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

王生是踩著生物鐘起床的。

矇矇亮的天,帶著些許霧氣,透骨的寒意,似乎能穿過厚厚的被褥一般。

從房間中出來,王生發現這小院已經是十分熱鬧了。

“君侯出來了。”

不知道哪個宮女輕輕出聲,廣平公主馬上出現在王生身前。

“王郎,你醒了?”

廣平公主一身常服,滿臉希冀的看著王生。

看著面前佳人關切的目光,王生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自然是醒了。”

“那我給你淨面。”

說著她從碧玉宮女手上拿過面巾,將面巾放在銅盆上沾染些熱水,又用力扭幹水分。

熱騰騰的面巾握在廣平公主手上,王生有些不習慣。

“這個...”

王生愣了一下。

“你便坐下來好了。”

被一群人推著,王生只好坐下來,算是享受了廣平公主無微不至的照顧了。

淨面之後,廣平公主又端來早點。

一碗羊奶加上一些點心麵食。

“王郎,吃早點了。”

雖然心中有些詫異,但王生還是吃了早點。

這早點味道當然是沒有自己府上的腸粉好吃,但此時端給自己早點的是廣平公主,王生吃得也是很香的。

有時吃飯不僅得看飯菜好不好吃,更多的時候,是得看吃飯的時候身邊有誰。

廣平公主看著王生吃早餐,雙手撐在下巴上,一邊看,還一邊笑,倒是讓王生有些詫異。

“你笑什麼?”

“笑一下還不行了?”

廣平公主眼珠微轉,說道:“這早點如何?”

“味道還可以。”

當然,王生在後面默默加了一句,比我府上的早點,可要差遠了。

不過...

在心裡的話當然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被王生誇讚一番,廣平公主很是受用。

昨夜她輾轉反側睡不著,今日天還沒亮就起來了,就和碧玉宮女在廚房鼓搗出這一盤早點來。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擾王郎的公務了。”

今日非是休沐之日,加之齊王可能入洛,王生想著,還是早些入宮為好。

“也好。”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王生也是站起來了。

“那我便去宮中了。”

“你這一身如何去宮中,碧玉姐姐,去幫王郎更衣。”

碧玉宮女小臉一紅,最終還是點頭。

她日後也是要陪嫁過去的,既然公主與廣元侯的婚事已定,陛下也不反對廣元侯與公主一道,她區區一個宮女,就更沒有資格反對了。

在碧玉宮女的幫助下,王生穿戴了朝服,也不耽擱時間,很快出了小院。

廣平公主則是一路送到院門。

“下朝之時,可還過來?”

王生愣了一下,看著廣平公主有些嬌羞的小臉,說道:“你要我來?”

“誰要你來。”

“那我就不來了。”

“你!”

廣平公主由原來的嬌羞,直接被面前的這個人給氣到了。

“你不來便不來。”

“那我偏要來。”

“你要來便來,碧玉姐姐,關門。”

廣平公主故作生氣,吩咐碧玉宮女將門關上,門關閉了之後,她臉上才露出淺淺的梨渦。

看起來,心情算是不錯。

碧玉宮女臉上卻是有些擔憂之色。

“公主,你與君侯畢竟還沒有成事,現在若一直合處,恐怕不合時宜。”

“我...”

被碧玉宮女一說,廣平公主卻不知道如何反駁了。

“便是公主不在意自己的名聲,也該為廣元侯著想,他在朝為官,定然是有些敵手的,公主與君侯的事情,豈不是政敵最好的把柄?”

“我...我沒有。”

廣平公主更加心虛了。

見到如此模樣的廣平公主,碧玉宮女心中便更加篤定了。

若說公主自己的名聲,她約莫是不在意的,但若是說廣元侯的名聲,她就會珍惜得要命。

公主,還真是喜歡廣元侯。

“我看公主還是與廣元侯說明了,公主與廣元侯,又不在一時,況且,公主去了金谷園,也知道廣元侯也並非是沒人照顧。”

哼!

廣平公主輕輕冷哼一聲,鼻子一酸。

這何止是有人照顧,照顧他的人一個個都國色天香的。

明年明年。

好想明年快些來啊!

廣平公主從來沒有如此想要時間快點流逝...

.....

