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衡這個年頭已經不太興宵禁了,但這會兒濟南府的路上還是冷冷清清的,就有幾個店鋪沒精打采地點著燈,陰惻惻地抬不起頭來。

餘靖寧和譚懷玠在路上走,連一盞燈都沒帶,全靠路上微弱的光撐著。

當時出來的時候,餘靖寧給譚懷玠牽了兩匹馬出來,無非是覺讓譚懷玠這個半瘸走這麼長的路實在是太難為他了,總得找個代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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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懷玠不常騎馬,但好在胯下的馬還算是溫順,跟他起不了甚麼齟齬,是以有餘靖寧在旁邊看護著,還不成甚麼大問題。

這年頭,還有美少年扮成女孩子大白天當街遛馬的,是以他們這儒生打扮的人騎馬也沒讓路人覺得不對。

況且也還真沒多少人。

餘靖寧鼻子動了動,忽然開口道了:“握瑜。”

譚懷玠:“怎的?”

“你有沒有覺得,這路上的氣息不大對。”餘靖寧先是略微皺了皺鼻子,最後眉頭微蹙。

譚懷玠不知餘靖寧何時生了一雙狗鼻子,連忙問道:“氣息不對?哪裡不對?”

餘靖寧沉默一陣,這才開了口,聲音幽幽飄在空中:“這地方有一股死氣。”

譚懷玠很明顯沒明白這“死氣”是何意,偏頭看著餘靖寧,總覺得他臉上帶著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餘靖寧的馬蹄在石板上“噠噠”地響,發出一種不太真實的聲音,總像是在夢裡——也可能是譚懷玠被他方才那一句死氣給嚇著了。

“我在遼東打仗的時候,打完仗收拾戰場的時候,就會有這種感覺。”餘靖寧道,“我方才感覺的好半天,總覺得這種氣息熟悉,向來其實我是當真感覺過。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死氣。”

譚懷玠很快理解了,做久了某些事情,便會對這些事情十分敏感——他大概感受到了流血漂櫓之後的死寂:“可是濟南府近來並未遭受甚麼戰事,又怎麼會有這樣濃重的死氣呢?”

餘靖寧牽著韁繩快馬走了幾步,在前頭一個還亮著燈的小店跟前停了下來,翻身下馬,牽住了韁繩,道:“咱們進去問一問罷。”

店裡頭的夥計打著哈欠迎了出來,牽了餘靖寧的馬。

餘靖寧又走了幾步折了回去,扶著譚懷玠下了馬:“你仔細些,不然我回去不好跟陳三交代。”

譚懷玠下來站穩之後,這才給餘靖寧拱了拱手:“多謝賢弟了。”

餘靖寧在生人面前禮數做的周全,卻不大喜歡和熟人客套,只淡淡道了句:“無妨。”

他怕譚懷玠摔著,並肩和人走進了小店。

那小夥計顯然剛才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臉上還帶著口水漬,他拿了塊破布子,把桌上的浪跡一抹,就招呼譚懷玠二人坐下了:“二位客官來點兒甚麼?”

餘靖寧打量了一下這個巴掌大的小店:“醒酒湯有嗎?嗯,再來兩碗清粥。”

小夥計應了一聲:“得嘞。”就上後廚去了。

譚懷玠坐下,瞧著餘靖寧道:“果然是常喝酒的,還知道醒了酒之後墊補點兒清粥小菜,不然胃裡頭不舒坦。你瞧瞧你,本是個細緻的,怎麼從來不言說呢?要不是我與你熟識,素來知曉你的性子,知你不過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不然又怎知你這一番心思呢。”

餘靖寧哼哼了兩聲,大概是覺得譚懷玠話多,翻了兩個白眼兒沒接他的話。

那小夥計大概是去後廚叫醒了做飯的廚子,而後又鑽了出來,拖了一條凳子往他二人前頭一坐:“兩位客官,這麼早還在外頭逛著啊,先前是吃酒去了?”

山東布政司離著京城不算太遠,此處又是行政中心,有些功名傍身的,哪怕只是個秀才,只要讀過點書的,官話都說的不錯。

這種小店夥計總能遇上三教九流的人,也說一口好官話,甚至見了他們這種讀書人打扮的,想也不想,就摒棄了土語,跟人說官話——這樣的夥計更討讀書人喜歡。這樣的小夥計都是下九流討生活的,當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混的如魚得水。

就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二位說官話的,“書生”並非本地人。

譚懷玠一聽他這話,倒是樂了:“先前有些應酬。不過,小哥兒,若是沒有我們這樣的客人,你們晚上可不就沒了生意,你們在這守著不就白忙了。”

那小夥計又打了個哈欠,伸懶腰道:“其實吧,還真是一夜白忙。您二人來的真是時候,若是喚作明天啊,我們就不夜裡開門了。”

餘靖寧終於抬頭問了一句:“為何?”

那小夥計一拍腿:“嗐,您怎麼還不知道,我們掌櫃的白天都不想開門了。那巡撫大人說甚麼……”

掌櫃的說曹操曹操到,剛剛還在櫃檯裡東倒西歪地癱著,這會子卻立馬清醒了過來,衝著小夥計大喊道:“你可快給我閉嘴罷。你不想要腦袋,我還想要呢。”

那小夥計一縮脖子,沒想到掌櫃的竟然沒睡成死豬,訕訕地閉了嘴,再瞧不見那眉飛色舞的模樣了。

所以,巡撫大人究竟做了甚麼?為甚麼說兩句就要掉腦袋。

餘靖寧和譚懷玠對視一眼,這是要讓人道路以目嗎?

於是譚懷玠耐著性子想和這小兄弟套話,旁敲側擊地問了一句:“小哥兒,我兄弟二人離家有些時候了,這回回來是看父母的。先前咱們這兒鬧災,鬧了災過後又鬧疫,我們老家兒年紀都大了,身子不大好,似是染上了。如今都說他們依著巡撫大人安排治好了,只是還在將養。你知不知道咱們城中哪些漏澤園收著病人啊。”

那小哥兒聽見這話,似乎驚了一下子:“你老子娘……”他咽了一下唾沫,躲開了譚懷玠好似有三丈遠,這才哆哆嗦嗦道,“你要上漏澤園?這……那你便去罷。所有的漏澤園都有人。”

“這這這……”那小夥計忽然從桌子邊兒上站了起來,拔腿就往後廚跑,“你倆的醒酒湯和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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