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朋友了?”姐姐張二顯得頗為吃驚。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竟然還有朋友,還有人願意跟他成為朋友。可是他的態度頗為堅決,而且笑容也前所未有地輕鬆。

他有朋友。他的朋友會幫他。

張三點點頭,終於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微笑,說道:“我有朋友。這個朋友無論如何都會幫我。它會幫我把這塊肉丟到官府門前。”

“那真是太好了。”張二從床上跳了下來,拍著手掌,笑道:“我能不能見見你的朋友?”

張三有些為難,說道:“我這個朋友不喜歡見人。”

“那不是跟你一樣嗎?”張二笑道,看也沒看地上的死人,他已經被白布嚴嚴實實的裹住了,像個粽子。“你也是不喜歡見人的。”

這時候,有個人進來了。張三和張二一同望去,只見他們的大哥站在了門前兩步。

他面容憔悴地看了看自己的妹妹和弟弟,又看了看地上的粽子,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在幹嗎?”

“哥哥不是向來早睡的嗎?怎麼今天來妹妹這屋了?”張二不解地說道。

張一將門關上,夜風有些冷,他只穿著白色襯衣襯褲,連白色襪子也沒有脫,他只穿著襪子來的。襪子髒了。

“我今天也不知怎麼回事,比往日還要不踏實,怎麼也睡不著。剛才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做了一個怪夢,突然就又醒了。”張一疑惑地看了看地上的白布包裹的粽子,那粽子會流血。

張二笑道:“哥哥做了什麼夢?”

張一神情古怪地說道:“我夢見了漫天飛舞的蝗蟲,他們都是白色的,竟然還會說人話。真是奇怪。”

張三問道:“它們說了什麼?”

張一說道:“它們鋪天蓋地而來,席捲了山崗田舍,所過之處,天地色變,無不盡毀者。”

“它們說了什麼,它們不是會說人話嗎?”張二笑道。“可你卻在說它們的壞話,它們說了什麼?”

張三和張二一齊看著張一,此刻的他已經瘦弱不堪,猶似枯骨,兩隻眼睛凸了出來,很是嚇人。只是那兩隻眼睛卻泛著光。

“它們嗡嗡叫,所有人都在逃跑,但是我卻迎接了過去。你們知道因為什麼嗎?”張一眼中的光芒有些狂熱,一雙眼睛來回盯著張二和張三。

他故作玄虛,張二看了看張一的衣服,拍掌笑道:“因為你和它們一樣,都是白色的!”

張一眼中的光芒頓時一激射,萬分歡喜地說道:“小妹真是聰明。正因為我跟它們穿的一樣,所以只有我才能聽懂它們到底在說什麼。”

“可為什麼只有你才跟它們穿的一樣呢?為什麼只有跟它們穿的一樣的大哥才能聽懂它們說話呢?”張三疑惑不已地問道。

張一看見張三手裡拿著刀,而那刀上面還有血跡,有擦拭未淨的痕跡。

“所以我才感到奇怪,真是奇怪!你說蝗蟲為什麼是白色的呢?”張一說道。

張三說道:“還有沒有其他什麼白色的東西?”

張二拍掌笑道:“比如說這個白色的粽子,它就是白色的。”

張一搖了搖頭,說道:“真是荒謬,你說怎麼可能會有白色的蝗蟲呢?可為什麼偏偏連粽子都換成白色的了?”

“因為這就是一隻白色的粽子。”張二笑道,“你看裡面的餡兒已經快要出來了。”

張一又看了看那個白色的粽子,說道:“真是奇怪……這代表什麼呢?”

張三說道:“也許只是一個夢?”

張一卻說道:“不可能,這不可能只單單是一個夢,一定有所寓意,不然怎麼會這麼瘋狂?這麼神秘?這麼令人費解?”他又開始嘟囔了起來,“白色的蝗蟲……白色的粽子……”

“可這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就是荒誕不經的。”張二笑道。

張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看了看那個白色的粽子,那個粽子跟他還有那些蝗蟲一樣,都是白色的。

“現實是現實,夢境是夢境,夢境遠比現實荒誕的多。”張三說道。

張一卻否認地搖了搖頭,他嘴角露出了微笑,看看張二,又看了看張三,陰惻惻地說道:“你們錯了……這荒誕不分現實和夢境。”

他看了看地上的白色粽子,總感覺有所寓意,就像是白色的蝗蟲一樣。

“現實的荒誕要比夢境的荒誕無稽還要荒謬絕倫,實在是令人百思不解,真是奇怪……就像是這個白色粽子一樣。”

張三說道:“我現在要把這白色粽子送到府衙,你們去不去?”

