郭裕飛只能比劃著告訴她真的是沒有糧食了,婆子聽懂後,哭哭啼啼地走了。

另外幾個圍在一旁的災民看好似真沒了希望也先後離開了。

此時天色已晚,郭燕二人便找了個能遮擋些風的斷壁牆根,取下事先準備好的席子鋪在地上,正要歇息,卻見一個女人領著兩個孩子來了。

這女人摸約三十多歲年紀,小口大眼,本應該是個美人,但就是因為長期的饑荒,而瘦脫了相,頭髮枯黃,面頰凹陷枯黃。

她的兩個孩子一個五六歲,另一個更小只有三四歲模樣,也是又小又瘦,但臉蛋上略略還有些肉,想必是母親有些吃得大都給了孩子。

女人快步走來,手中舉著火把,懷裡抱著一個瓦罐,兩個孩子沒人手裡都端著一個粗瓷碗,無論瓦罐還是瓷瓶都是破破爛爛,只是勉強能用。

沈墨硯見女人過來,忙拿出空空如也的布袋子展示給她看,擺了擺手,比劃著說:“沒了,沒吃的了。”

那女人一笑,說:“姑娘,我不是來要吃的的。”

“嗯?你會說中州官話?”郭裕飛很是驚奇。

那女人說:“當然,我是陽炎族人,陽炎族中會說中州官話的很多,也不足為奇。恩公,你們剛剛給了我兩個孩子十二張麵餅,我好感激,兩個孩子上一會吃這麼飽我已經記不住是什麼時候了。”

聽聞這話,郭裕飛跟沈墨硯都是心頭一緊,說不出的難過。

女人又說:“我們四處乞討,無以為報,心思來想去,只有給二位恩公煮一碗甜茶來喝了。”她說著,兩個孩子將手中的瓷碗湊過來,女人開啟陶罐倒出些黃橙橙的湯水,各倒了半碗,倒不是她小氣不肯倒滿,而是兩個碗都有豁口,只能盛半碗水。

女人說:“水是雨水,混著四月花的花蕊煮的。四月花在南州常見,花朵呈白色,看著平平無奇,因花季在四月而得名,但花蕊混入水中煮開後有甜味,二位嚐嚐吧。”

“啊,你太客氣了,留著給孩子喝吧。”郭裕飛推脫。

女子笑著說:“現在正是四月花開花的時候,很好找的,我們也只是個心意。”她說著,兩個孩子都舉起了碗。

郭沈二人謝過孩子,接過後將碗中甜茶一飲而盡,喝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甜味,反而微微發苦,但喝完後回味倒是甘甜。

女子收回了碗,深深鞠了一躬,說:“願太陽神保佑你們,好心人。”

女子扯著孩子走後,郭裕飛感慨地說:“唉,他們真是善良,一無所有,還想著報答。”

沈墨硯皺起眉頭,一臉困惑,郭裕飛瞧見了便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沈墨硯說:“這茶水是苦的……”

郭裕飛笑著說:“苦又怎麼了?路邊野花泡的,有些苦味也很正常吧,還好回味甘甜。”

“可是,相公,你不覺得這苦味很奇怪麼?我感覺像是一種叫做好如夢的迷藥,咱們絳珠島上也有培育……”

郭裕飛聽了這話大吃一驚,但跟著又不敢相信:“怎麼會?咱們不僅沒有得罪他們,反倒對他們有恩呢,她怎麼會來迷我們?”

沈墨硯說:“我也感覺不應該,但是……小心為上,咱們還是吐了吧。”她說著便即起身跑到一個陰暗處,用手摳喉嚨,將喝下的湯水全凸吐了出來。

郭裕飛不信,當即掐捏印式將驅毒根使了出來,如此以來,立馬便知道了腹中湯水確是迷藥,但這種迷藥藥性極弱,味道極淡,一般用作助眠藥物,所以取名“好入夢”。

不過那女人下了十足分量,以至於有些苦味,若是尋常人喝了,可要像死豬一樣睡上一天一夜了。

沈墨硯回來,郭裕飛說:“果然是好入夢……可我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們明明給了他們乾糧,讓她兩個孩子吃了頓飽飯……”

沈墨硯說:“相公,想知道也不難,你先去把要吐了,咱們假裝入睡,看他們晚上要來做什麼就好。”

夜半三更,郭沈二人佯裝入睡。漆黑的夜幕下,那個女人來了,她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來到郭沈跟前,先推了推郭裕飛,輕聲喚道:“恩人?恩人?”

