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聲還在響個不停,而賀霄也扯著餘知葳不放,冷長秋和小葉當場愣住了。

餘知葳方才冷靜下來,冷冷跟著賀霄道:“皇爺,我可沒與您開玩笑。”

“不議和,也成……”賀霄瞧著餘知葳的神情,忽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話,餘知葳還當他是開竅了,誰知道下一句話直接將她氣得七竅生煙,“我們往南京去,好不好,就趁著如今那沙俄還沒打進來,我們從西角門出去。等到了南京,我們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不好嗎?”

餘知葳一把甩開了賀霄的手,四處望了望,一把將乾清宮中高懸的一把尚方寶劍給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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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爺小心。”小葉趁著餘知葳不注意,猛地往她身上撲過去,餘知葳跳起來還沒落地呢,被小葉這麼一撞,直把手裡的劍給撞了下來。

那尚方寶劍“砰”地一聲落了地,在地上翻了兩圈。

“好個忠心護主的奴才,怎麼,這時候了,我還能殺你家皇爺不成?”餘知葳語帶譏諷,笑了兩聲,將落在地上的劍踩住了,“我如今就問皇爺一句——國在甚麼地方?家又在甚麼地方?皇爺如今說出這種話來,可有想過自己站在甚麼位置上?心裡眼裡有沒有半點天下百姓,有沒有半點社稷江山?從未讀過書的農人尚且知道要護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如今皇爺一堂堂七尺男兒,外敵尚未懸刀與皇爺頭頂,皇爺就說出這種話來,莫說對不對得起祖宗社稷,我都替您害臊。”

餘知葳靴子一勾,就將地上的尚方寶劍勾了起來,她一把接住,將劍塞進了皇爺手裡:“現在皇爺與我親自上城督戰,振一振我大衡兵士的士氣。若是城破……”

她回頭冷冷看了一眼在旁邊不知所措的小葉,沉聲道:“那皇爺就親自給自己的江山殉葬罷。”

總歸,我也不打算獨活。

“長秋,備馬,將太子也帶上。”餘知葳半扯著賀霄,一邊與冷長秋說話,“我們先去一趟詔獄。”

餘知葳的馬跑得飛快,後面的冷長秋幾乎要趕不上了,往日裡要許久的路程,竟然一會兒就跑到了。

詔獄中的人震驚了,他們全然沒見過皇后扯著皇上,後面還跟著個司禮監隨堂太監抱著哇哇大哭的太子的模樣。

“皇爺如今受了驚嚇,沒精力下旨,今日本宮來替皇爺下這個聖旨。”餘知葳眉毛一挑,中氣十足地下令道,“去把譚閣老給我帶出來。”

錦衣衛的兵士就等著這一天呢,趕忙應了一聲,說話間就去提譚懷玠了。

譚懷玠在詔獄當中待了一個月,有著高邈的照看,半點兒沒顯得憔悴,見了餘知葳行禮的時候也進退有度,就是遮掩不住袖子下一雙微微顫抖的手:“娘娘。”

他只怕是已經料到戰事進行到甚麼程度了。

餘知葳從冷長秋手中接過了還在哭的昌哥兒,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在貼住小崽子額頭的時候,譚懷玠聽見了她一聲似乎帶著哭腔的嘆息。可等到餘知葳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就一點淚痕都不見了,只餘昌哥兒還滿面淚痕,卻也不嚎啕了。

“勞煩譚閣老一件事。”餘知葳鮮少這麼稱呼他,原先都是還與他們初見的時候一般喚他譚二哥哥,“勞煩譚閣老帶著太子南下,若是南京無虞,那便待在南京,若是南京不成,那便往西走,去洛陽,那都是有王氣的好地方。”

譚懷玠周身一凜,餘知葳這是在託孤:“那……那娘娘呢?”

“我?”餘知葳一笑,“我自幼長於京城,旁的地方我都呆不慣,我還是就在這兒待著罷。”

譚懷玠衝著餘知葳深深一揖,神色大慟:“娘娘……”

“說句拾人牙慧的話,我從前聽人說過‘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她把懷裡的昌哥兒交在了譚懷玠的手上,又笑道,“當初聽見倒是沒甚麼,如今想來,卻是深有感觸。好了,譚閣老去罷,高同知在城門處備了車馬,譚閣老還請速速上路,莫要回頭。”

她咬了一下嘴唇,再次扯出一個笑容來:“一路順風。”

“方才那句話,是誰說的,娘娘可知道?”譚懷玠手裡抱著昌哥兒,紅了眼眶。

餘知葳自嘲道:“說了是拾人牙慧,總歸不是我說的。”

“不論是誰說的,他都該是個聖人。”譚懷玠將自己眼裡的淚水憋了回去,與餘知葳正色道,“臣譚懷玠,拜別皇后娘娘。”

他手裡抱著昌哥兒,沒法子行禮,可餘知葳早就知道他意思到了。

於是她也衝著譚懷玠拱了拱手:“告辭。”

今日一別,也許就是後會無期。

譚懷玠跟著一眾錦衣衛遠去了,而餘知葳又上了馬,城中的百姓大門緊閉,賑濟棚子裡的孩子瑟瑟發抖,大人們雙手合十,念的不知道是“阿彌陀佛”還是“元始天尊”。

院中年輕的父親摟著自己的小女兒,那女孩兒粉雕玉琢的,頭頂上綰著兩個鬏鬏,上頭叮叮噹噹拴著一串小鈴鐺,穿著為著過年備下的新襖子,大紅灑金的料子,脖子上還掛著個銅鍍銀的長命鎖。

小孩兒家聽見炮火聲,是不明白甚麼亡國的,聽見外頭炮響,還抬頭問了一句:“爹爹,是要過年了嗎?城外放爆竹呢!”

那父親摟著她,走到裡院中的水井邊,把淚痕全都擦去了,說話也是平常逗孩子的口氣:“姐兒啊,你瞧,井裡有星星。”

“在哪兒呢?”女孩兒探頭去瞧,卻一聲驚叫——她竟是被父親一把推進了井中。

“噗通”一聲傳來之後,那父親在井邊呆坐了許久,忽然嚎啕起來,也一頭撞死在井邊。

這就是百姓。

盛世之時,他們未必能在歌舞昇平的年代裡享得上甚麼福,可若是大廈將傾狂瀾將至,首當其衝的也永遠是這些可憐人。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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