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蘭宮女去叫廣平公主的這段時間裡面,王生只覺得渾身不對勁。

這王惠風之前是很正常的。

倒是今日不正常起來了。

除了是大姨媽來了之外,莫非是王可嵐在她面前說了什麼壞話?

也不至於罷?

他當日在王導府中,可是沒有招惹王可嵐的。

再者說,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也不至於傳到皇后耳中,王生是越想,心裡越是疑惑。

偶爾偷瞄帷帳之中的皇后,心裡細想著皇后此番要他作詩的深意。

是想說只有會作詩,也就是才品高的才配得上大晉公主?

還是她自己想要聽詩?

王生這些日子可是在洛陽很低調的。

雖然是做了一些詩,但做得不多,反而是詞多一些,以這個時代的審美,並不覺得王生的詞有多好,只覺得很有意思罷了。

畢竟詞的調調,和詩是不一樣的。

王生不說話,帷帳之中的皇后卻是幽幽開口了。

“能做出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這等詩來,廣元侯不像是不會作詩的,莫非是看不起本宮,故意不給本宮作詩?”

王生臉上露出苦笑之色。

你要我做什麼詩給你?

表達愛慕還是表達敬佩之情?

但不管是哪個,都好像不合時宜。

“皇后殿下聖人之尊,臣下如何敢對之賦詩。”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為難我了。

王生此話一出,帷帳之中果然沉默起來了。

而這一段沉默的時間也是很久的,以至於幽蘭宮女已經是小碎步入內了。

“皇后殿下,廣平公主到了。”

“讓她進來罷。”

帷帳之中,皇后開口說話了。

未幾,一身白色宮裝的廣平公主便緩緩入內。

她原以為是皇后寂寞了,想要找她解解乏,不想一進殿,便看到了一個男子的背影,心中便起了迷惑。

尤其是這個身穿官袍的男子的背影看起來有些眼熟。

走上前去,廣平公主的小心肝差點跳到嗓子眼去了。

同排側顏觀之,此郎君劍眉星目,好生俊俏,不就是王郎嗎?

砰砰砰~

廣平公主心跳加速,連忙把看向王生的目光轉到帷帳中的皇后去了。

“驤兒拜見皇后殿下。”

她之前以為這是皇后寂寞了找她,但是現在看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莫非...

一想到這件事,便是廣平公主一向是以膽子大著稱的,此時臉頰兩邊也是升起了紅雲,低著頭,像個小鵪鶉一般。

“驤兒,過來。”

帷帳之中,皇后對著廣平公主招手,廣平公主連忙起身,緩步進入帷帳之中。

“皇后殿下。”

“過來。”

皇后現在身穿著慵懶宮裝,身上披著一件白狐皮毛所織的被褥,潔白的手臂撐著後腦勺,柔順的青絲如瀑布一般滑落。

未化妝的臉上也不見落魄,反而更顯雍容華貴。

廣平公主雖然也是身穿宮裝,但未長成的身子略顯單薄,與皇后完全展開的身材是完全比不了的。

成熟風韻比之不上,卻是有淡雅清純之色,這一點,卻是現在的王惠風沒有的。

坐在皇后身側,廣平公主眨巴著眼睛,眼睛如水,似乎能夠說話一般。

“看你害羞的模樣,恐怕是見到了心愛的情郎,此時的心是砰砰跳的罷?”

被皇后如此調侃,廣平公主連忙把頭低下去,原本醉紅的臉便變成了透紅了。

“皇后殿下盡會打趣驤兒。”

“如何是打趣。”

王惠風笑的很開心。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你家的情郎與你做的詩,恨不得用全天下最好的字句來誇讚你。”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廣平公主也是在心中喃喃自語。

你的容貌服飾是如此美豔動人,以至連白雲和牡丹也要來為你妝扮,春風駘蕩,輕拂欄杆,美麗的牡丹花在晶瑩的露水中顯得更加豔冶,你的美真像仙女一樣。如果不是在仙境群玉山見到你,那麼也只有在西王母的瑤臺才能欣賞你的容顏。

廣平公主將頭低得更低了。

“只是那家夥做的詩,皇后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他在殿中作的。”

“啊?”