郭裕飛裝睡不應,微微打鼾。她又去叫沈墨硯,沈墨硯也是不應。然後,她站直了身子,壓低嗓子衝著遠處喊了聲:“都睡死了,快來吧,”

郭裕飛只聽一串腳步聲起,應該是擁上來許多人。腳步聲未衝著他跟沈墨硯來,而是去了兩人的馬匹那裡。郭裕飛眼睜一線,瞧了過去。

只見那個女人和三個男人圍在馬旁,女子手裡頭拿著一顆耀晶石,石頭太小,放出光亮十分昏暗,只能勉強照明。

那三個男子有老有少,均是面黃肌瘦,最小的不過十六七歲,最老的頭髮已經花白,還有一個三四十歲年紀,頭上裹著繃帶,顯然是受了重傷。

三男一女將馬背上的行囊全都翻了出來,僅剩的幾張麵餅立馬被分食,銀兩也被拿去,但衣物跟兵刃卻沒要,只是隨手丟開。

老年男子說:“這兩匹馬又肥又壯,宰了可有的吃了。”

少年催促:“快走,快走,這兩人萬一醒了可就壞了。”

那受了傷的男子說:“怕什麼,我這個‘好入夢’藥量下得甚足,這兩人睡到明天也不會醒。且就算醒了又怎麼樣?咱們三個大老爺們還打不過他們一男一女?”

他們都是陽炎族人,但陽炎族並沒有自己的語言,說的都是苗語。

老年男子說:“你休要猖狂!咱們三天能吃一頓就不錯了,人家一天吃三頓,渾身是勁,就那個女人咱們三個都不一定能打得過,再說了。”

指了指被拋在地上的龍吟訣,“人家是帶著傢伙的!說不定會功夫,更說不定還會法術,咱們就更敵不過啦!”

三人說著已經將所有乾糧都搜刮出來,集中到一處,老年男子跟受傷男子一人牽一匹馬就要離去。

“等等!”那女人忽然說,說著就去掏饅頭。那個老年男子說:“過會兒再吃,不用著急!”

女人說:“不是我要吃,我是那出來些給這兩人留著。”

“你給他們留著幹什麼?”受傷男子忙伸手阻攔,女子掙脫,到底掏出七八個饅頭,放在了沈墨硯裝衣物的行囊裡,瞪視那受傷男子一眼:“若不是我,你們找得到這些吃的嗎?”

受傷男子冷笑一聲:“偷都偷了,你為啥還要留一點?留著一點,這兩人會念你的好嗎?不會,他們還是會恨你,下次見了你恨不得要殺了你!”

女子別開臉說:“我不管他們恨不恨,這樣做我起碼好受些。”說著他走到郭沈兩人身邊將布包放在沈墨硯身邊,換了中州官話說:“二位,實在對不住,我們這裡災民太多,每天都有人餓死……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不奢望二位能夠原諒,只願太陽神保佑你們。”說著跪地拜了幾拜,默默唸誦祈文。

“快走,快走,別耽擱了!”老年男子催促。

女人起來,急匆匆地走了。

三男一女越走越急,也越走越歡喜,五六百餘步後,三人來到河灘,這裡已遠離災民。老年男感受了一下風向,立馬吆停了馬,那中年男子也跟著停下來了。

老年男子說:“別跑了,就在這裡了,就在這裡把馬殺了,煮了,趕緊吃了!這裡風響是西南風,味道飄不到其他人那裡去。”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起來:“這下好了,這下好了,這兩匹肥馬能讓咱們添一添膘了。”

