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喝呼喝!

江統呼吸急促,滿臉通紅,袖口中,他左手拳頭緊握,右手已經是按在劍上了。

“應元兄,鎮靜。”

王導就在江統身側,自然能夠感受到江統的異常。

“鎮靜?”

江統的牙都要咬碎了。

“你可知這廝的徙戎論是誰寫的?”

“不是他歐陽堅石寫的嗎?...”

說到一半,王導也是愣住了。

往日從來沒有生過氣的江應元,如今卻如此憤怒,而且是在歐陽建說出這個徙戎論之後才變得憤怒的。

這般一想,這個答案就有些不言而喻了。

“你是說,這徙戎論是應元兄的文賦?”

江統有些陰沉的點了點頭。

“我埋頭苦讀,夜以繼日,花費數年時間,這才有這徙戎論出世,我尚未上表陛下,如今卻被這廝佔為己有,實在可惡。”

江統聲音低沉,但在這低沉的聲音中,卻帶著些殺氣。

沒錯。

若不是王導手抓著他,他現在殺人的心都有了。

“歐陽堅石再怎麼說,也是洛陽有數的俊彥,居然會做此等偷盜文學之事,這...”

須知,這種偷盜別人文學,佔為己有的事情,若是宣揚出去了,這個人的前途就沒了。

不僅前途沒有了,更是會成為人人唾罵的存在。

他歐陽堅石不是傻子,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應元兄,你確定這是你的文賦?”

王導在做最後的確認。

“千真萬確。”

江統此話一畢,王導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王導上前一步,輕輕觸了觸王生的肩膀。

“小郎君。”

此時歐陽建正一臉傲然的望向王生,似乎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嘲諷。

“不知小郎君可有高論?”

王生先將歐陽建晾在一邊,轉頭望向王導。

“茂弘兄,有何事?”

金谷園內堂佔地廣袤,二十多個位置安置下去,仍然顯得有些空曠,因此賓客的位置相隔遼遠,有丈許餘,加之王生坐在末座,離主位上的石崇,實際上有五六十米的距離。

在這個距離下,要聽到石崇的話都得集中精力,王導與王生的對話,外人自然也聽不到。

王導臉色陰沉,倒是讓王生的眉頭也皺起來了。

“事情是這樣的...”

王導粗略的將事情的大概與王生說了出來。

“此事,我倒是前所未聞。”

王生臉上的驚詫之色是掩飾不住的。

這歐陽建,居然敢盜用別人尚未發表的文賦?

這樣的事情若是宣揚去除了,那他歐陽建差不多也就身敗名裂了。

也是。

在王生印象中,歐陽建從來都只有一些詩賦之才的,如何還會治國之策?

原來是做了二道販子。

如此的話...

呵呵。

王生的眼神都閃爍起來了。

既然你歐陽建找死,可就不要怪我王生了。

“應元兄,你可有憑證?”

江統的怒火稍稍收斂了一些。

“憑證自然有,這篇文賦,根本還沒寫完。”

王生點了點頭,他也是感覺到了這篇文賦的殘缺。

照理說,在講完例子之後,應該論證方法,但是歐陽建直接得出了結論,相當於省略掉了一個重要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江統心中有腹稿。

“那要如何回應?”

江統眼神閃爍。

“郎君只需要問兩個問題,若這歐陽建無德無才,這不是他寫出來的文賦,那他定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兩個問題。

“好!”

王生眼珠微轉,而江統也將他的兩個問題說了出來。

就在江統與王生耳語之時,歐陽建卻不耐煩起來了。

“郎君,莫非你胸中無墨水,還要向身側侍衛借問?”

歐陽建與王生相隔甚遠,加上他根本不會將目光定格在區區侍衛身上,因此也沒有認出王導與江統出來。

實際上,從桃柳園出來的時候,王生便在王導與江統臉上抹了一些鍋灰,不認真看的話,恐怕還真認不出這兩個人來。

這也是迄今為止,王導江統還沒有暴露的原因。

“呵呵。”

王生轉頭,江統王導等人則是站了回去。

“方才聽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

歐陽建撇了撇嘴,厲聲說道:“怕是你這小子沒有什麼真本事,想要轉移注意力罷了?”

“轉移注意力?”

王生輕笑著搖頭。

“我為何要轉移注意力。”

王生頓了一下,眼神滿含深意的盯了歐陽建一眼。

這種眼神,倒是讓歐陽建迷惑不已。

說不過我,便瞪我?

歐陽建迷惑,王生也很是迷惑。

若是歐陽建真的是盜竊江統的文賦的話,此時應該是會心虛的,更不用說他用滿含深意的眼神去看他了。

是臉皮太厚,演技太好...

還是這篇文賦真的是他自己寫的?

輕輕搖頭,王生將這些瑣屑思緒拋出去。

不管是不是他寫的,問過問題之後便一目瞭然了。

“我只是見你這篇文賦覺得眼熟罷了。”

眼熟?

歐陽建冷哼一聲。

“恐怕是眼熱罷?”

看著歐陽建囂張的模樣,王生也不想繼續和歐陽建沒營養的說下去了。

“聽完你的文賦,我有兩個疑問,還請解惑。”

兩個疑問?

歐陽建愣了一下,他眼睛四下瞄了周圍的人,知曉此時他若是退後的話,他方才的那一篇徙戎論也就白念了。

“你有何問題,大可問出來,我定然為你解惑,只是在解惑之後,你也要說出你的高論。”

王生點了點頭。

“這是當然。”

咳咳。

王生清了清喉嚨,馬上問道:“方今關中之禍,暴兵二載,征戍之勞,勞師十萬,水旱之害,薦飢累荒,疫癘之災,札瘥夭昏。凶逆既戮,悔惡初附,且款且畏,鹹懷危懼,百姓愁苦,異人同慮,望寧息之有期,若枯旱之思雨露,誠宜鎮之以安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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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徙自猜之寇,以無谷之人,遷乏食之虜,恐勢盡力屈,緒業不卒,羌戎離散,心不可一,前害未及弭,而後變復橫出矣。”

“如何讓戎狄遷出關中,如何解決戎狄之策,好似閣下並未直接說出。”

“這個...”

歐陽建額頭漸漸冒出細汗來。

這篇文賦說實在不是他寫的,而是一個下人寫的,他見這篇文賦詞句娟秀豁達,加之這是國策,便將他奪了過來。

但這篇文賦,只有敘述部分,可沒有解決問題的部分。

“莫非歐陽堅石不知道該如何解決?那你這篇徙戎論,可就有些可笑了,或者說,他不完整?”

咳咳。

歐陽建故作鎮定。

“你再問下一個問題罷了,這個問題,容我細想。”

歐陽建使出了拖字訣。

王生也不計較,而是馬上將第二個問題問了出來。

“羌戎狡猾,擅相號署,攻城野戰,傷害牧守,連兵聚眾,載離寒暑矣。”

“即便不遷徙戎狄,如何抵禦,如何根除?”

“這個...”

若說原來歐陽建額頭上的是細汗的話,此時歐陽建額頭上便是黃豆大小的汗滴了。

他慌了。

周遭,郭彰與石崇的眉頭直接皺了起來,潘岳輕輕搖頭,而陸機更是直接笑了起來。

他們都好像明白了什麼。

眾人之中,最開懷的,自然要數江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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