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眕平時很是低調的。

作為金谷二十四友之一,陳眕自然是才學出眾的。

他才氣逼人,洛陽士子都是爭先與他結交。

作為名門之後,陳眕自然是意氣風發,尤其是當時金谷二十四友是依附於賈謐,而賈南風權勢滔天。

但是,在賈南風倒臺之後,金谷二十四友基本上都被司馬遹棄用了,陳眕也一度堪憂。

便是現在的文壇領袖級別的人物,左思也只得居閒職,潘安等人乾脆就賦閒在家了。

金谷二十四友中,大多數的政途都受到的影響。

原本陳眕在洛陽還是頗為放肆的,因為他父親是陳準,乃是門下省侍中,高權之位。

只是後來陳準‘意外’離世,讓陳眕從意氣風發,到不出一言。

其實在陳準離世之前,陳眕在朝會上,也是沒有發表什麼觀點的。

他很少議政。

是故這次陳眕站出來的時候,司馬遹馬上就想起昨日王生對他說的話。

“愛卿有言,直說之。”

“謝陛下。”

陳眕的手微微顫抖,不過朝服寬袖,他手上雖然是拿著玉笏,但在朝服寬袖的掩蓋之下,他手上的動靜,還是很難看出來的。

“臣下以為,鄴城乃是曹魏舊都,廢帝陳留王拘留之地,雖然不在六都之內,仍舊是重地,“鄴”之名始於黃帝之孫顓頊孫女女修之子大業始居地,已有千年歷史。且鄴城同時也是監督幷州匈奴人的屏障,乃是重中之重。”

陳眕說了這麼多,輕輕舒了一口氣,再說道:“如此重要之地,現在居然被賊人掌控,陛下若是不出兵,後果堪憂,至於陛下擔憂之糧草問題,臣下有方法可以解決。”

如果按照廣元侯的話來說,那麼面前這個陳眕身後可以揪出有心人的可能性,就比之前面那個臣子的可能性要大上許多了。

王生看著陳眕,心裡與司馬遹的想法,可謂是不謀而合的。

“那你來說說,這軍費之事,如何解決?”

“諾。”

陳眕心裡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現在滿朝文武加之皇帝都是看著他,要說他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之前我聽說廣元侯為籌集鑄兵之費,可讓臣公貴族皆用財取之,日後奉還,臣下以為,籌集軍費,也可用此法。”

這相當於是花未來的錢。

這個陳眕的思維倒是不錯。

但是,鑄兵之所以能成,是因為王生給了大多數人利益,尤其是皇帝的利益。

這是主要原因,但是除了這個主要原因之後,還有一個次要原因,也是主要原因。

那便是皇帝的心意。

皇帝想要給中軍更換兵器甲冑,王生提出來的事情,才能得到皇帝的首肯。

陳眕的這個主意,並非是開源節流,只不過是用了乾坤大挪移而已。

司馬遹的眉頭馬上就皺起來了。

“只是這錢糧,日後還不是要朝堂付出,之前的鑄兵之事,朝廷得開支已經到了明年,現如今,這出兵之事,可不能用此法了。”

在王生剛開始說出這個方法的時候,司馬遹也覺得這個方法簡直就是個天才之想。

剛想著用這個方法做越來越多的事情,王生後面的話,就直接給司馬遹潑了一盆冷水。

感情這不是搶錢啊!

這是花未來的錢。

這天下始終是他的天下,殺雞取卵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會做的,司馬遹知道這個訊息之後,當然是十分失望的。

其實,王生這個股份分紅制度,也並非是搶錢,只不過以現在西晉的小農經濟,這個東西,還是太過於超前了。

這才成了搶錢的東西。

運用得當,這是錢生錢的東西。

陳眕沒想到皇帝會拒絕,微微愣了一下,但他到底不是普通人,在今日之前,他其實是早就想好補救的第二方法了。

“去歲大雪,今年必定是一個豐年,陛下可暫用倉中糧食,速速平定鄴城之亂,其實也不無不可,再者說,臣下聽聞去歲征伐齊萬年,可是有剩下不少的糧草,可做軍糧,若此事與幷州匈奴五部有關係,那匈奴五部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些都是軍費。”

“哦?”

