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靖寧看了看那說話的年輕人,皺了皺眉頭:“這孩子,瞧著還有些眼熟。”

樓下的“孩子”就比餘靖寧小個一兩歲,但已經入仕聽政的天生就比這些當學生的高一輩兒,譚懷玠沒對他這句“孩子”表示甚麼異議,只是道:“還真瞧著眼熟,這孩子是國子監的吧?”

餘靖寧點了點頭,譚懷玠口中的這個國子監監生,說的不是那種捐出來監生名頭的那種,而是真正在國子監中上學的學生。這樣的學生常常隨著自己的老師參與各種政事,寫作各種檄文發表各樣的言論,大衡又有祖訓“非重罪不殺文官”,所以這些預備著要做文官的國子監監生們膽子都頗大,甚麼都敢說。

這也是餘靖寧他們常能見到這群人的身影的原因。

“我想起來了。”譚懷玠忽然道,“這是李家四郎罷?是伯朝兄的學生。”

餘靖寧聽了這句話,也仔仔細細把底下正說話的學生打量了一番,道:“是他。這孩子是叫李知嗎?”

譚懷玠點頭,示意餘靖寧繼續看下去。

“關了十三港,原本討生活的商賈根本沒有辦法存活,商稅又高。如今的土地不都是讓各大舊派世家和閹黨的人給佔了,就算一條鞭法幾年前就實行下去了,那也沒辦法解決他們吞併土地的問題。”李知說的對,一條鞭法清丈土地計畝徵銀,的確是對緩解土地兼併有作用,但這也只是“緩解”,清丈土地的時候,只能把他們“非法”侵佔的土地算出來,但若是這土地是“合法”得來的呢?

舊派的法子,新派的執行者,雷厲風行地開了一個好頭——可是如今大衡哪項改革,不是開了個頭而後再往下進行的時候都是亂七八糟得過且過的,黨爭還在繼續,土地兼併還在繼續,甚至戰爭還在繼續。

餘靖寧譚懷玠陳暉他們拼命把大衡往前拉,可是彷彿全大衡都在拖後腿。

“閹黨不清,亂軍不除,無顏面對列祖列宗。”餘靖寧聽著李知的話,心中翻江倒海的,跟做菜的時候把調料全打翻了一般,那叫一個不是滋味兒。

樓下的少年人還在朗聲說話:“他們沒有土地,便沒辦法回到土地上去,若是能好好過日子,誰樂意刀頭舔血討生活?這還不都是把十三港關了的惡果。都說如今是盛世,可逼著百姓落草為寇,還有半點兒盛世的樣子嗎?”

“新派怎麼了?改革又怎麼了?都有錯兒嗎?究竟是當真有錯,還是動了分了誰杯中的羹,難道這還不清楚嗎?”李知攤開了兩手,做了一個疑問的姿態。

他不僅僅是在問面前與他辯論的人,還是在問大衡中所有的官員。

難道你們都不清楚嗎?

剛開始高談闊論的那一位沒被這麼一個年輕的小子這樣反駁過,臉紅脖子粗的,怒道:“黃口小兒,胡說八道。”

李知摺扇一開:“有志不在年高,有理更不在聲高。”

那人又道:“你們新派這樣混淆視聽,本就不是甚麼好東西。”這人說的話已經開始毫無邏輯了,只能靠著聲音大來給自己壯聲勢。

“你聽了這些話這樣惱羞成怒,莫不是個閹黨!”李知合上摺扇,氣勢萬千地朝面前人一指,好一派少年風流。

“噗。”餘靖寧在樓上輕輕笑了一聲,“這樣的氣勢,倒是不像伯朝兄的學生了,像是你握瑜的學生,頗有你當年為甘曹辯駁當堂怒斥藺太后的風采。”

“哦?”譚懷玠也笑了,“那不是年少輕狂嘛。我當年真有這般嗎?”

“那可不是。”餘靖寧哼了兩人,“看著不聲不響溫潤如玉的,真要說話做事了,那就露了馬腳,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譚懷玠笑著搖頭:“別總當年當年的了,弄得咱們倆老了似的,你餘靖寧還沒及冠呢。”

“你我二人年歲尚幼,離白髮尚早。”餘靖寧難得高興,話也多了起來。

聽了這話,譚懷玠和餘靖寧都不禁在樓上大笑起來。

樓下的少年郎還在揮斥方遒,那臉紅脖子粗的大漢幾乎要衝上來打人了。

樓下亂了一陣子,幾個學生全都擋在李知面前,嚷嚷著:“打人了打人了!”“打國子監的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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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架的拉架勸架的勸架,最後與李知辯論那一位自知理虧,付了錢就灰溜溜地走了。

李知向自己的幾位友人道了謝,摸了摸錢袋打算這一頓自己請這些友人吃了,可是摸了半天,竟然沒摸出來。

他細細地回想了一陣,好似是他們正混亂地拉架的的時候,有人接著拉架的名頭,摸走了他的錢袋。

李知這回是真生氣了,大喊道:“誰偷了我的錢袋!”

沒人回應他。

李知的幾個友人都安慰他道:“算了算了,這回請不了大不了下回嘛。”“啊呀,李四哥這回倒黴啊,回去燒香去去晦氣啊。”

說著就要替李知付錢。

誰知道,等人要付錢的時候,掌櫃的卻與他們說:“你們這一桌的錢付過了。”

“付過了?”李知的友人們也愣住了,“是誰付的錢?”

掌櫃的道:“樓上雅間兒的人,哦,對了,那兩位爺喚方才與人辯駁的那位小哥兒上去呢。”

“喲,知哥兒。”李知的友人把胳膊肘搭在了他的肩上,衝著人笑道,“遇上貴人了,還不快上去好好道謝一番?”

“莫要胡說。”李知也帶著笑,輕輕一拳打了回去,“道謝那肯定是要道謝的,只是怎麼從你這傢伙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道呢?”

幾位友人鬨笑一番,讓李知自己上樓去了。

正當李知在哪兒喊自個兒錢袋丟了的時候,餘靖寧就吩咐小二下樓去,給李知把錢付了,說是“給這位小哥兒解個圍。”順帶著吩咐了那小二,等一會兒把賬給人家結了,就將那位小哥兒請上來,他們投緣,要與人交談。

那小二自然點頭,下去給李知付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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