皇宮,王生很快便見到了皇帝。

王生有早起的習慣,皇帝也是。

只不過王生看著日漸消瘦的皇帝,眉頭還是微微皺了一下。

依司馬遹這種強度,這齊王的問題恐怕沒有解決,這身體就先扛不住了。

這皇帝,還是沒有悟透他先祖司馬懿的精髓啊!

熬!

熬到他死,自己自然就沒有敵人了。

現在的司馬遹,更像是魏明帝司馬睿一些,殫精竭慮,恐怕會早衰啊!

“陛下。”

不過,王生也只能在心裡想了。

皇帝的身體,有很多人為他操心,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用不著他王生來說三道四的。

“齊王入城了。”

王生點頭,對這個訊息絲毫不意外。

“昨夜入的城。”

皇帝的這句話,就讓王生有些意外了。

王生微微挑眉,看到皇帝臉色並不好看。

“陛下的意思是,齊王是來示威來的?”

“若不是示威,他豈敢喝罵守城將士,連夜驚擾朕安歇?”

王生沉默下來了。

照理說...

這洛陽是皇帝的主場,你齊王就是再囂張,也不能這般囂張罷?

司馬遹看到王生沉默了下去,問道:“那昨夜愛卿所言之八成可能,就不作數了。”

王生輕輕點頭,連忙對司馬遹行了一禮,說道:“臣下自以為對齊王瞭如指掌,不想在下與齊王並沒有多少交際,所見不過人言而已,然則人言可畏...”

司馬遹擺了擺手,說道:“朕又不是責怪你,今日無早朝,但朕要見一見齊王,你在屏風後面聽著,順便見見這齊王何許人也。”

躲在屏風後面?

王生愣了一下,連忙點頭。

“諾。”

走到屏風後面,王生沒有等多久,便聽到門外一陣尖利的宦官叫聲:“齊王到。”

齊王到了。

屏風厚實,但王生這個位置卻可以看到殿中的情況,殿中的齊王卻是看不到王生的人影。

入目,確實是一個英俊男人。

只見他頭戴束髮銀冠,內穿白色大袖中衣,外套白色無袖交領曲裾深衣,領口和衣緣飾有黃色刺繡,兩邊肩頭繡著淡青色雲狀花紋,黃、黑兩色相拼寬腰帶,系一條黃色玉環宮絛。由於使用了較多的黃色和刺繡,這件白袍顯得輝煌而貴氣。

這齊王給王生第一印象,便是貴氣。

劍眉星目,面色如淵。

“臣囧,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皇叔平身。”

主位之上,司馬遹的聲音很平靜。

“謝陛下。”

司馬冏起身,確實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皇叔自潁川歸來,不知許昌如何了?”

齊王鎮許昌,卻一直呆在潁川,皇帝說這句話,自然是帶著問罪的意味去的。

“許昌一無所變,吳地百姓亦是安居樂業。”

“那皇叔當真是牢固功勞,來人,賜座。”

“謝陛下。”

齊王跪坐下去,卻是與皇帝平視,這直直的眼神,卻不見多少敬畏。

司馬遹很不喜歡這樣的眼神。

所以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昨夜皇叔入城,可是驚擾了朕歇息了。”

“臣惶恐。”

司馬冏連忙跪伏下來,說道:“臣昨夜趕路趕痴傻了,一時間不知道天色已晚,還請陛下贖罪。”

司馬遹看著跪伏著的司馬冏,輕輕點頭。

“朕只是說擾了而已,又沒有怪罪皇叔,皇叔連日趕路,風雪兼程,累了一些,也是正常的,朕特賞你百匹布,上好的人參補品。”

說完這句話之後,皇帝瞥了司馬冏一眼,說道:“既然皇叔累了,那皇叔便要多在洛陽留些時日了。”

“臣多謝陛下體恤。”

出乎司馬遹的意料,齊王似乎還很開心。

再與齊王說了一些話,司馬遹即不盡興,又不舒心,有些煩悶的對著司馬冏揮手道:“既然如此,那皇叔便回去好好歇息罷。”

“臣謝陛下,那臣告退了。”

齊王緩緩後退,片刻後,太極殿外已經不見了齊王的身影了。

“廣元侯,你可以出來了。”

王生很快從後面站了出來。

“陛下,”

“今日見了齊王,如何?”

