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府內。

滿府縞素。

平東將軍北海王司馬寔,步兵校尉東萊王司馬蕤,青州都督燕王司馬機,以及新野王,齊王世子司馬超,如今都聚在齊王府中。

滿府縞素,自然也有清淨之地的。

東萊王司馬蕤是齊獻王司馬攸長子,也是齊王司馬冏的長兄。

北海王司馬寔,則是司馬冏的三兄。

之所以最後齊王的位置給司馬冏繼承了,是因為不管是他的大兄,二兄還是三兄,都過繼給其他無子宗王了。

譬如東萊王司馬蕤就是出繼叔父遼東王司馬定國,封遼東王。太康四年,改封東萊王。

北海王司馬寔繼廣漢殤王后,改封北海王。

至於已經不在人世的司馬冏二兄司馬贊,也是出繼叔父廣漢殤王司馬廣德。

到最後,反而是年紀比較小的司馬冏變成最為年長,輩分最高的人,最後繼承了齊王位置。

當然,這也是司馬攸有意為之的。

在他諸多兒子之中,齊王司馬冏是最為優秀的。

否則,他也不會將長子過繼出去。

“諸位長輩,齊王已薨,天下勢必大亂,如今留在洛陽可不是一件好事,萬一陛下發瘋了,老齊王的下場,便就在眼前。”新野王緩緩說道。

齊王司馬冏的屍體,現在可就停在這府中啊!

“陛下既然已經將老齊王殺了,那便不會對其他人下手的,況且我東萊國山野之地,食邑少餐,不若留在洛陽為好。”

一邊,北海王臉上露出猶豫之色,但還是輕輕點頭。

“若是留在洛陽,那也是極好的。”

司馬超臉上頓時露出著急之色。

“舅父,你國中食邑兩萬戶,在封國之中瀟灑如何不好?”

“這個...”

司馬寔看了司馬蕤一眼,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一邊的燕王冷哼一聲,他可是知道其中細節的。

“齊獻王的兒子,恐怕就只有司馬冏一個是成事的,其他二人,不足道也。”

燕王倒有這種口氣說這句話。

他司馬機是文帝司馬昭之子,繼承了武帝弟弟清惠亭侯的爵位。

泰始元年,封燕王,食邑六千六百六十三戶。

司馬機之國,咸寧初征為步兵校尉,以漁陽郡益其國,加侍中之服。拜青州都督、鎮東將軍、假節,以北平、上谷、廣寧郡一萬三百三十七戶增燕國為二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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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現在的司馬蕤與司馬寔不同,他是實權王侯。

燕國便是後世河北一帶,也就是北京天津一帶,在這個時候,那裡可是有拓跋鮮卑,東部鮮卑橫行的,燕國有兵,而且有強兵。

北海國與東萊國都在後世山東一地,齊魯大地,自然說不上山野,但絕對不繁華就是了。

至於國中有兵,那就是更無稽之談的事情了。

況且,燕王的輩分,也比東萊王與北海王高一輩。

果然,被燕王一訓斥,東萊王司馬蕤與北海王司馬寔頓時就不說話了。

他們之所以不想離開洛陽,當然是有原因的。

在這裡,就得說一說西晉的宗王制度了。

曹魏時期實行“苛禁宗室”的政策,宗室諸王不僅封國小、地方窮、人口少,而且沒有任何實際權力,甚至沒有行動自由。

據史書記載,曹魏宗室諸王“遊獵不得過三十裡”,而且中央“設防輔、監國之官以伺察之。”

所以說,曹魏宗室諸王表面上是風光無比的王爺,實際上卻形同囚徒,還要時時受到朝廷的督察。

這裡有一個例子,很能說明問題:

有一次,陳思王曹植與白馬王曹彪從洛陽返回封國。

兄弟二人因為很久不見,“欲同路東歸,以敘隔闊之思,而監國使者不聽”。

就是說,曹植和曹彪想藉著一起走的這一點點時間,來敘一敘兄弟之情。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也被“監國使者”,即特務們拒絕了。

據說,曹植當時十分氣憤,還特地寫了一首詩,咒罵這些不通人情的使者。

然而,曹植也只能罵罵而已,絲毫無濟於事。

正是由於曹魏王朝“苛禁”諸王,所以“王侯皆思為布衣而不能”,就是說,曹魏的宗室諸王,人人都非常想做一個平民百姓,可是連這個願望都無法實現。

西晉初年,朝臣們開始對歷史進行反思,有許多人認為,曹魏之所以很輕易地就被取代,正是由於其實行的這種“苛禁宗室”的政策,認為是這個政策造成了諸王毫無力量,無法發揮拱衛中央的作用。

正是基於這樣一種認識,晉武帝司馬炎“懲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前前後後大約封了幾十個同姓諸侯王。

從理論上來說,西晉諸王所掌握的權力應該很大,因為要想宗室諸王具備藩衛中央的實力,就必須給他們以實權。

然而,理論畢竟只是理論,事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為一項政治制度的建立或者一項政策的調整,必然要受到其所處時代條件的限制。

什麼叫時代條件的限制?

