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沒有失語的許煙只是偶爾安靜些,旁人便能感到她低落的情緒。可是現如今的許煙不能說話,日日沉默下去,旁人便不知道她究竟是低落還是說不出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每時每刻都陪在她身邊。就連貼身伺候許煙的迎春有時候也要跟何洵商量一些關於宮中情形的事宜。

在這些時刻,他們總會對她投去個抱歉的眼神,許煙能看得出來,那眼神中的含義帶著愧疚。可漸漸的,他們便預設許煙是知道他們去做什麼的,所以也不向她打招呼了。許煙覺得這真嘲諷,她的命運居然被他們所掌控著。

那日平青告訴了她所有的事情,包括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原來他們都想要她快些醒來,想要她儘快回宮去處理事情。於是便派了彭月去做這個說客,說服平青下一劑猛藥來激醒許煙。許煙的病情究竟如何只有平青一人知道,他明白以許煙當時的身體狀況來看,最少也還要十幾二十日的功夫才能醒來。

可許煙一派的人等不及了,他們被雲朗等人的步步緊逼逼到沒有退路,他們只能仰仗於他們這位仍在沉睡中的女帝。所以他們無所畏懼,他們群情激憤,他們要讓彭月轉達給平青現在立刻馬上,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讓許煙醒過來。

平青在多方的壓力之下,只能用了一種激進且會很損傷身體的辦法讓許煙醒來。他無法保證許煙醒來之後究竟會出現什麼樣的副作用,他想過最壞的結局就是許煙再也無法醒來,不過還好,她只是啞了。

天知道當許煙聽到平青那句“還好,只是啞了”這幾個字的時候有多麼想笑出聲來。他們真的在意她嗎?真的擁護她嗎?他們想要她醒不過是想保全他們自己不被雲朗那派人趕盡殺絕吧。可是許煙不能恨,不能怨,這是她的職責。她要拿起手中的利刃來保衛她的臣民,保衛她的許國。

自那日談話過後,許煙的身體便逐漸好起來,於是她也可以寫一些紙條,以書信的方式來指導遠在京城的彭月一派。不過,卻是再也沒有人關心過她了。她給自己找了理由,也給他們找了藉口。許是真的因為京城的局勢太過混亂,所以才沒能顧忌到她吧。

不過在這個時候,許煙總會想那不如她就這樣離開吧。反正無論她到哪裡,都可以為他們寄信,他們壓根就不需要她回去。殊不知一直在暗處默默觀察她的迎春和何洵卻為她的這個狀態焦急壞了。

事情開始有轉機是在一週後。那日許煙早早便醒來為門前種下的幾朵不知名的花兒澆水,便聽到身後遠遠傳來的一道男聲:“喲,這麼久不見我當是你躲哪兒去了,原來在這兒藏著呢!”

許煙轉過頭去,看見梁鈺俊美邪肆的臉一點點在她眼前放大。她驚慌之中竟然忘了閃躲,就那樣怔愣的看著他,眼眶在不知不覺中微微泛起了紅。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轉過身擦了擦即將滾落的淚水。

梁鈺蹙了蹙眉,他只是在迎春給他寄去的信中瞭解了許煙現在的情況。可是他卻沒能想到現在的許煙已經變成了這般敏感脆弱的人。

他知道許煙現在不能說話,所以轉到許煙面前,一臉無辜地看著許煙問道:“怎麼,莫非是我太醜了將你眼睛辣到了?”許煙聽到他這句調笑的話,原先見到他時湧起的那些酸澀瞬間消散了去,只餘面前這個男子。可惜她不能說話,可惜......

梁鈺見她好不容易漲高的興致只瞬轉間又低落了下去,心中不免劃過一絲痛意。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輕拿過許煙手中的水壺,牽著她蹲下了身子。許煙的臉漲得通紅,要將手從他的手中掙脫,卻聽到他“噓”的一聲,她便不敢繼續動作。

許煙有些好奇地看著梁鈺的動作,不知道他接下來究竟要做什麼。只見梁鈺拿起水壺,一股腦地就要往花上澆去。許煙忙將他的手製住,眼神裡是滿滿的質疑和不解。

梁鈺撓了撓頭,看著手底下因為澆水過度而有些蔫的花兒道:“這怎麼回事?怎麼都蔫兒了,難不成我澆得不夠多?不是說澆花嗎,自然是越多越好啦,不然你打這麼多水做什麼?趕緊澆完我們一起去玩兒。”

許煙白了他一眼,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水壺,眼神中寫的是滿滿的“白痴”二字。隨後便向房中走去。梁鈺見她這般動作,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叫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恨恨地看著他。

梁鈺卻衝著她無賴一般地笑了笑:“你要去哪兒,是不要我了嗎?嫌我把你的花兒澆死了?我明兒就給你再弄回來一批一模一樣的好不好?”

許煙想對他解釋她只是想將水壺放回去再出來找他,只不過她長了張嘴,才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那一瞬間無數紛雜的情緒上湧,直叫她想立時暈死過去算了。

梁鈺看著她這樣,明白過來她為什麼情緒會這樣大起大落。怕不是因為她每次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的焦急才會讓她情緒突然一下子低落下去。梁鈺仍是那般溫暖的對她笑笑:“我們玩兒個遊戲,你在我掌心中寫字我猜是什麼好不好?”

許煙如何能不明白這是他給她找的臺階,她猶豫半晌,終究還是在他的掌心中寫下了第一個字“笨”。

梁鈺的表情怔了一瞬,那一瞬間許煙幾乎想要站起來逃跑,可她的手腕被梁鈺禁錮得死死的不能動彈。

梁鈺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如今讓他在許煙面前裝作純良溫和的模樣也只不過是為了她的病而已,他現在努力剋制自己不要打許煙的衝動,而後咬牙切齒地將這個“笨”字說了出來。

許煙沒有想到梁鈺會這般配合她,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直到梁鈺催著她讓她繼續下一個的時候,她才清醒了過來。她看著強壓著自己情緒的梁鈺,也不在逗他玩了,將自己方才的目的寫了上去。

梁鈺感受著許煙一筆一劃極為細膩柔軟的觸感,差點沉淪在其間猜不出她的答案,幸而他旁的字都猜了出來,勉強拼湊在一起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笑了笑,然後牽著許煙的手將水壺放下。

在他牽著她向前的時候,許煙還在他的掌心中寫下了一句話:“你能來,我很開心,謝謝你。”梁鈺沒有停步,只是唇畔的笑意印得更深。

後來的梁鈺經常會回想起這一幕,他想當初的自己若是再果斷一點,再勇敢一些,會不會之後陪伴在許煙身旁的就是他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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