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歌戲謔道:“真是想不到,居然連雪公子也是個愛在背後議論別人的人呢。”

吳雪嘆了口氣,說道:“說起一個人,很難不用自己的印象產生的情感來描述。雖然這只是一種可能的故事,人物也都是類似於刻板的、有著既定涵義的符號,但像是一盤棋局一樣,不同的棋子的擺放位置卻有著天壤地別的差距。”

翎歌笑道:“哦?那雪公子可體會到其中的差別?”

吳雪點點頭,說起了關於他心中的疑惑和矛盾。

“趙昊天對我隱瞞的,不光是故事細節,還有人物關係。在他的故事裡,他是主人公,也是唯一一個主人公,他的對立面是玉江大盜。他們一個是天工閣的甲等弟子,一個是戶部侍郎的兒子。但他們有一個隱藏的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是賊,或者說是見財起意的蟊賊。他將故事說成是他們二人的恩怨,刻意隱去了其他人在此故事裡的作用。一個好的故事,必然有很多承載點,就像是波浪形的‘極限’。故事情節跌宕起伏的發展必然會如同波浪(????)一般發生碰撞擠壓,推動出一個個隆起的波紋,形成一個最高極限點。而他們這些人物的存在就是推動波浪流動的支點。趙昊天刻意隱去了其他人物的作用,只著重將故事情節堆積到一人頭上,這是很不合理的設計構想。一個人的可視視野範圍有限,具有很大的局限性。我之所以會對他的故事產生懷疑,就是他刻意放大了一個人的‘感知力’,成了一個故事的主宰——那是盲目的作者才會犯的錯誤。所以,一個好的故事,或者說視野寬闊的故事,它的主人公必然會從第一人稱的‘我’,轉變成‘你’、‘他’或者延伸出無數的人物。將視角鎖定在一個人身上不會有這麼全面的瞭解,他要做的,是透過不同的視角轉換來豐滿他的故事。只是,他的故事太過單一,單一到幾乎無懈可擊的程度,而單一的故事,必然不會有一個完美的解釋。而所有的情節曲折靠的是不同的人完成的。這種設定會讓故事變得具體,但也會產生矛盾——人的視角觀念都是有差距的,所以對一件事的理解也會不同。產生了這種不同,才能更好的從不同的人物的口中得知一個個不同的故事,而剩下要做的,就是找尋其中的共同點,解釋模糊、矛盾的不同點,這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所以,我將趙昊天一個單一的視角拆開,分散成幾個人物對一件事的不同視角,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片面性。想要完成這樣一個故事的發展,必然會有幾個人共同執行。”

他說得很長,但是說得很慢,他們有點是時間。

翎歌竟然有耐心聽完了,她支頤而笑,看著吳雪。

吳雪對她的笑很是不解,他之所以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堆廢話,只不過是湊字數那麼簡單。

他疑惑地看著翎歌,良久,她笑了一下,說道:“雪公子說了這麼長一段話,一定是口渴了吧?”

說著,她就起身去茶几邊泡了一壺茶。她的身影隱藏在幽暗的光線裡,輕盈熟練地做著不同的動作,每個動作都恰到好處,不拖泥帶水,不矯揉造作。吳雪聞到了一陣淡淡的茉莉花香味,這香味在突然的大雪紛飛的乾燥寒冷裡凸顯得格外清冽馥郁。

她雙手端著載物盤,放在了餐桌上,遞給吳雪一杯茶,自己也捧著茶杯暖手。

吳雪不光口乾舌燥,而且此前吃的飯有些油膩,是油炸的湖魚清蝦之類。這杯花茶正好解了他燃眉之急。他吹著熱氣,急不可耐地吸溜兩口,說道:“真好,想不到在此寒冬臘月,竟然能品到茉莉花茶,真是一件幸事。”

翎歌笑道:“雪公子怕不是晝夜顛倒把時間搞亂了,雖然現在突將異雪,但確實是煙花三月。”

吳雪笑道:“是啊……我都被搞糊塗了。這好端端的,怎麼會下如此大雪呢?實在是太奇怪了。”

翎歌幽幽道:“大概是天有冤情吧……”隨後,她轉而問道:“那接下來呢?”

吳雪喝著茶,繼續說道:“所以,玉江大盜不是什麼戶部侍郎的兒子。趙昊天也不是隻身一人就將朝廷的鏢給劫了。”

翎歌笑著點點頭,說道:“有點意思……那麼,事實上,在沒將人物設定和形象轉移之前的故事裡的人物都是誰呢?”

