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她時,他在祖父身邊讀書。她有些笨,在他看來很容易理解的書,她卻要想很久。最一開始,他是看不起她的。

祖父也經常嘆氣,直言許煙不適合做皇帝。她太過軟弱,遇事優柔,沒有決策千里的果決。

每當這時,祖父就會摸摸他的頭,感慨道:“起兒若是生在梁國......”祖父這麼想,便也真的這麼做了。他開始籌劃將雲起送至梁國。

雲起越發沉默了,他雖小,可那時的他已經明白祖父此舉乃是不忠。

可能是出於愧疚心,許煙偶爾與他說話的時候他也會回她幾句。他發現,她很善良,萬民在她眼中並無尊卑之分。天災人禍,她總是能夠感同身受,她真心愛著大許國土上的每一個子民。

他有些動搖了,他開始覺得,沒有比她更適合當皇帝的了。然而她卻說,她不想當皇帝。初聽時,他只當是玩笑話,是她不想學習的抱怨罷了,他沒有回應。

只是日子久了,祖父要將他送至梁國玄機大師處學習前,他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他依舊在書案前看書,不遠處,祖父正在教她策論。一切看上去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可只有他知道,面前的書一頁頁機械式地翻過,他沒有看一個字。

當她如往常一樣說起不想當皇帝,如果他是皇帝就好了的話時,破天荒的,他回應了她。

他說:“那你呢?”

她明顯沒有料到他會回應她,愣了幾秒說:“那我就做你的皇后啊。梁國不就是這樣子的嘛。你來做皇帝,我就當你的皇后啊。”

少年沒有繼續說話,只是耳根處漸漸爬上了紅暈,心裡暗暗地,下了一個決定。

玄機大師確實有真才學,他在玄機處學習各種知識,玄機竟都有涉獵。

一次,玄機教了他易學。他回去練習推算時,沒來由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她那張白玉似的小臉。

鬼使神差的,他推算了她的命數。她的生辰八字,早已深深地印在他腦海深處。只是推算的結果,讓一向沉穩的他,第一次慌亂了手腳。怎麼可能?他慌張起身,拿著命盤去找玄機。

玄機並未看他,只是閉著眼捻著手中的佛珠道:“你向來聰慧,易學推算不是難事,結果是什麼,你心中已然有數。”

他跪在玄機面前道:“許是弟子愚鈍,易學高深未能參破其中關鍵。還請大師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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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機停下手中動作,看了眼他道:“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何必如此較真?大局如此,非個人之力所能移。”言罷,並未再看他,只繼續手上動作。

那是雲起第一次感到無力,即使他滿腹經綸又如何?他沒有辦法改變這命定的結局。

最後一堂課,玄機沒有什麼能再教他,只為他說了個故事。老掉牙的,鳳凰涅槃的故事。隨後給了他一個錦囊,關於錦囊的內容,他沒再開口。

回到大許,他沒有去找她,而是參加了科舉,一路高中。在杏林宴上,他一眼便看到了她。

她如今蛻去了周身的稚氣,像顆明珠般光華內斂,舉止間說不出的靈動優雅。叫他的耳根不知怎的,又爬上了紅暈。可他不能上前,他要避嫌。

他明白祖父要動手了。他想,他不管旁的。趁祖父動手慌亂之際,他就帶她走。世間之大,由他們行到水窮處。思及此,他又平添幾分傲氣。可他畢竟太過年輕。

祖父動手前夜,他被女帝急召入宮。在大殿上,他被女帝扔了滿地的證據。全都是他要在第二日帶走許煙的佈置。

女帝面色蒼白,她走到雲起身邊,對他說:“若你執迷不悟,明日你便會跟你族中上下幾百人一樣。如今看來,你雖是個愚鈍的,倒也不算太過蠢笨。好在煙兒也中意你,不然,你萬死難辭其咎。”語畢,幾名宮人過來抬走了他。

祖父被殺不久後,女帝病危。令他所沒想到的是,女帝駕崩前最後一次召見了他。她說要他好好輔佐許煙,若不然她......若不然什麼呢?她最後的那句話沒有來得及說完。

此後漫長的歲月中,他一直陪伴在許煙身側。他不是看不到她眼中的痴迷。只是他不能。他要等到名正言順的那天,才不辜負了她。

只是當他熬著藥的時候,卻隱隱覺得這一天似乎永遠都不會到了。

玄機的錦囊裡是兩服藥。兩道至毒之藥。眼看著命盤上的那天漸漸逼近,他別無選擇。只是第二服藥他遲遲沒有熬。

這副藥的毒性比第一副劇烈數十倍,他怎能拿她開玩笑?況且上面寫要服用兩次方可見效。如此劇毒之物,如何能服用兩次?在什麼時候服用兩次?

他沒有疑惑多長時間,時機就到了。曾與祖父勾結的梁王找到了他,要與他合作。

他豈能不知與梁王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可他莫名的,想到了那個午後小丫頭對他說的話。不知怎的,他答應了梁王。

他再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這一次,他會保護好她,會給她她想要的生活。

可他沒有想到,許煙居然要與他成婚。她難道不知道這其中的難度有多大嗎?況她又為此賜死了柳霏。柳霏乃言官之首,賜死她,於許煙賢德之名會是多大的影響?於是他出來為柳霏求情。

煙兒,不需要的,不需如此。我馬上就能實現你的願望了。我們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可她還是賜死了柳霏。似乎從某一夜開始,她突然變了。

她的變化迅速影響到朝中局勢。她開始大規模的升貶大臣,其中大部分升遷的都是他要暗中安插進去的仿梁派。他似乎有些看不懂她了。

三月初八,綠意滿城的時候,他們成婚了。他握著她的柔荑時,忽然想時間就停在這一刻。可是不行,他有些出神,梁王此刻的軍隊已經到了第幾道門呢?

夜深時,不出意外的,許煙被叫走了。他忽的覺得,今夜怕是服第二服藥的時機了。門外的一切都如同他佈局的進行著。他倏地起身走向大殿。

大殿上,當她與他遙遙相望的時候,看著她的妍妍麗色,他莫名有些緊張。他倒酒的手微微顫抖,為自己倒時,只見許煙奪過了酒壺,將壺蓋轉向另一側。他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二人一起飲下了交杯酒。

他沒想到毒發的會這麼快。更沒想到她會問那些問題。

愛不愛她?小傻子,他竟隱藏的那麼好嗎?都叫她看不出。想著,他便抑不住胸前沸騰的血意。

血灑在白玉地磚上,格外刺目。他看著她渙散的驚疑,忍不住想:真傻,他怎麼可能放心她一個人服如此劇毒?每一碗藥他都有喝。就連如今的毒酒,兩邊都是沒有分別的。

強撐著最後的意識,他懷抱著冰冷的她到了宮牆之上。下面依稀可見當年的那片竹林,鬱鬱蔥蔥。他對她輕聲道:“你不想去做的那些事,都由我去為你做。”

隨後,輕吻了吻她的額角。吾妻好夢。

要生,我陪你一起生。要死,我陪你一起死。若真有來世,我想陪你一同,行至水窮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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