廣平公主連忙抬起頭來,心想自家郎君好生不敬,居然敢在顯陽殿,在皇后面前吟詩。

“你不用擔心,非是你家情郎放肆,而是本宮要他作詩,只是你家情郎的膽子實在是小,只敢給你作詩。”

廣平公主微微抬頭,說道:“皇后殿下乃是一國之母,便是給驤兒一百個膽子,我是不敢作詩的。”

“這人還沒到廣元侯府上呢?如何話都開始給廣元侯說了呢?難怪說嫁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淑儀宮主現在要是知道我賣她女兒,怕是要哭出來了。”

“皇后殿下又打趣驤兒。”

....

皇后與廣平公主一句一句的說,完全是把帷帳之外的王生給拋在腦後了。

不過王生也樂得清閒。

他原本便沒有休息好,現在顯陽殿中,他更是直接打起了瞌睡。

不得不說,在前世上學時很多東西沒有學到,這坐著睡覺的技能,倒是學得很精。

帷帳外面,幽蘭宮女見到王生搖搖晃晃的身子,再看那一低一低像是小雞啄米的頭,忍不住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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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廣元侯,真是好生大膽,賦詩打趣她便也是了,現在居然敢在顯陽殿中打起了瞌睡,看我之後不再皇后面前告你的狀。

要是王生知道幽蘭宮女現在的想法,估計馬上就把頭抬起來了,壓根不敢睡覺。

有道是,最毒婦人心。

“廣元侯。”

瞌睡中,王生還做了一個白日夢,突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王生馬上被驚醒了。

“啊?在。”

帷帳之中,王惠風愣了一下,說道:“我已經與驤兒說好了,你們的婚期便定在明年,明年有一個婚配的好日子,這是本宮特意為你們選的。”

明年?

王生愣了一下。

估計是前面傻子皇帝剛死,不好太快舉辦婚事罷。

不然以皇帝的性情,便是明日舉辦婚禮,那也是可能的事情。

不過訂婚,也算是一個正規流程了。

“臣,謝皇后殿下。”

“不必謝我,我會在朱雀街上給驤兒置辦一處院落,你日後要見她,也可不用進宮,只是驤兒畢竟尚未嫁你,若是讓她落紅了,本宮可饒不了你。”

這能時常見面就是好事了,王生早滿足了。

至於饞身子這種事情,王生又不是沒有碰過女人的人,其中的分寸,他還是把握得住的。

這尚未嫁人的公主居然能夠在宮外有住所,王生倒是頭一遭見過此事。

“臣知曉,臣自幼苦讀詩書,知曉君子之道的,所謂美人在懷,依然能夠坐懷不亂。”

“哦?”

皇后輕呼一聲,卻是不相信王生嘴裡面的話。

這男人的話,尋常的話,信一半就夠多了,而關於美人這一塊,那是一點都不能信的。

“既然這樣,你便回去罷,本宮還有許多話要對驤兒說的,這宮外不比宮內,還是要多留幾個心眼的。”

這個多留幾個心眼,指的是要防他?

王生依言,只得出殿,卻是未出宮。

顯然王生是要等廣平公主的。

這一等,可就是一個時辰。

這兩個女人,當真是有這麼多話要說?

嘰裡咕嚕的一個時辰,還說不完話?

天氣酷寒,好歹王生穿得夠多,不然在這天氣下,恐怕要凍成冰棒了。

好在,苦等良久,終於是見到佳人了。

廣平公主踏著碎步出殿,臉上滿是笑容。

拐了個彎,剛要回淑儀宮,便見到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王生。

“王郎?”

“驤兒倒是終於出來了。”

廣平公主連忙走過來,看著王生凍得青冷的臉,心裡不禁有些心疼。

“你不回你的金谷園,在這裡吹什麼冷風?”

“誰知你一個時辰才出來?”

王生以為是等一會廣平公主就出來的。

結果吹了一刻鍾的冷風還不見出來,心想著這風也吹了,不能白吹,於是便等了一個時辰,也吹了一個時辰的冷風。

“你這呆子,平時見你比誰都聰明,現在卻蠢死了。”

聽到王生的話,廣平公主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不過這心裡卻是暖暖的。

這其中情緒交織在一起,倒是燒得她臉頰都是燙燙的。

“跟我去淑儀宮罷,看你這副樣子,要不喝些薑湯,生病了可不好。”

王生搖搖頭。

“只是想和你說說話而已。”

“不是你說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面,你這又是何必呢?”