簡單地打個比方,就是你不能要求魏晉南北朝時代的人們開寶馬、坐賓士,因為那個時代的交通工具只有馬車和牛車。那麼,西晉封國諸王的權力,要受到哪些時代條件的限制呢?

這個時代條件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個是,從秦漢以來確立並得到鞏固的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更適合於當時的經濟基礎,這個制度在西晉的時候比較完善,不可能發生逆轉,作為隸屬於皇權的王侯封國,它所擁有的權力,必然要受制於專制皇權。

第二個是,從東漢末年以來的長期戰亂,嚴重地破壞了當時的社會經濟,西晉雖然再次實現了全國的統一,但受到重創的社會經濟卻不是一時之間就能夠恢復的。

最直接可以看到的就是人口。

晉朝最繁榮的當屬太康年間,但是,太康元年的全國人口總共才只有1616萬,和西漢末年2900多萬相比,差距甚遠。

如此一來,王國的規模和條件也必然要受到它的制約。

而且,根據規定,就是諸王所食之戶,大部分的賦稅收入也要歸中央財政,諸王最後能到手的部分,大概是其中的三分之一。

以中山王司馬睦為例,他的封國雖然一共有民戶32000,但他卻只能向其中的5200戶收取賦稅,就是這5200戶的賦稅收入,其中三分之二還要上交給西晉中央政府,他自己只能得到三分之一,也就是說,司馬睦的實際賦稅收入只有1400戶。

燕王與北海王雖然有兩萬戶,但最後稅收也只有一千戶而已。

更不用說是司馬蕤食邑根本沒有兩萬戶,真正的食邑,其實數百戶而已。

由此可見,諸王的財政權實際上很小,封國財政權的主體,仍然控制在中央政府的手中。

其次,在王國官吏的任用上,諸王在事實上也受到中央的限制。

西晉初年曾經允許諸王“自選其文武官”。但事實上,這種“自選”始終要受到中央的嚴格監督,更不可能隨心所欲。

梁王司馬肜曾自選張蕃為王國的中大夫,但張蕃這人品行不好,又犯過法,結果司馬肜就因為選人不當,被“有司”參奏了一本。作為懲罰,他被削奪了一個縣的封地。

有鑑於此,那些稍微膽小的諸王,也就不敢或不願自選官吏了。

齊獻王司馬攸的王國曾缺少一位長史,但是他卻拒絕自選,還專門下了一道命令,說:“選官用人,這是中央政府的事情,王國本來就不應該插手此事。”

琅邪王司馬伷在被封為東莞郡王的時候,也曾極力推辭自選官吏的特權,希望由中央政府為自己的封國配備官吏。

隨著這種情況的日益增多,諸王官屬的任命權大概不久之後,就全部交還給了中央政府。

王國的軍隊全部由中央政府配備,也就是說王國軍隊的指揮權,實際上仍掌握在中央政府的手中,諸王無權隨意調動或指揮封國的軍隊。

由以上三點可知,西晉諸王無論財權、政權、軍權,都要受到西晉王朝的嚴格限制和控制,因此,諸王封國不過只是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下的一種特殊地方機構。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西晉諸王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都渴望留在京師洛陽,而不願意到封國就任。

實在迫不得已就任封國,在離開京城之際,“皆戀京師,涕泣而去”,這就是說,很多人是抹著眼淚到封國上任的。

燕王還算好的,因為他背靠燕國,手上是有強兵的。

有兵就有權。

但是東萊王與北海王手下就沒有強兵了。

西晉的宗王制度確實是可以約束大多數王侯。

但也有幾個是約束不了的。

譬如死去的齊王司馬冏。

他在許昌增兵,與世家勾結,朝廷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敢說什麼。

一方面是因為齊王的身份,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為齊王的實力。

另外一個例子,自然就是河間王司馬顒了。

司馬顒坐擁關中之地,長安沃野千里,但多是異族人,動盪無比,且又有齊萬年兵禍在前,增兵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破壞規制增兵,也意味著河間王有這些軍隊的控制權。