張二笑著逃回了床上,說道:“大半夜的,誰跟你帶著白色粽子溜大街?”

張一說道:“可真是奇怪……為什麼會有白色的蝗蟲,還有白色的粽子呢?就像我一樣,為什麼要穿著白色的衣服來見你們呢?真是荒謬。”

沒過多久,張一便死了。他穿著白色衣服死的,就好像早有預料一般。

等埋了張一之後,他們一家人分別回到家中。

張二拍掌而笑,說道:“我終於明白這世上為什麼會有白色的蝗蟲了,就好像會有白色的粽子一樣!”

張三問道:“為什麼?”

他們的父母已經心力交瘁,早早回去休息了。

張二看著遠處的天空,天空也是白色的,今天太陽格外刺眼,沒有什麼白雲。她的眼球也是白中摻黑,她凝望著白色的天際,幽幽笑道:“因為它們就快要來了……”

那時的張三還不明白,為什麼它們就快要來了呢?後來他突然發現,有一天他也發現了,那些白色的東西。始終籠罩在他們頭頂,像是柳絮一般在空中漂浮著。

張三想起曾經孤獨的自己,那時他喜歡一個人跑到後山,在一個同樣孤獨的老樹根上坐著,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幹。就這麼坐著。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聲音突然問起他:“你在等什麼?”

張三情不自禁地回答道:“我就只是坐在這裡,什麼也不等。什麼也不會來的。它們在遠去,從未回頭。”

他看向那個聲音,原來在他坐著的老樹根上,不知什麼時候也同樣坐了一個蛐蛐。白色的蛐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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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個白色蛐蛐卻開口說話了,它對張三說道:“那你為什麼要獨自在這裡等著?”

張三說道:“我沒有等,也沒有什麼東西會來。”

他看了看白色蛐蛐,說道:“你又是在等什麼呢?”

白色蛐蛐說道:“我也什麼也不等,就只是坐在這裡曬太陽。”

張三詭異地笑了,說道:“那我們豈不是一樣了嗎?”

“我們一樣。”白色蛐蛐說道,“我們也許是一樣的。我在你身上看見了白色的光。”

張三幸福地看著天邊,說道:“我知道,它們來了。”

他從前對姐姐張二說過,他已經有朋友了,這個朋友不是別人,它甚至不是個人,它是個白色蛐蛐。

自從此時開始,張三和白色蛐蛐就一直是朋友,家人死完了以後,他就帶著這個蛐蛐出入各大場所,鬥便了天下的蛐蛐,可無一例外,其他蛐蛐皆是落敗,直接被這只白色蛐蛐吃了。

“因為我們是朋友。”白色蛐蛐嚼著其他蛐蛐的腿,“我說過會一直幫你的,你也在幫我。我在吃蛐蛐。”

對於張三的疑問,白色蛐蛐這麼回答到。

就像是他們所說,從他們在老樹根上遇見以後,就一直是朋友。張三帶白色蛐蛐鬥蛐蛐,從無敗績。那些贏來的高額賭金,使他們變得闊綽富足。而他經過白色蛐蛐的指點,拿了其中一部分到府衙,所以,張三現在才會遇到吳雪和蝶夢。

它一直在指點著張三,無時無刻啟發著張三,告訴他,該要怎樣去接人待物,該以一種什麼樣的面貌去面對這個荒謬絕倫的故事,張三無不迎合。

而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十三歲的張三所說的那個朋友,就是這只白色的蛐蛐。也就是它幫助他把白色粽子運到府衙門口,丟在了那裡。

它跑到野地裡,過不多久,便帶來一大群各類蟲子,它們一同搬著白色的粽子運往府衙,丟在那裡。

從那以後,張三事事順遂,從前那些對他們家閒言碎語者,不知怎麼的就都消失了。怎麼也找不到了,怎麼也看不見其人了。

只有張三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白色蛐蛐一直陪伴著張三,直到此時此刻,也是如此。

張三在牢獄裡瘋狂地說了一陣,經過吳雪和蝶夢整理之後,便大致是這個意思。

蝶夢聽著只覺得驚駭,小聲對吳雪說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怎麼會有會說話的白色蛐蛐呢?我們之前見過那只白色蛐蛐,它不會說話。”

吳雪無比疲乏地嘆了口氣,幽幽說道:“那是因為我們還沒瘋。”

而在張三瘋狂的話語中,吳雪得到了他想要的線索。事關玉舞焉的安危的線索。

事情跟吳雪他們的猜測差不多,只是吳雪沒明白,“他們”指的究竟是那些反賊的同夥,還是另有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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