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夢境,無邊無際。吳雪四處奔跑,卻是伸手不見五指。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那些如螢火般的光點在黑暗中搖晃,帶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遠去。

他伸出手,那些螢火卻抓不住。

他想哭,但腦海裡突然響起振聾發聵的話語。

“你是個大人了,要照顧好自己。”

“你可以難過,但是一定不能流淚,因為只有小孩子才能哭,男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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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跑,永遠不要回頭!”

...

“爹,娘...孫伯,大家...”吳雪在如泥潭般的黑暗中掙扎著。

現在,他感到無比寒冷,最後一絲光亮也消散殆盡。

他忽然感到很疲憊,也很溫暖。

他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和那些倒影一起消失。

倏忽,一股難以言說的憋屈和怒火湧上心頭,衝擊著他的胸腔。

他霍爾衝出死亡一般的夢境,俯身就吐了起來。

“嘿,爹,你看他醒了。”

吳雪這時才感覺好受一些,細細觀望,原來是在一艘漁船上。

眼睛朦朧間,就看見一雙水亮亮的,還帶著稚氣的鳳眼。

她是個大概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驚奇又嫌棄地捂著鼻子,撇撇嘴。

聞聲從船頭來了一中年漢子,拂開步簾,露出了一張精幹黝黑的臉,笑了一聲,道:“呦,醒了?”

吳雪只呆呆地看著父女二人,有什麼話,卻又吞嚥下去。

他已經不敢再隨便說話了,也不能再像原來一樣可以童言無忌了。

那漢子瞭然一笑,道:“你先來這邊休息休息。蘭兒,額...嘖,去把那收拾一下。”他向著吳雪吐出來的一片狼藉努努嘴,說著又回到船頭,那裡正燉著一鍋新鮮的魚。

蘭兒嬌聲抱怨道:“誒!怎麼又是讓我幹這些髒活累活?!”

吳雪在一旁手足無措,想起身卻奈何身體嬌貴,受不了一點顛簸勞累,加上頭上掛了彩,頓時一陣暈眩。

“你就別起來了,好好歇著吧!”她哼哼一笑,“怎樣,感激本姑娘不?”

吳雪虛聲道:“那就...多謝姑娘了。”

蘭兒瞪大了眼睛,道:“嗬,說得好像多不情願一樣。”

吳雪頓時臉紅了,連道:“不...不是...對不起,冒犯姑娘了。”

可蘭兒溜著眼,又道:“姑娘姑娘的,姑娘這麼多,你說的是哪家的姑娘呢?”

“這...這,敢問姑娘尊姓大名?”吳雪第一次在女孩子面前這麼窘迫。

這時從船頭傳來一聲,“蘭兒,你就別折騰他了,他才剛剛醒過來!”

蘭兒吐了吐舌頭,忍著笑,拾起抹布水桶就去外面舀水。吳雪眼睛一直跟隨著這個古靈精怪又幹練的女孩子,她的皮膚曬成小麥色,一舉一動都透露著靈動的神采。

不多時,她提著水桶進了來,正好和吳雪眼神相對,吳雪臉又紅了,扭開頭。

她哈哈笑了兩聲,道:“你不想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蘭...蘭兒?”

她搖搖頭,直直看著吳雪的眼眸,吳雪只覺得這姑娘太過大膽,不似自己以往見到的那些女孩子。

“蘭兒只是我的小名,我原名叫泊火若生蘭。”

吳雪詫異道:“什麼蘭?”

她又重複一遍:“泊火若生蘭。”

吳雪瞪大了眼睛,吞了口口水,道:“那令尊呢?”

她眨眨眼,“泊火石業蘭。”

吳雪徹底驚愕了,下巴差點掉下來。

蘭兒微微一笑,神情有些隱晦的失落。

“你有這反應很正常,我和父親本就不是中原人...”

“對...對不起...”吳雪連聲道歉。

她忽而笑了起來,“你為什麼要道歉?”

吳雪齟齬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蘭姑娘難受就想道歉。”

蘭兒點點頭,笑道:“你還挺會說話,嗯嗯,我接受了!”

吳雪不由得苦笑,他已經好久沒遇到這麼個女孩子了,關鍵她看起來還比自己小個三兩歲。

“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吳雪。”他想了想又加了句:“小名雪容。”

雪容這個名字,只有他最親人才叫過。

蘭兒若有所思道:“你這名字挺好記的。那你是想讓我叫你雪兒還是容兒呢?”

吳雪笑了,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沒開懷笑過了。

“隨蘭兒姑娘喜歡了,叫什麼都可以的。”

雪不知何時停了,黃昏的殘陽透過山脊照射到江面,一艘孤獨的小船。

泊火石業蘭盛了一碗熱乎乎的魚湯遞給吳雪。吳雪道了謝,喝了一口,卻被鮮美的味道折服,連連喝了幾碗。

逃亡以來,他好久沒喝到這麼美味的湯了。

原來中原吳家何等富貴顯赫,錦衣玉食樣樣不差,可他覺得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魚湯。

“慢點吃,小心刺!”蘭兒也是被他狼吞虎嚥的模樣驚呆了。

半晌,泊火石業蘭道:“小友可是中原人?”

吳雪道:“正是中原芙州城吳家人。”

石業蘭點點頭,道:“芙州我倒是知曉,可不知為何小友不遠千里來此邊陲之地?”

吳雪露出悲慼之色,石業蘭道:“若是有難處,可以不說。”

良久,吳雪道:“我是被人追殺至此。”

他父女二人都不說話了。

吳雪自知沒人想惹上麻煩,關鍵他自己就是個麻煩。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可他只能起身準備離去,那是他最後的自尊驅使著他。

“晚輩吳雪,多謝前輩、蘭姑娘相救...”說著就起身準備離去。

“慢著...”石業蘭抬頭叫住他,突然笑了起來,“你要去哪?”

吳雪一怔,他還能去哪呢?他已經沒有家了,從此就是孤家寡人了。

他說:“天大地大,我現在走到哪,哪裡就是家了。”

這時蘭兒在一旁咯咯笑了起來,“看起來倒是有點傲骨,不像先前那般軟弱。”

只那麼熱血充腦一會兒,吳雪就認清現實了。自己身無分文,又從未獨自出過遠門,無依無靠,自己怎麼能活得下去?

想到這裡他又失神落魄起來。

良久,石業蘭道:“小友可知我父女二人為何在此,靠一艘小漁船過活?”

“晚輩不知。”

“原本我們本是關外大月國人氏,因殺了人逃離本土,流落到中原。”

這下輪到吳雪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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