吳雪接著道:“趙昊天才是玉江大盜。”

翎歌一怔,隨之笑了起來,揶揄道:“雪公子可真是想象力十足。那你說他不是一個人,又是怎麼回事呢?”

吳雪道:“玉江大盜不是單指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體!”

翎歌顯得有些驚訝,露出皓齒,笑道:“一個團體?”

吳雪點點頭,接著道:“單憑趙昊天一個人是萬萬不可能就將有羽林衛護送的軍餉給劫了的,所以他們是團伙行動。”

翎歌點點頭,說道:“這樣啊……那麼,這幾個人是誰呢?”

吳雪喟嘆道:“這幾個人,現在就在這座山莊裡。只不過,有三個已經死了。”

翎歌道:“你是說孫鵬、鷹爪老四、黑猴子他們?”

吳雪肯定地點點頭,說道:“他們必然是玉江大盜的一員。但他們有多少人,潘鳳是不是其中一員,我現在還不明白。”

翎歌道:“可這說不通啊……既然他們是玉江大盜,那寫那份血書的是誰?又是誰來向他們復仇呢?他們又何必要自相殘殺?”

吳雪嘆了口氣,說道:“根本就沒有人‘要來’復仇,那份血書也應該是趙昊天自己捏造出來的。那份信上字跡潦草凌亂,只在落款處寫了個‘玉’字,誰也不知道那個字到底指的是寫信的復仇者,還是指他們。所以我才會先入為主,著了趙昊天的計,認為是玉江大盜來找他復仇。而他編撰的故事,更是加深了我們這種觀點。”

翎歌幽幽道:“原來如此……”她轉而問道:“可他們為什麼要自相殘殺呢?”

吳雪微微嘆了口氣,接著道:“這恐怕就是趙昊天想的心理陷阱。在這樣一個復仇者出沒、壓抑的環境裡,他們自然會相互猜忌,因為過去他們所犯的案,是絕對不能再宣揚出去的。趙昊天憑空創造了一個‘復仇者’,為的就是讓他們相互猜忌、自相殘殺。而從孫鵬他們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們是中了趙昊天的心理詭計了。那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這也是孫鵬他們所想的。”

翎歌點點頭,悠然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要自相殘殺。”隨後,她發現了一個疑惑,說道:“可為什麼是現在呢?為什麼過了這麼久才他們才猜忌彼此起來?按道理說,他們豈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說嘛,‘親兄弟可以同患難,卻不能共享福’麼?”

吳雪嘆了口氣,蹙眉道:“這我也就不知道了……只是可以確定,一定是趙昊天發覺了什麼,才會再次將眾人聚集在這座山莊裡。”

二人一時靜默,屋子裡的光線傾斜,不時有片片雪花從門上未蒙紗的窗欞飄進來,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雪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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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歌捧著茶杯,眼睛有些失神,她沒有看向吳雪,卻好像在用餘光看著吳雪。

吳雪靜靜地喝著花茶,後面的話,他有些不忍再說了。可是他卻不得不說,因為他不知道翎歌究竟在想什麼,有什麼打算。

時光靜得出奇,若是沒有那些沉重的話題,本該是美好的一天。

吳雪掙扎半晌,這才悠悠說道:“這只是單方面的故事,是‘玉江大盜’團伙的故事。而這個故事,還有另一半。”

翎歌低垂這眼眸,怔怔地看著杯子裡的茉莉花,說道:“那麼……那一半故事是什麼樣的呢?”

吳雪悄悄嘆了口氣,說道:“這一半故事,就是那個戶部侍郎的故事了。”

翎歌微微抬眼,看著吳雪,只是那眼神毫無情感,就像是冰雪一般難以消解。

吳雪道:“我從張道長那裡得知,那個戶部侍郎曾經去往正一山尋求什麼幫助,但是時任門主張霽陵卻斷然拒絕了。如果我所猜不錯的話,戶部侍郎應該是該是給自己的孩子尋求一個庇護。但是正一素來跟朝廷親近,自然是不可能冒這個風險收留一個罪人的子女的。”

吳雪想到了自己的夢,夢裡一個鬍子花白的男人站在雪地裡,少林也拒絕了他的請求。還有一個人,一個給他出謀劃策的人。這個人是誰呢?

吳雪道:“所以,那個人不知道逃到了哪裡,被誰收留,但是她成功的長大了,還學成了一身本領。這些年來,她一直有個目的,就是要為父親報仇,殺死那些陷害他的盜賊團伙。”

翎歌冷冷地看著他,說道:“這些你都知道?只是,這故事的真實性恐怕有待商榷吧?”

她的語氣很冷,冷得像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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