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澤又欲開口,誰知外頭忽然一陣嘈雜,有人高聲吵嚷道:“師兄,師兄救我!我的命要保不住了!”

裘安仁忽然就坐了起來,臉上神情霎時間凌厲了起來,甚麼笑容也不見了,罵了一句:“今天是誰在門外守著,怎麼甚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裡放。”仄了譚澤一眼,接著道,“到底想要命不要?”

裘安仁這宅子頗大,能聽見這般大的喊聲兒,只怕是已經進了垂花門了。

他轉過頭來,再衝著譚澤的時候,臉上就甚麼笑意也不見了,只冷冷道:“譚大人,瞧見了嗎?你今日來得實在不是時候,你找我救命,旁人也找我救命,我又不是甚麼大羅神仙,哪有功夫一個一個挨個兒就你們。譚御史請回罷。”說完,將方才譚澤送回來那個小盒子衝著譚澤就扔了回去。

譚澤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酸書生,哪裡接得住裘安仁這麼一扔,直直砸在額角上,登時就破皮出血,好不狼狽。

面上有血留下來,譚澤面上掛不住,又是氣憤又是難堪,只好遮著面出去了,還險些一不小心被那風風火火衝進來的傢伙帶倒。

那衝進來的是個年近而立的內侍,一進來就衝著裘安仁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口中說道:“師兄救命!師兄救命!”

此是裘安仁的師弟黃化成,便是先前四月時跟著錦衣衛清查十三港的那一位。他也是生得一副好顏色,保養得頗是細皮嫩肉,比裘安仁還大個八九歲的人,朝著地上一磕頭,登時就要破了皮,和方才出去的譚澤一般了。

裘安仁心道,怎的,進了我這院子,就非得鬧個頭破血流才罷休嗎,旋即半分沒好氣道:“你這是在作甚麼,有誰拿刀在後面趕著你走嗎,著急忙慌的,恨不得早些撞見黑白無常,好將你勾走嗎?”

黃化成一邊磕頭,一邊哭得涕泗橫流,口中還只道:“師兄救我!”

裘安仁沒了耐心,紆尊降貴從躺椅上下來,一腳踹翻了黃化成,氣道:“蠢貨,究竟怎麼了,話也不會說了嗎?”

那黃化成一屁股摔在地下,抬起頭來,見裘安仁是真惱了,趕忙膝行上前,一把抱住了裘安仁的大腿:“今日提審倒賣鴉片那幾個,那嘎雜子琉璃球,一口咬定了,說是先後進貨都是由咱們東廠的人許了的,說是‘若沒那些閹人作保,我們哪敢這般膽大包天’,還說咱們東廠也向他買過大煙膏子!”

“快把你爪子從我腿上拿開,我還坐不坐了。”裘安仁心裡厭惡,將黏在腿上的黃化成從腿上揪下來,朝後大馬金刀往那躺椅上一坐,出言便罵,“沒用的東西,那不過是個豆大一點兒的臭蟲,你的命還能讓他給拿在手上了?他說甚麼就是甚麼?我不過一日不在,你們淨知道給我裹亂,這麼點兒事兒都辦不好,我還救你作甚,愛死哪兒死哪兒去!”

那黃化成依舊鼻涕一把淚一把,哆哆嗦嗦哭道:“可是,可是我手上真過大煙了。”

裘安仁霎時間變得陰沉沉,他原本膚色就白,如今更是顯得發青。

十三港市舶司,主掌檢查進出船舶番貨、徵榷、抽解、貿易諸事,更是掌管“起帆令”的稽核和發放。那“起帆令”便是大衡官民工商特許出海之令,每年一查,蓋有年份之印,任何要出大衡海境的人只有手持“起帆令”,市舶司才會準其出海,西洋番邦才會准許入境。

十三港一年一度的大查是由皇帝牽頭錦衣衛執行,而平時的海關諸事都歸市舶司管,除卻原本的官員,還通常會有東廠在其中督查的慣例這督查是個美差,一年一換,只“閒”不“清”,每日在市舶司點卯似的走一圈,便能領上不低的月俸,還不停地有市舶司的官員巴結送禮。

這樣的肥差,裘安仁難能放過,當然是安排給了自己身邊兒的人,去年的便是黃化成,今年也是他們原先師兄弟中的一個,喚作馮全。

黃化成既然這樣說了,那他便是在市舶司任督查時,利用職務便利在手上過了鴉片。

那黃化成哭道:“今日提審過後,錦衣衛立即要抓馮全,咱們的人正攔著呢!師兄,我怕抓了馮全,下一個就是我了!師兄救命啊!”

裘安仁兩眼一黑,險些氣了個翻倒,衝著那黃化成又是一腳:“蠢貨!明知道咱們要作甚麼,還不提前將自己手上摘乾淨了?留著用來過年的嗎?馮全抓了就抓了,今後再保出來就是,你不想著趕緊讓人將你手裡頭的把柄全都銷燬了,還攔著不讓抓馮全?還過來找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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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將跌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臉上兩個腳印的黃化成拉起來,著急忙慌地朝外走去:“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了!”

因著有裘安仁罩著,市舶司在甘曹一案中受到的牽連還沒錦衣衛嚴重,只是象徵性地抓了幾個無關緊要的頂罪。

本以為都該塵埃落定的事兒,誰知道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起了事端!

裘安仁衝著幾個侍立著的小內侍大喝一聲:“備馬!”

出了宅子,街上果真是熱鬧非凡,大夏天的鬧得如同過年一般,北鎮撫司重地,門前原本冷冷清清,今日卻忽然門庭若市了。

全京師的百姓今日在街上瞧了好大一場熱鬧錦衣衛和東廠的在北鎮撫司門前打起來了!

百姓們看熱鬧,也看不出甚麼門道來,只知道穿飛魚服的都是錦衣衛,若是有些見識,便能認出來這其中不止是鎮撫司的,竟還添著許多儀鸞司的人。

最前頭那少年錦衣衛嗓門兒嘹亮,一口氣喊出快二里地:“要我們鄭指使下獄時,不過是‘瀆職’,說下獄就下獄了,我們錦衣衛半點兒話都說不成。怎麼就你們東廠的人這樣金貴,明擺著不乾不淨的,怎的就抓不得也審不得了!?”

走近一看,果真是高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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