司馬遹眉頭微皺。

這去歲征伐齊萬年,以為是要很長時間的,沒想到一個月不到就給打趴下了,最後花時間最多的,其實只是趕路而已。

糧草,是剩下了不少糧草,但這些糧草,既然剩下了,那就是他司馬遹的東西,如何是會拿來充當軍費?

“此法不行,打仗這種事情,勞民傷財,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這件事情,朕看來,還是不宜勞民傷財,你這法子,不行。”

司馬遹既然連這句話都說出來,陳眕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出來,自然只能退下了。

“可還有人有辦法?謀略?”

“這個...”

司馬遹這句話說完,眾人卻是面面廝覷。

要提出自己的觀點,還得想軍費的問題,眾人也沒有三頭六臂,這出兵花費的軍費巨億,誰能輕易想到?

畢竟這錢財,也不是大風吹來的。

現在世家也不傻了,自然也不會再出錢出人了。

一時間,朝堂的氣氛有些沉鬱。

司馬遹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說話,只好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諸位有許多人說要打,卻沒有給朕一個章程出來,這如何打?朕倒是看好平原王的想法,陳留王是如何的人,朕也很清楚,他必不敢做出謀逆之事,此事,還需要商討,你們下去想想主意,三日之後,再議。”

說完這句話,司馬遹也不在太極殿主殿逗留了,而是拍拍屁股,直接出了殿。

大內官見到皇帝都走了,連忙扯起自己的公鴨嗓,喊道:“退朝。”

眾臣只好退下了。

其中,臣子們的表情,自然是各式各樣的了。

“君侯,你看陛下這朝會,是什麼意思?”

卞粹果然又跑過來與王生扯話了。

王生臉上帶著微笑,說道:“這個,恐怕只有張公知曉了,陛下如何想的,我這個做臣子的,如何揣度得住?你說是不是。”

卞粹也明白王生的意思,重重點頭。

“陛下乃是聖人,我等自然是揣度不住的。”

兩人有說有笑,出了太極殿,臨到分別的時候,卞粹才拉著王生的手,宛如是多年兄弟一般,說道:“之後有時間,一定前去金谷園拜訪。”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那我便在金谷園好生歡迎了。”

兩人就此分別,就在王生也要出宮的時候,卻是有人叫住了他。

“小郎君留步。”

回身一看,原來是王導。

“茂弘兄,有何事?”

王導笑了笑,說道:“陛下要我們過去。”

司馬遹...

王生輕輕點頭。

“那好,一道。”

王導輕輕點頭。

“方才我所看,小郎君與這個卞粹私交甚好?”

王生輕輕搖頭,說道:“非是私交甚好,我平素與這個卞粹也沒有多走動,之所以今日與他說話說得如此之多,是因為看在他是張公女婿的份上,我對張公,素來是佩服的,過幾日還要與你一同前去拜訪呢!”

王導微微點頭。

“只是張公畢竟是致仕之人,小郎君日後還是少與他有瓜葛,我陪你去,也是怕有心人看到,在陛下面前多言,陛下,近來是越來越多疑了,便是我琅琊王氏,也不好過。”

王生心中凜然。

“皇后的事情,我也聽說了,陛下晴雨不定,與我們這些臣子來說,確實不是一件好事。”

“你知道便好。”

王導輕輕嘆了一口氣。

“人常道:伴君如伴虎,小郎君乃是寒門出身,更應該知曉這一點,陛下若是知道你與張華走動,恐怕會心生間隙的。”

王生眼中一閃,輕輕點頭,臉上恰到好處的露出感激之色。

“多謝茂弘兄指點。”

“指點倒是算不上,只是現如今有些感慨而已。”

與王導說了一路,王生才到太極殿偏殿。

此時偏殿之中並沒有多少人。

王敦王導王衍,加之司馬彤司馬幹。

可謂是這個國家最高的決策人了。

“陛下。”

王生對著司馬遹行了一禮,後者輕輕點頭。

“方才朕在朝會上,也是知道了你們的看法,現在私底下再問你們一次,對於鄴城,諸位是如何看的?”

