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塵不染的白衣,薄如蟬翼的衣袂,傾瀉如墨的長髮,孤傲冷豔的氣質,白皙勝雪的肌膚,與那夜白馬筱所看見的龍泉劍仙相差無幾。

不知為何,看到她那張千芊的臉,也絕不會想到她是千芊。但他白馬筱卻總被當做木凡,明明兩人的氣質也是差距頗大。

可能,主要原因出在木凡這個前科嚴重的慣犯身上吧。

相比起白馬筱,聶澗楓和劍音這兩人的震驚程度是無以復加的,尤其是聶澗楓,簡直像是晴天霹靂,直擊靈魂深處。

自小陪伴的幻象,如今居然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這樣的感情難以用語言表達。

劍仙似是沒有看到這兩人,而是直奔白馬筱而來,她那張冷豔的臉上似是帶著怒容,又好像夾雜著喜悅,只聽她用一種複雜的語氣說道,“肯回來了?”

白馬筱想了想,將一早就組織好的語言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深呼一口氣,說道,“聽著,雖然你那位徒弟說了,木凡這個人有很多次前科,非常的不靠譜,我個人來說也很質疑他的信用。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你徒弟木凡,木凡他也真的是死了,你要是願意我可以帶你去看看他的屍體。我叫白馬筱,就是個莫名其妙來到這裡的倒黴蛋,這兩位都是和我一起穿越來的,他們可以替我作證。雖然我能理解你們師徒倆肯定對這個木凡很是關心愛護,也非常的器重,這一點我們有目共睹,但他真的死了,你們要接受這個現實。而我,真的真的不是你徒弟木凡!”

一口氣說了一大通,基本上能說的都已經說了,有理有據,真摯感人——至少白馬筱自己這麼認為。

“說完了?”劍仙秀眉一挑,見他木訥的點點頭,忽然臉色一沉,“說完就跪下。”

對方長著一張和千芊一樣的臉,讓他跪青梅竹馬的妹妹,他心裡是一萬個不願意。

但不知為何,她這話一說出口,他便不自覺的照做了。

“跪祖師。”

白馬筱只好跪著轉了個圈,朝著那副畫像,雙手合十,祈禱似的說,“祖師爺保佑,我說的都是真話……”

他以為這是要他在祖師爺面前發誓之類的經典流程,沒想到話剛說到這,背後突然炸起一陣劇痛,他蹭的站起身,雙手盡力的去夠火辣辣的後背,齜牙咧嘴的看著劍仙手上不知從哪多出來的藤條,語無倫次的說,“你……這,打我幹嘛?”

劍仙用藤條指著他,冷冷的說,“有違祖訓。”

白馬筱不耐煩的說,“我說了不是你徒弟,更不是你們門派的人,有違什麼祖訓!”

她那白皙的臉龐微微側過,揚起藤條從側面打上了白馬筱的屁股,眼神中盡是兇狠,“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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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下是真正的疼,白馬筱長這麼大還從沒被這樣打過,即使是曾經的嬸嬸對他再怎麼不好,也從未動過手,尤其眼前這個女人長著千芊的臉。

那個從小到大膽小怕事,對自己千依百順,將他視為大哥的千芊,居然敢拿著藤條打他?!

儘管他明白她不是千芊,但他就是無法接受,頓時氣的暴跳如雷,張口就要開罵。

聶澗楓趕緊打個圓場,上前拱手笑道,“這位宗主……”

劍仙回過身看著他,眉目間盡是奇怪的神色。

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對視……十多年來的第一次,也是他夢寐以求的場景。

無數個日夜的陪伴,換來的都是她那幻影的空洞眼神。

沒人可以想象得到,這對於聶澗楓而言意味著什麼。

微一愣神,心裡已是千帆過境,語氣微顫著說,“我……在下……聶澗楓,不知宗主如何稱呼……”

劍仙下顎微抬,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不帶一絲情感的說,“南宮羽。”

南宮羽……十幾年了,終於知道了她真正的名字。

聶澗楓趕緊低下頭,恭恭敬敬的說,“南宮宗主……”

“南。”

聶澗楓一愣,腦子沒轉過彎來,一旁的唐珊雨提醒道,“我師父姓南。”

南宮劍宗,南宮羽,居然不姓南宮……

“南宗主,我們一向十分敬重南宮劍宗,此次真的不是與您的徒弟一起瞎胡鬧,我的這位朋友他的確叫白馬筱,不是木凡。雖然很遺憾,但您的愛徒,真的已經去世,還請宗主不要再為難他了。”

南宮羽從聶澗楓的眼神中看到了真誠,還有極濃的敬重,似乎還夾雜著別樣的情感,內心有了一絲觸動,漸漸放下手中的藤條。

她看著白馬筱,從他的眼神看到的卻是決絕和滿腔的怒氣。她雙眼居然漸漸泛紅,語氣也不再平靜,而是帶有一絲顫抖,“看來,你這次是下定了決心。”

果然,她還是不信。

但她卻沒有再勉強。她丟下了藤條,對白馬筱失望的說,“從今以後,你我師徒緣分已盡,一別兩寬。”

她轉身離去的瞬間,白馬筱似乎看到了她抑制不住流下的淚水。

那最後的眼神,充滿失望,竟然還帶有一絲絕望。

絕望……這是何等傷心的人才會表露出的情感。

白馬筱被打的怒氣一時間全部消散,從沒有感受過母愛的他第一次看到了一個母親的失望。

木凡……對她來說真的是個很重要的人吧。

可是他,真的不是木凡,也沒法代替木凡。

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但心裡卻不知為何,滿是愧疚。

唐珊雨跑到他面前,哭著踢了他小腿一腳,罵道,“師弟是壞蛋!”

