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收起纏滿憂傷的長線,厚厚重重的雲霧盤踞在天空,夕陽只能乘著一點點的空隙,迸射出一條條絳色彩霞,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魚,偶爾泛著金色的鱗光。紅霞之下,梓驍和小獵豹,追逐嬉戲,你追我趕,在這迷人的時刻,暫時忘卻了煩憂。

晚膳時間,文秀趕來告知席間等待的荀殷和梓驍,她主人略有不適今晚不用晚膳了,荀殷聽了,用眼睛斜睨著梓驍。梓驍怔忪間,恍然有所悟,卻不語。荀殷不動筷子,梓驍也動不得,小七在旁邊看的替她著急。“嗯.......”荀殷清清嗓子有所暗示,原是示意梓驍伺候他用餐,梓驍不得不站起來,幫他夾菜,夾了一撮青菜,“不喜。”某人拒絕了,放下青菜換了一塊五花肉。“太膩。”又不要。梓驍又夾了一塊藕片,那人這才不做聲,優雅地吃起來。由於外人不在,他們就不是表兄弟的關係,那麼尊卑有別,梓驍只有等荀殷吃完,才和小七一起吃了起來。“無心,你說那個慕容世子,你都救了他,他還當你像家奴一樣,使喚來使喚去,真讓人不喜。”“別在私下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人家畢竟是那種身份。”

荀殷身體基本大好,竹葉青的毒,餘毒未清,同樣吸入毒素的梓驍倒是沒有太多不適,正是因為荀殷是血液傳遞的比較迅速,散在身體器官,而梓驍是口入的途徑相對就弱多了,已沒什麼大礙。舊疾想要根治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那天蓼在這季節幾乎已經絕跡,之修的腿腳不便,不可能去山上採藥,再說以他的身份怕也不尋常,誰都能看出他本就不想跟任何人在扯上關係,也不想捲入紛爭。梓驍心下決定幫人幫到底,待過幾天替荀殷去尋一尋那藥。

荀殷也非不知感激的人,只是那身份使然,讓他覺得別人對他好都是阿諛奉承,或是說都是有什麼目的,人每做一件事都應是有目的。就包括這次,梓驍伸出援手,讓他覺得非常的錯愕,對他有什麼圖嗎?唯一說的通的也就是原本就屬於她的“湛盧”了。但,她完全有機會,不費力的就將古劍拿回,不必帶著他這個麻煩。就算追究下來,她終究是一個窮的連家人都沒有的孤家寡人,一跑了之。難道是擔心簡策收到牽連的緣故。就僅僅因為義氣,讓她不想連累到簡策;因為義氣,對他不棄?他太不瞭解這個人了,她總是帶給他意外。

其實她的身上有著自己想擁有而沒法擁有的東西,那就是“情義”。父親一直教導他,只有斷“情”才能做大事,像他們這樣的人,決計不能為情所操控,那就沒法冷靜,沒法狠。“無情”便是父親對他的培養方向,小時候因為喜歡毛茸茸的小東西,所以父親見一個就當著他的面殺一個,以至於後來的他終於知道如何保護不想傷害的東西,那便是淡漠,不動情。所以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和情無關,他是一個冷血之人。

梓驍,只是他想利用的一枚棋子,只想透過她找到前朝的餘孽,現在似乎,越來越接近這個目標了。只是他一點都不高興。

夜色漸漸佈滿天空,三兩顆閃耀的星星,從夜幕中掙破出來,潮溼的空氣在山谷中慢慢浸潤,拓出一種憂傷,一份情思,梓驍坐在屋頂仰望天空,時而舉杯小酌,時而灑向天邊,霧氣遮住了她的眼,這時遠處的星星也彷彿是細碎的淚花,泛著潾潾的光。在梓驍心中蕩起漣漪,她用心品味著寂寞的滋味。

遠處悠揚的音律傳來,簫聲穿過歲月,拂過深邃的天空,劃過涓涓的淚痕,串起往事的浮雲,拂過心中的柔軟,而心頭顫動的依然是那鮮衣怒馬的少年,和那少年憂鬱深邃的眼。

梓驍躍下房頂,從房中取出“綠綺”,循著那碧落瓊霄的仙曲款款而去。梓驍尋得一塊空地,席地而坐,和著簫聲,素指輕盈地在弦上舞動,那頭的簫聲片刻錯愕,須臾間,便和琴聲融為一體。

簫聲空靈,忽高忽低,如怨如慕,“綠綺”兼有珠玉跳躍,清脆短促,彼鳴我和,如泣如訴,餘音嫋嫋。有傳:一琴一簫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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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籟天音人間傳。

琴簫猶醉碎銀鈴,

未憫佳人孤闌憑。

一曲終了,意猶未盡。那人一手拄杖,一手持簫,緩步踏來。梓驍的眼前一襲雪白,俊逸出塵。梓驍抬起臉,異樣的潮紅,帶著微醺的可人模樣,晶瑩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面頰,夜夜魂牽夢縈的那個身影,長久壓抑在心頭的孤寂與內疚,此刻如決堤的海水,源源不斷。迎著那人蒼白的臉,迷惘失神的雙眼,嘴唇顫了幾下,終究沒有說話,轉身,那寂寥的身影越變越小,漸漸淹沒在夜色裡。

“為什麼?你是誰?”他的氣息讓梓驍覺得很熟悉。

夜醉了,月醉了,她也醉了,一醉不醒。

不遠處,那個清絕的人影越發凜冽,這不是他認識的無心。

回了西廂屋,荀殷將梓驍向榻上一丟,自己帶著莫名的情緒,思緒翻轉,回想著那個關於前朝的故事,一個關於裴國年輕的君主的傳說。當年只因太子盧湛心愛之人在裴國失蹤,所以裴國亡國了,太子盧湛在一怒之下,一劍刺穿裴王的心房,他死了。人們都說裴王的簫聲冠絕天下,無人匹敵,每晚有琴聲和著那簫聲,在山間纏繞。如果真是說的這樣,那麼今晚的琴簫合奏卻也是空前絕後的心有靈犀,絕不是第一次合奏的那種生澀。

“水影!”

“屬下在。”

“替我好生看著這不安分的人,我倒要看看她是何許人也。”

“主人,我的職責是保護主人你。”

“那你聽從誰的命令?”

“你的,主子。”水影心裡納悶也不敢多問,主人從不做多餘的事,這次久久還不行動。

“再幫我查查這個之修公子的背景。我要重新認識他一下。”

“是。”

“等等!”“他如廁沐浴你就不要跟了。”

“敬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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