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靖寧今日當值回來就覺得自己身旁的小廝眼神不大對,老盯著自己看。

他以為是自己儀容有甚麼不妥,儀鸞司最是重儀容,他趕忙正了正冠捋了捋發,想著這當口上,可不能讓讓旁人再抓住他甚麼把柄,遭人鉗制。

可摸了半天,也沒覺出錯處來,只好去問:“名都,我臉上究竟何處不妥?”

名都駭了一跳,嘻嘻笑道:“沒有,沒有,世子爺好著呢,是這天下一等一的俊俏兒郎。”

餘靖寧眉頭又皺了起來,心想果真不能將下人交給餘知葳管教,跟著她胡鬧久了,全都油腔滑調的。他扯了扯韁繩,沒好氣地前頭去了。

端陽節除了守宮禁皇城的錦衣衛之外,百官休沐,餘靖寧恰好就是在眾人都歇在家中時,要出門輪值的倒黴蛋。

一路上都是艾草就著雄黃的香氣,滿路跑著的光頭小童額頭上畫著帶酒香的“王”字,手上纏著五彩絲線。

連世子府也不例外。

餘靖寧自己住的時候不大過節,所以在大門口瞧見插著的菖蒲葉的時候還愣了一愣:“這東西哪兒來的?”

名都立即殷勤地回起話來:“城郊草市上買的,一個錢一大把。”

餘靖寧“哦”了一聲,將手裡的馬交給了名都,徑自進門去了。

今日回府回得晚,此時已然將近午飯時候了,餘靖寧立即就聞見了平時不常聞見的味道,黏而甜膩。

他鼻子動了動,覺得應該是粽子那是江米的味道。

粽葉裡塞的東西,京畿眾人稱之為江米,確實是一種黏糊糊卻又好吃的東西。

餘靖寧忽然有一種年幼的時候在家中的錯覺,腳下步子不禁也快了幾步,很快他就看見捧著粽葉鼓著兩腮,像個藏食兒的胖松鼠的餘知葳了。

她如今換了夏衫,只著了件藕色對襟立領窄袖衫子,下頭系著米黃牙白二色月華裙,梳著雙鬟,帶一對兒佛手黃赤金小珠冠,手上纏著五彩絲絛。

那胖松鼠笑彎了眼睛,唔唔噥噥對他道:“分你一個。”然後從盤子裡撿起個粽子朝著他就丟了過去。

餘靖寧抬手接住,像是接住了一團人間的煙火氣,平日裡冷冷清清的世子府登時就活泛了起來,他笑著嗔了餘知葳一句:“多大的人了,怎的這般沒規矩。”

餘知葳說話間,又剝開了一隻粽子,咬了一口在嘴裡:“過節嘛,下不為例。”

舊派規矩,本應當是男女五歲不同床,七歲不同席,可畢竟如今的大衡是個百家爭鳴禮崩樂壞的時候,世子府又只兩個主子委實是太冷清了些。是以,那兄妹兩個多是在一起用飯如果恰好能趕上餘知葳餘靖寧都在家的話。

餘靖寧坐了下來,正要撥開粽子吃,卻瞧見尤平家的拿了熱巾子上來給餘知葳淨了手,不禁問道:“你為何不吃了?”

“不是。”餘知葳搖了搖頭,嘴裡還鼓著,從尤平家的手裡接過個盒子,“我給你瞧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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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使勁嚼了兩嚼,將口中東西盡數咽了下去,露著小虎牙,將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笑成了兩彎小月亮:“先前給我辦生辰宴的時候那般破費,如今又趕上這種時候,想必你也沒心思記著自己生辰。不過沒關係,我幫你記著了。喏,你看,我賀你生辰的,恭賀你距臨朝聽政又近了一步。”

她獻寶似的將那東西開啟了遞上去,裡頭是一枚革帶上掛的帶鉤,用來掛刀劍的:“我看你那帶鉤總不換,想著你也沒心思想這種事兒,我就給你送個新的。”

餘靖寧接下了那盒子,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餘知葳亮晶晶的眼睛,笑道:“我原先那枚帶鉤是我上京城前父王給我的,是他與先帝爺征戰時所用,給我以鞭策激勵之用,‘見此帶鉤如在父母身前’,故而從不離身,也未曾更換過。”

餘知葳:“……”

好罷,她早該想到的,這種經年不換的東西,向來都有甚麼特殊的含義。

餘知葳眼疾手快,伸手就將餘靖寧手上的盒子奪了回來:“得嘞,方才我啵那一大段兒您就當沒聽見,我也沒送過您東西,您就當我是口頭祝福的就完了。”

說罷將那盒子遞迴尤平家的手上:“得了得了,快收起來罷。”大有一副再不拿出來的樣子。

餘知葳重新從桌上揀起粽子來,面無表情剝開,惡狠狠往上啃了一口。

餘靖寧一臉好笑,瞥了瞥她手上繫著的五彩絲絛:“這是甚麼?”

“民間玩意兒。”餘知葳又是塞了一口粽子了,“世子爺您金貴,就不必戴這種小玩意兒了。”

餘靖寧:“沒我的份兒?”

餘知葳轉過臉來,衝著他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沒有。”

她將手裡的粽子朝前送了送:“食不言寢不語,您上回教訓我的,我還沒忘呢,您可不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餘靖寧暗自搖了搖頭,果真是貫徹了他一貫的“食不言”作風。

餘知葳:“……”

她私以為,餘靖寧身份尷尬娶親有困難實在是一個再好不過的藉口了好給這個娶不上媳婦的傢伙一個心裡安慰。

誰知今日餘靖寧不知怎麼了,安靜了一會兒,竟然又開口說起話來:“你上回求我三件事,第三件事到現在還沒個著落,不知究竟是何事?”總不能比前兩件還難罷。

餘知葳方吃了三個粽子,覺得又撐又膩,便又淨了手,夾些爽口的小菜來吃。聽見此話,放進口中,的筷子一頓:“其實不提也罷。”

餘靖寧一頭霧水:“甚麼?”

這第三件事,其實才是最最簡單的,是讓他在前兩件事兒辦完之後,別黑個臉生她的氣。本是一句俏皮的玩笑話,拿來逗他大哥哥的。

可至於現在……

他愛氣不氣!

餘知葳知曉自己沒必要因了這個跟他置氣,可就是魔怔了似的,越想越不痛快,索性將箸往桌上一擱,笑道:“我先回房了。”

……

她第二日早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本說是要將那帶鉤拿去丟掉,誰知卻怎麼都找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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