老年男子對那少年說:“二栓,你快去叫你奶,你媽,你姐來。”轉向那女子,“你也去抱了你倆孩子來吧。”

那少年點了點頭,飛跑走了。

中年男子扭頭便走,說:“我去叫我婆娘和崽子。”

老年男子不放心,又囑咐一句:“腳步都輕著點!一定別驚醒了其他人,多帶一個人自己就少吃一口!別亂發善心。”

話說完時,河灘上之剩下了老年男子自己,他從懷裡掏出一把尖刀,就要去殺馬,但顯然他以前沒幹的宰殺事,雖然有刀在手,可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下手。

距離河灘百餘步外,一叢灌木中,郭裕飛跟沈墨硯伏在其中,沈墨硯說:“相公,咱們真由他們把馬匹殺了?”

郭裕飛沉吟:“他們也真是餓極了,才想出來藥翻了咱們,牽馬偷糧。”

“可咱們已經將儘量幫助了,總不能將銀子,剩餘的糧食和兩匹馬也給他們吧?若是給了,咱們可能也要成災民了。”

郭裕飛嘆息一聲:“是啊,咱們已經盡力了,只可惜力量實在太小,最多也就是給一部分人一點乾糧,能讓他們吃飽一頓而已。”

忽然想起麻長老前一段時間,還因為苗族的參戰而欣喜若狂。因為這樣一來,即將被吞併的的陽炎族得了強援,這仗又可以打下去了,他的刀傷藥就可以長長久久地買下去了。想到這裡,不禁更加厭煩發戰爭財的麻長老。

河灘邊,老人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抄起尖刀,比劃著就要往馬脖子紮下去,就在這時候,沈墨硯搶到跟前,右手一伸,拿住了老人手腕,略用力一捏,老人“哎呦”一聲,尖刀落地。

剛剛牽馬偷糧的時候,老人也沒有去瞧郭沈二人,此刻見了也不認識,但見沈墨硯雙頰飽滿,顯然不是捱餓的人,也猜到了正是這馬主人,登時心虛,顫聲說:“馬給你,馬給你。”

沈墨硯說:“自然要給我了。”說著扯過兩條韁繩,又衝老者伸手。

“幹……幹什麼?”老年男子往後退了一步,沈墨硯說:“銀子,我看著你揣進懷裡的。”

老人不敢隱瞞,掏出荷包還給沈墨硯。

就在這時候,那個受傷的中年男子已經扯著老婆孩子來了,陡然瞧見河灘上多了兩個人,大喊:“老莫,特麼的,你不守信用,多找了兩個人來!”

說著怒衝衝朝前奔,臨近了才發覺不對,倒退兩步,數道:“你們……你們怎麼醒了?”

郭裕飛說:“看來藥就是你給那女人的了?”

“我……我……”說到這裡中年男子忽而起了殺心,大吼:“老莫宰了這兩個人!”

老年男子正是老莫,他聽了這一句嚇得一個哆嗦,顫聲:“王三……你要殺……殺人?”

王三從腰間也摸出一把尖刀來,他老婆嚇得一聲尖叫,忙捂著孩子的眼睛往後退了退。王三說:“老莫,你婆娘幾天沒吃上飯了?一肚子樹皮還能活多久?如今這世道,就是你死我活,你不殺他們,死的就是咱們了!”

老莫想起自己的奄奄一息的婆娘,想起餓得哇哇哭的孫兒,也硬氣心腸,從地上撿起尖刀,一點點朝郭沈二人湊了上去。

沈墨硯說:“要打架?可想清楚了?”

