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長秋從餘知葳的坤寧宮中出去,自個兒往御花園的水池子邊上去了。

他繞著池子走了好幾圈,環顧四周,見沒幾個人,便摘了柳枝下來,握在手裡編著東西。

看著像是小籃子。

這水池子已經上凍了,之前那些肥如豬的錦鯉全都給請了出去,內務府應了餘知葳的意見,說是明年改養小金魚兒。

冷長秋盯著凍得快能滑冰的冰面,心道,金魚兒都那樣小,扔在這麼大哥池子裡,能瞧得見嗎?

這會子冷長秋不知道正在回憶甚麼,臉上還稍微帶著點兒活氣。他死氣沉沉慣了,一時間嘴角彎起來,竟然分外好看。

估計讓藺太后見了,能再讓他到跟前去服侍一回。

不過餘知葳是不會給人的。

冷長秋正捏著自己手裡的柳條兒編得正歡,沒注意到自己身後忽然冒出一張臉來,眼神從他肩上過,正盯著他手裡的“小籃子”。

“誒喲,冷小公公還會做這些個東西呢?手巧啊。”那聲音道,“這是要討好你家娘娘去?”

冷長秋陡然站了起來,那人正躬著身子,這樣冷不防一抬起來,照理來說能把身後的人撞個鼻血橫流。

可是身後那個人輕輕朝旁邊一避,就輕輕巧巧避開了,還差點兒讓冷長秋自己一個仰倒栽在地上。

冷長秋轉過身去,就瞧見裘安仁那張好看過頭的臉了。

裘安仁生的白,此時兩頰的耳垂上揉了些胭脂,真正的好顏色,甭管是男人女人見了,都要心動。

可惜,冷長秋半點欣賞不了裘印公這好顏色,直把絕色當紅粉骷髏。

“印公怎麼有興趣來這裡?”冷長秋臉色一陣黑一陣青,最後終於吐出了這麼句話。

冷長秋一見裘安仁就要失態,上回大寒都差點兒把人拉不走,被驚蟄回去好生教育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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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長秋自出了安樂堂之後,餘知葳一直在讓他吃藥,漸漸地也沒有那麼瘋了,但他就是心裡不知是甚麼坎兒跨不過去,見了裘安仁就是還想發瘋。

上回被驚蟄姑娘叉著腰訓斥道:“你如今已經好了,見著裘安仁就不能再瘋瘋癲癲的了,這不就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你難不成就怕他裘安仁,別這麼想,除了樣貌比不過,還有哪裡比不過的?你若是見了他還是打擺子發瘋要打人,那今後在司禮監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不能次次要娘娘幫你給司禮監文淵閣打招呼,把你倆的班排開罷?你要是想報仇,以後就不能怕他裘安仁,要想著你怎麼把他堂堂正正地比下去。知不知道?”

冷長秋不太同意,他沒覺得裘安仁長得有多好看,分明就像是個假人。

驚蟄恨鐵不成鋼,長吸一口氣,恨恨道:“那就是你比他還好看!這他還有甚麼能比的上你,下回見著了,你就想著要比他還淡然,他肯定生氣。”

冷長秋這倒是記住了,於是這回見到裘安仁,生生忍住了,手抖得跟篩糠一樣,但還是跟裘安仁不打磕巴地說出了第一句話。

“冷小公公能在這兒賞雪看冰池子,咱家就不能了嗎?”裘安仁抱著自己雪白的拂塵,眯著眼衝著冷長秋笑。

“印公來了,那我走便是了。”冷長秋轉頭就要走。

“別介啊。”裘安仁衝著冷長秋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拂塵,謫仙似的衝著人一笑,“與我說說,你家娘娘是不是就喜歡這樣手工做的小玩意兒,是以你才編來討她歡心?要我說,你可也忒不上道兒了,你這還不如親自擰了花汁子,做胭脂給皇后娘娘呢。都是女兒家的,她定然喜歡,說不定就更寵你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如常,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是對冷長秋好呢,裝的跟真的一樣。

冷長秋聽了這話,手也不抖了,臉也沉了下來,道:“印公究竟是在想甚麼?”

“我想的難道不對麼?”裘安仁瞪大了自己那一雙狐狸眼,瞧著冷長秋做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冷長秋本不欲與他多言,可是說到這的時候還是忍無可忍,冷聲道:“皇后娘娘於我,那是知遇之恩,印公莫要胡思亂想,隨便壞人清白。”

“可是太后娘娘於咱家,那也是知遇之恩啊。”裘安仁揚著眉毛冷笑像是聽見了甚麼特別好笑的事兒,“還清白,咱們兩個誰比誰更清白?我當怎們見你這奴才這般眼熟,原來不止在太后娘娘跟前服侍過,還在我跟前服侍過。”

“嘖嘖嘖。”裘安仁在冷長秋不知道甚麼地方掃了一眼,“性子烈的呀,怪不得皇后娘娘喜歡。”

冷長秋終於忍不住了,差點兒就要握拳要往裘安仁臉上打去。幾年前裘安仁把匕首釘在自己雙腕間,壓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和如今面前的裘安仁重合在了一起。

冷長秋面前鬼影重重,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囂叫——“殺了裘安仁!殺了裘安仁!”

裘安仁可是有功夫傍身的,輕飄飄就閃開了,看著冷長秋袖子底下的拳頭:“誒喲,這是要打我。厲害啊小孩兒,有了皇后娘娘傍身,那可是了不得了!”

冷長秋咬著自己的舌頭,他覺得血腥氣都要冒出來了。

這血的味道一出來,倒是讓人清醒了不少,冷長秋狠狠把自己的心魂釘在軀殼之內。

他是故意激怒自己的,一定是。那麼他一定不能亂了,一定不能在這種時候出事兒,不然就是徹頭徹尾的輸給了裘安仁。

“印公。”冷長期一說話,把自己給嚇了一跳,這聲音簡直不像是他自己發出來的,聽著像是個陌生人,“這人世間最蠢的行為,不過就是以己度人。印公是怎麼在司禮監做的掌印大太監,又是怎麼提督東廠的,世人全都知道。可不是人人都是像印公這般進的司禮監。”

冷長秋說到這兒,竟然笑了起來,雖然只是乾巴巴地提了提嘴角:“印公只靠著自個兒生的好看,可咱們沒老天爺眷顧啊,就只能靠著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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