王衍依舊是第一個站出來說話的。

“鄴城之事,我贊同平原王的看法。”

皇帝前面才在太極殿正殿讚許了司馬幹的做法,王衍自己雖然沒有什麼主見,但是跟進,自然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了。

這種事情,誰都會做。

對於王衍,司馬遹是見怪不怪了。

其實,這也是司馬遹將尚書臺交給王衍的原因。

要說這王衍的文采,整個天下能夠與他相比的人,恐怕不多,但是對於執政處理事情這方面,他又顯得太中庸,處理問題也沒有多少主見。

王衍是他的岳丈,宮中的皇后,是他的女兒,他背後,還有琅琊王氏。

將尚書令這個位置交給他,自然是獎勵王衍對他的支援,但是在另外一方面,以王衍的才幹,也不至於對他司馬遹造成多大的威脅。

這個尚書令要是讓王敦來做,司馬遹恐怕就有些不放心了。

並非是司馬遹擔心王敦的忠誠問題,而是王敦的能力,比王衍強上太多了。

簡單來說,王衍是嘴巴厲害,手不厲害。

而王敦是嘴一般般,但是能力卻非常強。

希望不寄託在王衍身上,王生自然是將目光定格在王敦身上了。

“處仲,你有什麼看法?”

王敦在心中早就思慮好了。

“鄴城的事情,陛下自然是要解決的,但誠如平原王所言,其中恐怕是有什麼誤會,或者說是貓膩,若是貿然動手,恐怕不妥,不如先派人前去瞭解情況,之後再看,當然,於此同時,出兵的準備,陛下也應該做了,不然屆時恐怕手忙腳亂,至於軍費問題,臣下沒有辦法,若是說這件事誰能想到辦法,恐怕那個人便是廣元侯了。”

王敦擅長踢皮球,一腳一踢,直接是把皮球踢到王生面前了。

“廣元侯,你如何看?”

王生臉上露出苦笑之色,輕輕搖頭。

“這軍費的事情,恐怕不是那麼好想的了。”

司馬遹也知道現在要王生拿出主意來,恐怕很難。

他沒有勉強王生,馬上換了一個問題。

“若是真要征伐鄴城,諸位可有人選?”

又是人選。

王敦的眼睛首先是亮起來了。

在益州一事之後,他便受到了重賞,因為年紀問題,他現在的官職與爵位都是夠高的了,因此只得了一些物質上的獎勵。

譬如黃金,布匹一類得。

但是王敦心中卻沒有不滿。

他知道,他的這些功勞,日後都是有用處的。

這便是資格。

做為三公,九卿,沒有一些資歷,政績,這如何能成?

他可不像自己的族兄一般,有一個當皇后的女兒。

“臣下來看,征伐鄴城,須對鄴城瞭解的人才行,這任務,自然是要交到平原王身上了。”

第一個開口的正是王衍。

王衍說完,王敦也在後面應和。

“平原王鎮守鄴城,此事交由他,是再合適不過的事情了。”

兩人之所以這麼說,自然是知道司馬幹是不會領這樣的事情的。

要司馬幹領兵打仗,他也沒有這個能力啊!

果然,司馬幹在後面重重搖頭。

“尚書令是折煞老夫了,這樣的事情,陛下要是交給了老臣,那就是兒戲了。”

他看著王衍王敦,他自然是知道兩個人的想法的。

但是現在琅琊王氏勢大,陛下又將宗王都趕出洛陽,司馬幹深感自己力薄。

前面王敦就已經領了益州的事務,這種事情若是再交到琅琊王氏的手上,這琅琊王氏的權勢,豈不是更大了。

平原王司馬幹眼睛微轉,對司馬遹說道:“倒是廣元侯,是一個好人選,廣元侯雖然年紀尚輕,但去歲便替陛下征伐過了齊萬年,也算是有了經驗,若是鄴城真有亂,陛下也可將此事交給廣元侯,以廣元侯的才智,說不定真的能替陛下省下軍費呢!”

司馬幹說著話,還朝著王生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

但司馬幹這笑容,在王生眼中,就不顯得和藹可親了。

這老家夥可是陰險的很。

覺得琅琊王氏勢大,還要拉上我。

王生側目,已經是感受到王敦異樣的眼神了。

“陛下,臣下年紀輕微,恐怕難當此任。”

司馬遹自然注意到偏殿中氣氛微妙的變化。

在他心中,他自然是想要這種微妙變化的。

琅琊王氏的勢力,確實是讓他心中生出了不安感。

加之廣元侯與琅琊王氏也有些許關係,這次,或許是一個好機會。

讓廣元侯與這個琅琊王氏走遠一些的機會。

“朕看來,廣元侯確實可以勝任此次任務。”

果然,司馬遹這句話說完,王敦臉色已經是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