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和遊天星即刻動身向船艙下面跑去。

吳雪重新回到幽暗封閉的走廊裡,伸手推推那雕花的木門,卻紋絲不動。

遊天星也推了推其餘幾扇門,走過來搖了搖頭,嘆道:“門栓都從裡面鎖死了。”

吳雪陷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之中。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開啟了門,他們是不是還在裡面,是生是死。

吳雪道:“就算是歹人潛進了船上,想要殺人的話也應該從這裡進去才對,怎麼門都是鎖死的?”

遊天星忖度道:“可能他們只是潛進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從船側的房間窗戶裡進入。”

吳雪喉結動了動,嗄聲道:“他們難道就一直潛伏在這一間間房子裡面?”

遊天星眉頭微蹙,他的手來回在嘴唇上的兩撇濃密的鬍子上摸索著。他好像很喜歡他的鬍子,只要思考的時候就會不自覺摸一摸。

他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只能強行破門,一探究竟了。”

吳雪以為他會飛起一腳將門踹開,而他卻只是從口袋裡翻出一枚薄薄的,猶如魚鱗一般厚度的物什。

那東西大概有孩童手掌般大小,通體發青,像是什麼物種的巨大鱗片一般帶有微微的弧度。

吳雪這是第一次清楚的見到了龍鱗鏢。

遊天星雙指夾著龍鱗鏢,剛好可以探入狹窄的門縫。只見他動作一陣,裡面咯嗒一聲,門就微微的開了。

遊天星手指還夾著飛鏢,另一只手推開了門。

吳雪真害怕突然從裡面蹦出個持刀的強人。

可遊天星卻顯得很是氣定神閒,就好像是推自己的門一樣。

可門裡面什麼都沒有。

床鋪依舊是整整齊齊的模樣,連被子都沒攤開。

房間的窗戶也緊緊閉合著。這船艙裡的窗戶很小,一個成年人想要進出根本不可能,而且它的位置很高,就連遊天星的個頭也只能抬起頭觀望。

遊天星驚疑地嘖了一聲,臉上緩緩浮現出笑意,嘴上說道:“有意思,有意思。”

這些人好像突然消失了。

吳雪心中一陣發苦,暗想怎麼跟在孤鴛集一樣,人憑空就消失了。

不過那是在開闊地帶,又是在夜晚,所以很容易走錯路。可現在他們是在一望無際的大江上的一艘商船上,又怎麼會犯上次的錯誤?

他們接連開啟了房門,卻是一個人也沒有。就連隨同他們一起的宋義、石業蘭、餘伴塵都消失了。

吳雪渾身發冷,只覺得這船猶如魔窟一般,誤入其中就會被吞噬。

吳雪道:“他們是怎麼從這艘船上消失的?”

遊天星露出玩味的笑,說道:“看來他們不是從房間的窗戶裡爬出去的。”

吳雪道:“那就只能是從外面這條道走了。可...他們是什麼時候消失的,我和蘭兒一直在甲板上,為什麼沒有見到人影,這麼多人是怎麼消失的?”

這些人就如同來去無影的幽靈一般,從他們身邊飄走了。

吳雪可不相信有鬼,遊天星更不信。

遊天星笑道:“看來我們得抓賊了。”

吳雪嘆道:“還是個偷人的賊。”

可他突然一怔,脫口道:“蘭兒去哪了?”

遊天星道:“她沒跟我們下來。”

吳雪心中一緊。她可千萬不能有事。可她偏偏也消失了,就在他們下到船艙裡不過半個鐘頭的時間裡。

他們跑到甲板上,怎麼也找不到蘭兒的身影。

吳雪跑去船舵室,可齊南鍾也不知道蘭兒的去處。

他說道:“她不是跟你們一同下去了嗎?”

吳雪冷汗已經流了下來,道:“沒有。”

一時間,一股疑雲籠罩在眾人心頭。

吳雪一轉頭就跑出去。他希望她只是跑到這船上的什麼地方去了,只要一推門,或者轉個身就能看到她正在看著悠悠的星漢浪濤。可是她怎麼也不出現。他急匆匆繞著船跑了兩週,已經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了也沒找見。

他大聲喊著,對著漆黑的空氣喊著:“蘭兒,蘭兒——”

明明已經到了春天,可吳雪卻感覺通體生寒如墜冰窟。

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她找到,然後她狡黠地笑著跟他說這只是她的惡作劇。

甚至連各個房間都找遍了,也還是沒有蘭兒的身影。

她怎麼消失的,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可有些人偏偏會消失,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當你回過神想去觀望的時候,他就不見了。

有很多人都會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好像他們天生具有這種本領一樣——折磨人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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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雪欲哭無淚,細密的汗珠從他臉頰鼻翼劃過,他靠著船舷的身子似乎失去了力氣,緩緩坐到了地上。

