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時候吃這樣的東西吃的少,我今天全都補給你。”餘知葳把栗子剝好往餘靖寧跟前推的時候這樣說,“我小時候都是我娘給我剝栗子吃,她那名動京城的琵琶用著上好的絲絃,用不著玳瑁撥片,用指甲剝就行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來,那十片指甲總是遭到劫難,如今卻都是尤平家的精心修剪過的形狀:“她那指甲不如我的硬,一剝栗子就容易劈,回去就沒法子輪指了。所以……後來都是我給她剝栗子。”

那紙上的一堆栗子堆成小山,全都推到了餘靖寧的面前。天色已經暗下去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掌起燈來,餘知葳的影子在燈下漸漸拖長:“吃罷。”

“……”餘靖寧的耳朵忽然紅了起來,他不太敢接受餘知葳這一堆栗子,就像他們兩個人永遠藏在心裡不能宣之於口的心事。

餘知葳皺了皺眉頭,嗔了一句:“平時都是你訓我,今兒個我也得好好訓訓你!這糖炒栗子不趁熱吃,暴殄天物!趕緊給我吃咯。”

她很明確的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不會有甚麼來日方長了,她只是想讓餘靖寧吃一回她剝的栗子,是第一回,但也可能是最後一回了。

餘知葳的一片心意就那樣在紙上堆成小山,餘靖寧猶豫了一陣,終於拿起一顆來,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餘知葳頗受鼓舞,還要去剝,卻聽見餘靖寧輕輕說了一聲:“別剝了。”

她抬起頭來,不知道餘靖寧是覺得吃撐了還是對她剝的栗子不滿意。

“你那指甲多災多難的,好不容易才養起來。”他說話的時候看著別處,不敢去看餘知葳那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連她的小虎牙美人痣一併不敢看,只覺得看一眼都燙,“好好歇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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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知葳還待說甚麼,那推著獨輪車賣豌豆黃的終於打發了排在他們二人前頭的一大群人:“客官,您二位的,可拿好咯。”

餘知葳餘靖寧衝那個人點了點頭。

就這麼說話間,餘靖寧剝了一個栗子出來,大概是剝得有些太快了,那慄肉上有點坑坑窪窪的,他近乎是以一種甩暗器的姿勢,將那栗子丟到了餘知葳的手上:“你……你也別光顧著剝,不是最喜歡吃糖炒栗子了嗎,你也吃啊。”

餘知葳看著那顆剝得坑坑窪窪的糖炒栗子,忽然有點兒捨不得下嘴,但是她不願意讓餘靖寧看出來,只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嘴裡,隨便亂七八糟嚼了兩下就吞了下去。

“謝謝。”餘知葳道。

她說完這話,衝著餘靖寧齜牙笑了笑,就低下頭去,吃自己的豌豆黃了。

餘靖寧看著自己對面的女孩兒,怕自己的暖耳掉在豌豆黃上,拿手護著。不是一個太斯文的姿勢,因為大概沒有哪家的千金是這樣在冬天廟會的寒風裡,坐在獨輪小車旁邊幾乎要散架的桌旁,灌著風吃豌豆黃的。

但她卻可以,一點兒也不難看。

她是餘靖寧的人間煙火氣,是活的,鮮亮的,一伸手就能夠得著的。

沒人知道京城裡最尊貴的姑娘家,綏安郡主可以在這樣的一個小攤子裡高高興興地介紹著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回憶著自己的童年。

餘知葳是北方人,愛恨都是分分明明的、濃烈的、稠得化不開的,大喜大悲、大痴大嗔,剝不去七情六慾,斬不斷紅塵情絲。

天上地下獨這麼一個餘知葳,但她不是自己的,從前不是以後也不會。

可她卻要將這樣的情感全都藏匿起來,壓在心底。

他們兩個人總是要走一條相交的路,他們兩個人會越來越像,卻只能背向而馳。

餘靖寧忽然很喜歡冬天,他是在冬天的時候遇見餘知葳的,最開始的餘知葳,那個還鮮活的餘知葳。

就算心裡都是血海深仇,就算身處那樣不堪的環境,卻依舊高高興興的,露出兩顆小虎牙來笑,面對自己的時候甚至有些機靈過了火。

他不知道這樣的環境和經歷是怎麼讓人長成一副愛笑愛鬧的模樣,提起在倚翠樓的事兒的時候,全都是高興的,值得回憶的。

她說過“人生走這麼一遭,難得有幾個人想著你,為了你好,信你愛你,那就是天大的幸事。我在倚翠樓裡好像甚麼都缺,但我在心裡卻甚麼都不缺。”

當時她說完那句話還狡黠地擠了一下眼睛:“現在好了,我吃穿也不缺了。”

當時的表情大概不是滿足,而是帶著一點小小的驕傲,讓人發笑的那一種。

可在這個故事的開頭,在餘靖寧將自家的姓冠在她的名字上的時候,他將顧六改頭換面成為餘知葳的時候,就註定了他們不能夠互相攜手來日方長。

所以,他現在對餘知葳的感情,簡直就是大錯特錯。

可還能停下來了嗎?

不能。

他們兩個人只能向前走,背向而馳,越走越遠,永遠也不能停下來……

“大哥哥?”餘知葳喚,“你這是吃飽了?”

她看見餘靖寧愣了好半天,卻並不去吃手裡的零嘴兒的時候這樣問道。

“不至於罷?你飯量難道比我還小?”餘知葳嘴裡全是豌豆黃的味道,很清很甜,“你不是總說我吃飯是喂貓兒嘛,你今天怎麼了?也要喂貓?”

餘靖寧大概還沒有修煉出餘知葳那一種心裡裝事兒還吃嘛嘛香,說睡就睡的功夫,略微有點破功:“沒有。”

“沒有甚麼?”餘知葳追問道。

“沒有吃飽了,只是在想一些事情。”餘靖寧笑道,“想你小時候的事兒。”

餘知葳的瞳孔幾乎是顯而易見地縮了一下。

這樣溫情的話,連聲音都是溫柔的,像是帶著一股豌豆黃的甜栗子的甜味,不濃烈,但肯定是有。

餘靖寧甚麼時候說過這種話,還竟然是在這樣的一個時候。

“我小時候?”餘知葳轉著眼珠子想把話題給岔開,“我小時候淘著呢,有算命的說我‘眼帶桃花,一瞧就不是甚麼正經好人。’我不上房揭瓦就算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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