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坐在高處,舞臺上的景象是歷歷在目,看客們只能在一片朦朧中依稀瞥見水仙姑娘的芳姿,而吳雪從她登場到她退回幕後,每一個舉動,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盡收眼底。

一如她的琴聲一般,她的容顏雖然嬌媚柔順,但卻難掩那失魂落魄的寂寥神情。

吳雪停下了手中的酒杯,望著水仙姑娘離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蕭瑟落寞之意。她的年華正好,可是卻消磨在這樣一個尋歡作樂的地方,以容姿和柔情去供人歡樂。身不由己,怎能活的快意?

他幽幽嘆了口氣,喝過酒的他,都好像變得悲天憫人起來,情不自禁,情難自禁。就好像這世上一切的事情都跟他無關,又都跟他有關。可吳雪隨後想到,自己有什麼資格去管別人呢?何必去插手別人的生活呢?到頭來還是落得個自作多情的下場,惹人恥笑。

不現實,太不現實了。

就像是他想要一個陌生女人的祝福一樣,他也暗地裡給一個年輕的姑娘祝福好了。只能這樣。

一壺酒不知不覺就又被吳雪喝了個乾淨,此刻在他胃裡兩種酒液混雜在一起,身上好似流淌著火焰,讓他坐立難安。他早已經喝得是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地坐在房梁之上,下面的舞臺不知不覺也變得模糊起來,上面好似有幾個仙女姐姐在鶯歌燕舞,但都蒙上了一層迷幻的色彩,重影疊疊,神鬼難測。

不知不覺又過了幾個花枝招展、各懷芬芳的姑娘,但是沒有一個是吳雪在找的人。於是他興致全無,踩在橫樑上面,搖搖晃晃地伸直雙臂,好像一個走鋼絲的雜技演員一般滑稽。好在他雖然喝得爛醉,但是酒勁消了他的畏懼和膽怯的心理,否則,吳雪可不敢在這樣一個地方做這麼危險的動作。

先前那壺名叫“醉尋仙”的美酒的滋味,還在吳雪唇齒間瀰漫,奇怪的是,那酒到了嘴裡,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燻人酒氣,而是有股淡淡的類似百草的青澀香氣,蓋過了之後他“順”來的那壺酒水氣味。

他身子輕柔地在橫樑上踮著腳尖,見四下無人,便悄悄地溜到了下面,將杯盤歸還到原處。

吳雪搖搖晃晃的,心裡不斷地唸叨著:“秦姑娘去哪了呢?何時該輪到她登場?”

見臺上的舞蹈一時半會不會歇止,便鬼鬼祟祟地跑到了後堂,沿著梯子上到了二樓,每走一步,那瀰漫在鼻尖的香氣就會濃郁幾分。吳雪疑惑不已,心想自己這是跑到了哪,怎麼一個人都沒見著?

正在他迷惑不已之時,沿著樓梯的轉角忽然撞到了一個人,那人比他矮半頭,直接撞在了吳雪心口,“哎呦”一聲嬌喃,坐在了地上。

反觀吳雪,雖然喝個爛醉,但是之前那一個多月的勤學苦練,早已經讓他的功力大增,被突然撞了一下,卻依舊是安之若素地站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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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雪揉了揉眼睛,彎腰看向被自己撞到的人,卻是一個沒見過的豆蔻年華的小姑娘,此刻她抱著香薰過的輕薄素衣,哭喪著臉坐在地上。這小姑娘正是芷兒。

芷兒一見到吳雪,頓時驚愕地睜大了一雙杏目,剛想開口叫喊,就立馬被吳雪給捂住了嘴巴。

她驚恐地揮動著手臂,嘴裡發出一陣陣“嗚嗚”的怪叫聲。

吳雪心想自己可是沒交錢,貿然闖進來的,要是被人發現,丟面子不說,搞不好還會有一場惡戰。這地方,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吳雪想,要是父親和姐姐們還在,必定會狠狠教訓我一番。

芷兒只當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小流氓不知道怎麼躲過眾多看守的耳目,闖進了這裡,為的,就是偷雞摸狗的齷齪勾當。可是她嘴巴被封,叫不出聲來,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臉紅撲撲的、看起來賊頭賊腦的吳雪。

吳雪看著那姑娘無辜水靈靈的大眼睛,頓時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惡貫滿盈的大惡人一樣,他“噓”了一聲,輕聲辯解道:“姑娘不必驚慌,我不是壞人!”

可芷兒也不再言語,只是用那一雙看似單純,實則殺傷力十足的眸子瞪著吳雪,不知怎麼的,被著一雙還是孩童般清澈的眼睛看著,總是讓他有種自慚形穢的艾艾之感。

吳雪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我放手了,你可不要大喊大叫,聽我跟你慢慢道來……”

那姑娘點點頭,一副乖巧無比的模樣。吳雪便放心地鬆開了手,可沒想到他一鬆開手,芷兒立馬爬了起來,一溜煙向著樓深處逃去,一邊逃還一邊放聲大叫著:“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有個膽大包天的淫賊闖進來啦!”