換做是對國家掌控強的皇帝,可能已經要換司馬顒的封地了。

但是司馬遹知道他現在換不得。

恐怕他這個命令一下,整個雍州頃刻間就會亂起來。

最後河間王也會以雍州大亂的原因不就國,而朝廷要解決關中之亂,就得再次西征。

而這次西征與上次西征齊萬年不同,這次是河間王與作亂勢力勾結,能不能贏,都是一個未知數。

而就算是贏下來了,也是慘勝。

這是一個不划算的交易。

這也是河間王司馬顒敢如此囂張,作為天下頭一號不歸國的王侯的原因。

拳頭大,就是道理。

燕王若回燕國,皇帝即便是要對他動手,也要斟酌再三,但是在洛陽,殺他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其中利弊,他自然知道。

“新野王,明日早朝,你帶頭上書,本王在後面聲援與你,陛下若是不答應,我等便死跪不起。”

燕王決定下硬招。

“至於你們二人想留洛陽,那留便是,但他日項上人頭不保,便休要求到本王頭上,哼!”

說完這句話,燕王直接揮袖離去,留下兩個臉色略微有些尷尬的司馬蕤與司馬寔。

司馬蕤原本就是與司馬冏不和的,在他看來,這個齊王的位置是他的,因為他是長子,但最後這個位置卻給了從小被自己欺負到大的司馬冏。

既然看不過眼,那便一拍兩散就是了。

司馬蕤冷哼一聲,也是直接離去了。

這下子倒是輪到北海王司馬寔面露尷尬之色了。

“哎,都是自家人,何至於此。”

司馬超臉上露出不悅之色。

原以為是親人,會是一大助臂,結果卻是沒有任何可相幫的,反而在府上擺臉色。

如此親人,不要也罷。

“舅父,請。”

司馬超比了一個送客的手勢。

司馬寔感覺屁股著火,也只得快步追著司馬蕤去了。

北海王司馬寔走後,司馬超對著新野王行了一禮,說道:“如此,那便拜託大王了。”

新野王輕輕點頭。

歸國歸國。

這個出頭鳥,便是他不做,也是不行了。

.....

次日清晨。

皇帝罕見早朝了。

這次早朝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安排雍州梁州流民與開春耕種問題。

當然,皇帝也有另外的思量。

而對於諸王來說,他們知道皇帝早朝,就像是聞到腥味的鯊魚一般,大清早的,天還沒亮,在冷得可以將人的鼻涕凍成冰棒的天氣下,早早的便到宮門前候著了。

此時宮門還不到開的時候。

因此今日早朝出現了很神奇的一幕,太極殿外,原本都是大臣們來得早的,宗王們往往是後面到的,甚至有些人直接是缺席的。

但是今日,他們卻來得格外的早,格外的快。

人也特別整齊。

早朝一開,皇帝司馬遹看著殿中黑壓壓比平時多了一小半的人數,心中自然也是明白這是因為什麼原因了。

“上朝~”

大內官拉起公鴨嗓,直接宣佈今日的早朝開始了。

正當皇帝準備直接切入主題,讓趙王擔任督撫雍州賑災督耕事宜的時候,新野王手持笏板,確實比皇帝更快的上前一步說話了。

“陛下,臣下有奏。”

被搶先說話了,司馬遹心中自然不舒服。

“有本便奏。”

“諾。”

新野王深吸一口氣,話也是緩緩說出來了。

“武皇帝赦封宗王,定社稷根基,保天下安穩,御四境之地,監天下太平。然則如今早就是過了諸王歸國之時,諸王仍舊未歸國,諸王滯留京都,必然對陛下,對朝廷有重大影響,有甚者甚至會妄自尊大,干預朝廷大事,是故武皇帝早有言外封諸王,若無特許,不得長期滯留洛陽。”

“如今諸王且留京都,臣心惶恐,敢請歸國。”

新野王很是聰明,他不是直接說自己歸國,反而是站在司馬遹的立場上,說諸王若是滯留洛陽會帶來什麼壞處。

儼然是良臣模樣。

但司馬遹心中卻是冷笑不止。

“老臣亦覺得該如此。”

燕王馬上出列支援。

而常山王司馬乂緊隨其後。

之後,又是一大幫被說服的宗王一同請命。

一時間,殿中皆是跪伏之人。

“陛下,宗王歸國,也是常理,陛下何至於不讓他們回去呢?”

平原王司馬幹適時出來說話。

“哼!”

而回答他的,只有皇帝司馬遹的一聲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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