看著她哭著跑出去,白馬筱似乎忘記了背上和屁股上的疼痛,就連剛剛才被踢的小腿也已毫無知覺。

除了小翎,他沒讓任何女生哭過,現在又多了這兩位。

可這和他真的沒有關係啊。

可他,又能怎麼辦呢?

當他再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身在林間小道上,身後的聶澗楓和劍音見他失魂落魄的走出來,只好跟在他後面,一言不發。

“我……錯了嗎?”終於,他開口問道。

劍音嘆了口氣,“這與你無關。是她們兩位,執念太深。”

執念……對,是執念讓她們不願相信他不是木凡。

“我能做什麼?”

劍音抿了抿嘴唇,無奈的說,“你什麼都做不了。她們也只能慢慢去接受。”

只能這樣嗎?對她們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白馬筱想了好久,看向聶澗楓,“老聶,你的意思呢?”

其實現在的聶澗楓比他更難受,十多年來夢寐以求見到的人,終於見到時卻是這樣的光景,他心裡比任何人都難受。

他沒有說話,但從他的眼神中,白馬筱讀出了什麼,“你也覺得,我應該留下,是嗎?”

聶澗楓不置可否,只是望向了別處。

劍音搖搖頭,“你不能騙她們一輩子吧?你要知道,我們遲早是要回去的。”

他們走在這條走過好幾次的林間小道上,卻好像走上了一條無限迴圈的不歸路,彷彿怎麼走都沒法到達盡頭。

“師父!師父您別走!”

不遠處的小樹林裡,傳來了一個少女的哭喊。

那是唐珊雨的聲音。

三人面面相覷,循著聲音一下子就看見了她們。

南宮羽她們師徒倆正站在一顆歪脖樹下,南宮羽正將一根白綾系在樹上,一旁的唐珊雨大聲哭喊道,“師父!別丟下珊兒!那個笨木頭不要你,我要你!”

他們只能看到南宮羽的背影,那背影透著一股堅決,雖看不到她的臉,但她聲音卻很大,“珊兒!莫怪師父狠心!只是劍宗將覆滅於為師手中,為師再無面目以宗主身份去見列祖列宗!”

“不!師父!”

“珊兒!為師連一個徒弟都留不住,這樣的師父不值得你追隨,我已將你逐出師門,你快些離去吧!”

唐珊雨哭的撕心裂肺,抱著南宮羽的腿哭喊道,“不!一日為師終身為母,我不會像師弟那樣無情無義的!”

雖然場面很感人,但他們三個卻是感動不起來。

因為實在是太假了。

林子那麼大,何必特意跑這麼遠,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尋死。何況還叫喊的如此大聲,明顯是做給他們看的。

準確來說,是做給白馬筱看的。

再精確一點,給木凡看的。

劍音看著白馬筱,幸災樂禍的說,“怎麼辦?你再不出手,她可就真死了。”

聶澗楓說,“我覺得,留在這裡並無壞處,她是劍仙,或許她能知道那個結界究竟是什麼。”

劍音皺眉道,“可我們遲早是要……”

“現在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白馬筱長舒一口氣,好像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我願意等到她們接受的那一天。反正……我們在這裡也別的事可以做。”

木凡臨死前,將師父託付給他照顧,這也算不負一個死者的遺願。

他們徑直走向她們,唐珊雨立刻哭道,“師弟!你快救救師父吧!她……”

白馬筱把她撥到了一邊,上前硬著頭皮說道,“師父,徒弟知錯了。”

南宮羽依舊背對著他,伸手阻攔道,“不!我尊重你的決定。既然你已下定決心,為師不再強求!”

唐珊雨立刻著急的說,“不行啊!師父您養育了師弟整整十年,這十年中沒有感情也有恩情,師弟若是就這麼走了,那不是豬狗不如嗎!一定會被天打雷劈的!還可能會曝屍荒野,死無全屍,不得好死……”

這丫頭越說越狠,簡直就是在威脅他。

他長嘆一聲,“師父,徒兒不走了,您就原諒徒兒吧!”

南宮羽側過臉,“你可想好了?”

“是!還請師父下來吧!”

南宮羽這才從石頭上下來,回眸盯著他,語氣回覆了冷漠,“回去吧。”

果然是演戲。

但她那一抹回眸,白馬筱清楚的看到了她的淚容。

他隱約覺得,行為或許是刻意,但她說的每句話,卻是句句發自內心。

為人師表。或許,她真的是沒了辦法,才會如此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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