吳雪頓時心神一凜,來不及抱怨,立馬一個飛身踏月,在邊上的牆壁上飛快地踏出幾步,連帶著在半空中翻了個身,輕輕地落到了芷兒的面前,一臉無奈地苦笑,像是看著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孩子一般,既怪怨,又為難地看著她。

芷兒驚愕地瞪著雙眼,她可沒有想到,這個小淫賊,還是個輕功不錯的淫賊。

於是她立馬又乖巧了起來,可憐巴巴地看著吳雪。

吳雪暗暗嘆了口氣,就在此時,邊上幾間房屋裡的人聽見了響動,便跑到外面來探查情況。吳雪雖然醉酒,但是神識卻好像更加敏銳了許多,一聽到屋內急匆匆地腳步聲,立馬推開了旁邊一間沒有傳出響動的房屋的雕花木門,飛身躲了進去,裂開一個門縫,輕聲對芷兒道:“我只是來找人的,你再敢胡言亂語,待會兒我定要揍你一頓!”

芷兒明顯還沒從吳雪先前那詭秘飄忽的輕功之法裡回過神,只呆呆怔怔地站在走廊上。

有幾個姑娘膽戰心驚地朝外看了一看,卻見只有一個發愣的小婢女芷兒,哪裡有其他人?

於是她們稍微放下心來,走上前詢問道:“芷兒妹妹,你剛才喊什麼……什麼靈蕾,是不是?”原來,芷兒姑娘一時情急,口舌打了結,竟然把“淫賊”喊成了“靈蕾”,惹了笑話。

芷兒咽了口唾沫,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瞥向旁邊的屋子,只見那門縫裡,還有一雙黑黝黝的眸子在盯著她看,頓時不敢聲張,只古怪地笑了笑,天真無邪地說道:“哪有什麼靈花之蕾?我胡言亂語的……嘻嘻……”

其他姑娘頓時啞然失笑,只覺得芷兒妹妹太過純稚,便笑罵道:“你個小靈猴精!休要再胡言亂語,姐姐們還要忙著接下來的事呢,記得沒?”

芷兒乖巧地點點頭,嘻嘻一笑,見沒什麼大事,那些準備登臺的姑娘們便各自回房,檢查妝容去了。

待她們回去了,芷兒長長出了一口氣,極其畏懼地看向旁邊的門縫,只見吳雪輕輕開啟了門,笑道:“原來你叫芷兒,薇薇白芷,鬱郁汀蘭,真是個不錯的名字。”

芷兒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地點了點頭,而吳雪,更像是一個壞蛋了。

他苦笑著嘆了口氣,說道:“我說我真是來找人的,芷兒妹妹不相信我麼?”

“哦?那你找誰?”

吳雪身後突然冷不丁地傳來一聲略帶譏誚的質疑聲,登時渾身一顫,心想什麼時候自己身後出現了個人?!況且他聽到了其他人的動靜,唯獨沒有聽到此人發出任何聲音,如果不是她開口的話,只怕自己被人從後面捅了一刀,都不知道。

吳雪驚詫地向後看去,只見一個剛剛出浴的佳人,披著一件輕薄的上等絲制的青色袍子。他見此情形,頓時臉上的紅暈更是濃郁了起來。他立馬扭開眼睛,尷尬地說道:“抱歉抱歉,我不知道屋子裡有人……”

那女子正是水仙姑娘,她先前因為夏夜溽熱,又加之心煩意亂,不知不覺渾身香汗淋漓,便遣芷兒去取了乾淨衣物,自己在屋子裡的繡花屏風後面洗了個澡。卻不曾想她突然聽到芷兒在外面驚呼了一聲有孟浪之徒闖進來,便披上了袍子,只見一個鬼鬼祟祟的毛頭小子躲進屋裡,彎著腰向外面窺探著,便也把吳雪當成了色膽包天之流。

水仙姑娘似譏似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羞赧無比的吳雪,淡淡一笑,對芷兒說道:“芷兒妹妹先進來,把門關上。”

於是水仙姑娘接過乾淨衣物,去了那屏風後面換上,她的一舉一動都映照在那屏風之上,如夢似幻,好似那只在夜晚的街頭巷尾裡挑燈上演的皮影戲一樣神秘。

吳雪紅著臉低下了頭,旁邊一直盯著他的芷兒撇了撇嘴,嘀咕道:“一直盯著水仙姐姐的影子看,好不知羞,還說自己不是淫賊!”

吳雪苦笑了兩聲,這下他可是打死也不敢抬起頭了,若是因此而引生了某種露骨的描寫,後果他是知道的,所以一筆帶過,不多贅言。

一陣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之後,水仙姑娘緩緩走到吳雪跟前,他看著地面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雙輕飄飄的青絲繡花鞋。

“抬起頭來。”水仙姑娘略帶笑意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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