王生說道:“齊王銳氣十足。”

“當真是銳氣十足,連朕都不放在眼裡。”

確實,方才在齊王與皇帝之間的交談中,齊王並沒有多少敬意。

“如此的話,倒也是奇怪,齊王知道陛下忌憚他,他不隱藏鋒芒就算了,反而與陛下爭鋒相對,莫非他真的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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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司馬遹重重的冷哼一聲,道:“恐怕這個齊王不是不怕死,而是覺得朕坐上這個皇位沒多久,並不穩固,他入洛,便篤定朕不會對他下手的。”

王生當然是不會傻到問司馬遹他到底會不會將齊王殺了這種問題。

這已經不是他這個臣子能夠問的問題了。

“陛下,我看齊王估計有很大的依仗。”

“朕自然也知道。”

司馬遹眼神閃爍。

“朕倒要看看,他的依仗,到底是什麼。”

王生默然,便也不再說話了。

...

齊王入洛的第三日。

也是洛陽安靜的第三日,但洛陽凡是有些地位權勢的人都知道,這種平靜,不過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齊王連夜入洛,以及在太極殿前的奏對之事,也是滿城皆知了。

至於訊息是誰傳出去的,沒人知道。

眾人皆知,齊王不會安穩,而皇帝不會放著如此囂張的齊王在眼皮底下。

一山不容二虎。

衝突遲早是會爆發的,關鍵就是看時間的快與慢。

在這個十分敏感的時候,齊王府突然發出請帖,要在齊王府大辦宴會。

請帖遍發群臣,宗王。

洛陽凡是有權勢的人,基本上都被發了一遍,甚至於王生,手上都有一個請帖。

齊王如此作為,倒真是讓整個洛陽的人側目。

便是一向運籌帷幄的王生,現在也有些看不懂了。

齊王...

難道真的不怕死?

至此敏感時機,誰敢去齊王府赴會?

答案當然是沒有的。

畢竟在皇帝與齊王面前,這個選擇太容易了。

齊王現在在洛陽,不在他的潁川,或者是許昌。

而洛陽唯一的王者,自然就是在皇宮之中的皇帝了。

眾人疑惑,不知道齊王搞出這種架勢是為何。

眾人不知道,皇帝也不知道。

第四日,王生再次被召見到御前。

“齊王在齊王府舉辦群臣宴的事情,你如何看?”

觀察了這麼久,王生知道這個時候不說出一些有見地的話,恐怕不能將皇帝敷衍過去了。

“啟奏陛下,依臣下來看,齊王或許是想要藉此來看看他在洛陽的影響力。”

“結果如何?”

“大臣無一人敢去,齊王此舉當然是落空了。”

司馬遹輕輕搖頭,他可不認為齊王的這個群臣宴只是為了觸怒他,只是為了看看自己的影響力。

以他的瞭解,齊王並非是如此魯莽之人。

小看敵人,這種事情,他司馬遹是絕對不會做的。

“齊王故意觸怒我,難道真以為朕不敢對他下手?”

“只是齊王此舉雖然是觸怒陛下,但並無不妥,齊王只是舉辦一個宴會而已。”

若非如此,他早就動手了。

司馬遹在心中暗道。

“如現在看到的,你的那個一成把握倒是成了,這齊王是篤定了朕不會殺他,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王生眼睛一閃,他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性。

“或許齊王是以進為退。”

“以進為退?何解?”

司馬遹臉上露出迷惑之色。

“便是齊王故意讓陛下覺得他不遜,如此一來,陛下雖然欲除齊王而後快,而天下人也知道陛下欲除齊王而後快,那麼陛下便更不敢對齊王下手了。”

司馬遹輕輕點頭。

好像,有幾分道理。

“但他以為朕真的不敢殺他?”

“這一點,臣下就不知道了。”

王生輕輕搖頭。

齊王齊王。

只要他留在洛陽,朕便不怕他。

只是,他留在洛陽,他要對洛陽的群臣下手,倒也不順手。

若是齊王與群臣勾結...

司馬遹重重搖頭。

這幾日,他當真是想事情想到了精神衰弱了。

不然...

找個由頭將齊王殺了?

只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算了算了,他難道連這一點耐心都沒有了嗎?

時間會證明一切,他現在需要時間,需要穩固自己的位置,而齊王卻只能在洛陽白白耗費時間。

哼!

他倒是想要看看,這個齊王如何以進為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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