“誰說的。”

王生挺直腰桿,道: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廣平公主卻是輕輕哼了一句。

“說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現在又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皇后果然說的對,你們男人嘴裡沒一句是真的。”

說著便直接跑開了,把王生晾在一邊。

原來我吹了一個時辰的冷風,就換來這個。

王生轉過頭去,哈哈大笑一聲,朝著宮門外的方向去了。

若是每日都能逗逗自己的小情人,那也不錯。

不過...

情情愛愛的事情,只能是排遣而已。

正事,還是放在第一位的。

王生朝著宮門的方向去了,而廣平公主跑了一小陣,回頭時見到王生的背影,狠狠的跺了跺腳。

“這個呆子!”

也不懂得追過來,你以為我是真跑?

但是見到王生的身影越來越遠,她作為一個姑娘家的,總不好追過去。

“哼!”

廣平公主氣氣的哼了一聲,轉身也氣呼呼的朝著淑儀宮去了。

從宮中出來,王生便與大晉的公主有了婚約。

雖然尚未成婚,卻已經可以說是外戚一員了。

當然這個外戚,與皇帝不是特別親。

宮外馬車緩緩行駛,路過司空府的時候,王生特意停了一下。

“不如去見見張華。”

“主君,張老早就搬出司空府了,現在已經是到北郊的莊園去了。”

被劉勇這麼一說,王生才記起這麼一茬。

“那便去北郊莊園去看看罷。”

許久未見張華,說實在的,王生有些想念。

當然,事實上,王生想念的不是張華,而是張華的政治遺產。

前朝大佬的政治遺產,能夠給王生朝堂上帶來不少助臂。

與其張華這一系的力量逐漸衰敗,不如轉化為自己的力量。

馬車緩緩前進。

從北門出發,到張華所在院落,在這滿地雪飄的地方,恐怕走都要走個一個時辰,王生便也在馬車上睡下去了。

到張華所在莊園之後,王生被劉勇喚醒,居然有一種睡了一夜的感覺。

出了馬車,遞上名帖,王生便在門外靜靜等候。

吱吖一聲,莊園大門開出一條縫,其間走出一個管事服的老者。

看他的年紀,恐怕是跟在張華幾十年的老人了。

“我家主人不見君侯,說他已經是朝野之外的人了,不見朝野之中的人。”

不見?

王生愣了一下。

“那張老可有說其他的話?”

那管事輕輕搖頭。

如此醉心權勢的人在失去權力之後,當真是一點野心都沒有了。

王生轉頭看了這莊園上的牌匾,上面寫著四個字。

和韻莊園。

“蓮動和風、荷韻桃園。”

王生輕輕搖頭,也沒有勉強,便回了馬車。

“回金谷園罷。”

他既然是出山了,這日後的事情,就有得忙了。

今日,恐怕是最後的空閒時間了。

....

和韻莊園內,張華靜靜坐在書塌前,此時他運筆書寫,似乎是在練字,在他腳下,已經落下一堆的紙張了。

紙張上的字蒼勁有力,但張華並不滿意。

“父親,廣元侯來找你,你為何不見?”

張禕今日休沐,特來服侍自己的父親。

他自然也是知道王生來拜見的訊息,因此心中很是迷惑為何自己的父親不見廣元侯。

如今廣元侯的權勢日益深重,多少人想見都見不到。

“見他作何?”

“如今朝局如此,恐怕廣元侯有事情來問父親也說不定。”

“問我?”

張華抬頭看向張禕,輕輕搖頭。

“論看清局勢,我都不如他,他又有什麼好請教的?今日我若是讓他進來了。恐怕這洛陽一半的朝堂都是他的了。”

張禕不明白張華話中的意思,臉上盡是迷惑之色。

“父親,此話怎講?”

張華看著自己這個兒子,輕輕搖頭。

“懂得自然懂,不懂懂也沒用。”

張禕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問了。

現如今,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洛陽王生,確實是一個厲害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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