“去你的!”王三狂吼一聲,縱身撲上,雙手緊攥刀柄,將尖刀高舉過頂,擬要狠狠紮下。

但他這一撲胸口洞開,沈墨硯忽地朝前急衝,一腳飛起,正揣在王三胸口之上,將他踹了個人仰馬翻。

王三雖然正當年,但飽一頓,飢三頓,脂肪菲薄,渾身乏力,挨這一腳已然爬不起來了。

“啊啊……”老莫膽怯地吼叫著撲向郭裕飛,尖刀直進,郭裕飛側身躲過,老莫回刀橫削,郭裕飛右手一抓,正抓中老莫手腕,微一用力,尖刀再次脫手。

沈墨硯又衝王三伸手:“銀子拿出來。”

王三痛苦地從懷裡掏出錢袋,沈墨硯接過,跟郭裕飛一同上馬。

兩人忖度自己還有食物的事很快就要傳開,到時候還不知又多少前來祈求,也說不定還有災民鋌而走險,也就不敢在這裡呆了,只得提前出發。

臨行前,給了王三孩子一個饅頭,而後兩人舉著耀晶石照明,在夜色中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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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行到天亮,休息一陣,上馬再行,路上問了兩迴路,朝著苗族主城進發。

當下,穿入一片密林,跟著穿出,繞過兩三座山崗,繼續賓士,臨近正午時分來到一片廣袤原野。

沈墨硯舉目遠望,只見四野草木枯竭,土地開裂,深坑滿布;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太陽孤零零的高懸正中,猶如一個燒紅地大銅球一般,投下若熱地光芒。目光東移,就看到摸約十里之外隱約有城池輪廓,

她歡喜地說:“相公,前頭應該就是苗族主城了。”

郭裕飛說:“太好了,也不枉我們辛苦這麼多天,終於到了。”

兩人打馬快行,赫然瞧見一具屍體俯面倒斃在地,趕忙減速,只見這屍首身披甲冑,手持已經斷為兩截的長槍,似是個衝鋒陷陣的戰士。腐爛程度已十分嚴重,顯然已死了數日。

郭沈二人不約而同地放慢了速度,目光遊移,很快又在一個深坑中瞧見十幾具屍體,交疊在一處,全是戰士模樣,或仰或俯,逍遙這才看清這些人臉面黝黑。而苗族與陽炎族都是白皮膚,想來這些都是影月族的人了。

這時候,迎面走來一對士兵,個個身穿甲冑,頭纏白巾,多是女子,正是白苗族的士兵,瞧見了郭沈二人忙用苗語喝問:“你們是誰?”

郭裕飛拱了拱手說:“我們是大洪國人,來苗族主城找黃梓雨。”

“咦?”領頭的苗女戰士說,“你找她做什麼?”

郭裕飛說:“你會說中州官話再好不過,請問前面是白苗主城嗎?”

領頭的苗族戰士仔細打量了郭沈二人一番,顯然二人並不是影月族人,也就放下戒心,說:“前頭正是我苗族主城,你們找黃梓雨做什麼?”

“你認識她嗎?我們找她有要事。”

“自然認得,她是我們將軍的妹子。”

“原來如此,那真是巧了,我們是……是黃梓雨姐姐黃梓容的故友。”黃梓容是黃長老的名字。

“黃梓容?沒聽說過。”

“黃梓容沒有聽說過,齊天晟,你可知道?”沈墨硯說,齊天晟是齊長老名字。

領頭的苗女戰士仍是搖頭,但又說:“好了,好了,既然你們要找黃家小姐,我且暫時算你是朋友,會找人帶你過去的。不過嘛,想進苗族主城得先戴上這個,說著從腰間摸出兩副錮靈鎖來。”

郭裕飛聳了下肩:“在哪兒都是這規矩。”

於是,郭沈二人帶上了錮靈鎖,由一個苗女戰士另入主城,城內雖有些商鋪,但頗為蕭條,街上倒是士兵多而百姓少,且死氣沉沉,一條街上,除過孩子,難見一張笑臉。

顯然白苗加入戰爭後也遭到了影月族兇猛的攻擊,國家和人民的負擔也很重。

郭沈二人被領到城內一間由木板搭建的三層吊腳樓前,樓前還有身披甲冑的士兵看守。顯然黃家家境殷實,是苗族大戶。

那看守苗女上前詢問,聽聞來者是黃梓容的朋友,來找黃梓雨大吃驚,急急進去通稟。少傾,郭燕二人便被請入樓中一間寬敞的大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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