他想到了除夕夜的天牢,想到了睜開眼見到的漁家女,想到了烈火邊的天使。各種感覺混雜在一起,像是五顏六色的顏料淋下,將他肆意渲染。

有時候失落跟期待是同一種情感,它們都會教人渾渾噩噩卻又心懷希望。而有時這種希望卻會教人發瘋發狂。因為這種感覺的激發不是對自己的,而是對別人的。思念會愈發濃烈,精神就會愈加空虛。

他勸自己往好處想一想,可就是怎麼樣都想不起來。可他卻不是悲觀主義者,只是個快要發瘋的年輕人。

若是可以,他真想永遠拉著她的手,抓得死死的,哪怕她嗔怪也絕不鬆開。

可惜這只是他的幻想,他現在能觸控到的不是蘭兒的手,而是充斥著空虛恐慌的空氣。

天空忽晴忽暗,好像有人拿著遙控器一般調節著人的情緒。

遊天星呆呆地看著天上被一股陰雲遮住的月亮,神秘的只露出半張臉。

他瞧見吳雪焦急慌亂的神情,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時他不是個快三十歲的男人,而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而少年人又很容易弄丟東西,丟了就不可能再找回來了。

遊天星微微嘆了口氣,走過去拍了一下肩膀,說道:“放心吧,他們都會回來的。”

他說的語氣很淡然,卻又無比的堅定和自信。

他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了,有時候他自己都很好奇,為什麼自己已經變得失去了底氣呢?什麼時候失去的呢?

有時候時間的流逝總會教人突然想起過去,卻又徒然引發一陣陣惘然。

吳雪不知怎麼的,遊天星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好似給了他無限的力量。

他忽然想到,自己還不能順著局勢和潮流渾渾噩噩下去,因為我本身依舊存在著,還沒有隨著時間而消失,有些東西還可以追回,那些快要失去的,也要一併找回來。

吳雪看著遊天星微微笑了笑。

有時候鼓勵是雙向的,當你滿懷真心去鼓勵一個人的時候,你自己也會被鼓舞到。

遊天星忽然也覺得充滿了力量。

他雖然已經快要三十歲了,但還不算老,他的武功還沒退化,他的手依舊靈巧,那鮮紅和素白的影子還存在他腦海裡,就好像是陪伴在他身邊的盤龍骨和龍鱗鏢一樣!

趁著還沒到追憶的時候,失去的都要追回來!

他們相視一笑,了然於胸。

遊天星笑道:“我們起碼不是一無所知。”

吳雪道:“好歹我們還沒有消失。”

遊天星道:“齊南鍾也沒有消失!”

他們腦袋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腳步一挪,幾步間就回到了船舵室。

可齊南鍾好像永遠不會消失一般,依舊在那裡,等著他們。

他道:“二位,找見他們人了嗎?”

吳雪突然長長嘆了口氣,道:“還沒有。”

齊南鍾道:“那有沒有什麼頭緒?”

遊天星略微笑著,重複道:“還沒有。”

齊南鍾有些奇怪,怎麼這兩人都在說著同樣的話。

“唉,世風日下,何時才能太平呢?”

他抽著旱菸,給滿頭大汗的吳雪遊天星倒了兩杯茶。

一晚的驚慌忙亂,吳雪早已經聲嘶力竭,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頓時乾渴的喉嚨好了許多。

遊天星坐下來,悠悠地端起茶杯,也是喝了一口茶水,微笑道:

“只要人心中太平,這世道自然會太平許多。”

齊南鍾道:“可要是人心中不太平呢?”

吳雪道:“那恐怕就算是有再嚴苛的律法也無法休止這世間的禍患。”

齊南鍾聞之哈哈大笑,道:“好,說得好!”

然後他突地變了臉色,壓低身子冷冰冰地說道:“可你們怎知一個人是善是惡?”

遊天星笑道:“這人怎麼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吳雪笑道:“就算是舞臺上的變臉師都沒有這麼快!”

齊南鍾冷哼一聲,道:“只怪你們太蠢也太多事,若是你們沒有看到那一幕,我又怎麼會害他們?”

遊天星嘆道:“看來大晚上還是得早早休息,免得牽扯上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吳雪驟地皺眉沉聲道:“他們人呢?”

齊南鍾臉上浮現詭異的笑容,道:“他們?大概已經成了魚餌了吧!”

“可惡,你——”

吳雪想起身,卻腳下一軟又坐回了椅子裡。

齊南鍾哈哈大笑,道:“沒用的,你們中了蒙汗藥,是起不來的了。”

遊天星悠悠道:“看來這藥倒是奇特,無色無味想害人都發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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