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夢道:“你笑話我是不是?!”

吳雪連連擺手,笑道:“不是不是!只是……”

蝶夢道:“只是什麼?”

吳雪用食指撓了撓臉頰,訕笑道:“只是幻想了一下……”

蝶夢一怔,隨之咯咯直笑,說道:“那你可不要多想哦,若是讓蘭兒姐姐知道了,可是要生氣的!”

吳雪趕緊轉移話題,說道:“你說他們也真是的,要走也不留個資訊,這要我們上哪找他們去?”

蝶夢道:“也許他們只是出去吃飯了?”

吳雪苦笑道:“不會吧?不是說在家吃嗎?”

蝶夢哼哼道:“若是他們真撇下我們去吃大餐,那也太不夠義氣,算什麼江湖好漢?!”

吳雪苦笑道:“那只是你的猜測罷了……而且,我們也有責任。”

蝶夢點點頭,卻突然將矛頭指向吳雪,“誒誒誒,還不是怪你,若不是你那麼狠心拔劍對我,我又,我又怎麼會……”

吳雪嘆了口氣,她還在耿耿於懷。這也在所難免。沒有人希望被人拿劍抵在脖子上。這不是他第一次對蝶夢感到愧疚了。

吳雪摸了摸鼻子,說道:“還有上次,上次那個……”

蝶夢嗔怪道:“把手從鼻子上拿開,我看不見你說話了!”

他似乎很喜歡把手放在鼻子邊,好像這樣就可以擋住自己的表情,而有些表情,是他不想給別人看的。人的表情是內心情感在臉上自然而然的體現,尤其是在說話的時候,吳雪卻怎麼也不喜歡別人盯著他的臉看。若是有人老是看他,總會教他渾身不自在,走路都開始踉蹌起來。

吳雪的手指從鼻子上離開,雙手卻有些無處安放,奇怪的蜷曲著。

蝶夢看著他的手,眼眸子裡閃著奇異的光芒。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吳雪第一次在她身邊感覺不自在起來。

他嘆了口氣,手離開了鼻子,感覺自己失去了遮掩,完全暴露在這個女孩子面前。

蝶夢微微靠近他,俏聲說道:“剛才你想說什麼?”

吳雪有些失神。他忽然像是減齡了十歲,像是個小男孩見到大姐姐時害羞了。他唯唯諾諾,嘟嘟囔囔半天,卻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吳雪趕緊渾身都很僵硬,那雙手該往哪裡擺呢?蝶夢俏皮地貼近他,他低著頭,就像是受訓的小孩子一樣,幾分可愛,幾分赧然。

蝶夢見他這樣,嘴角微微下壓,將笑容壓了下去。她這樣更像是一個訓斥學生的嚴肅老師了。

吳雪苦笑道:“我忘了……”

蝶夢點點頭,說道:“忘了……”

吳雪笑道:“你有什麼陰謀詭計?”

蝶夢微微一笑,說道:“我能有什麼陰謀詭計?你說呢,雪容?”

吳雪一怔,奇怪地看著她,問道:“你怎麼知道我這個名字?”

吳雪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此刻的她更像是秦如夢了。若她真的就是,為何不願意告訴他?為什麼要隱瞞?雪容這個名字,只有家人等最親近的人才會叫,她怎麼會知道?秦如夢又怎麼會知道?

蝶夢像是陰謀得逞的壞孩子一般,得意洋洋地笑著,雙手被在身後,輕踮著俏皮的步子,說道:“我怎麼不知道?”

吳雪苦笑道:“我現在懷疑你就是秦如夢打在我身邊的奸細……”

蝶夢冷哼了一聲,道:“別再提那個人了,你又不是迷戀她,為何要屢屢提起?”

吳雪一怔,被蝶夢一嗆聲,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今天晚上的蝶夢,似乎是個八面玲瓏的小妖精。吳雪也有些疑惑了,自己又不是牽念於她,為何要屢屢提起呢?這是不是他軟弱的藉口?

吳雪看著她,說道:“我只是感到好奇,好奇她為什麼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這話倒是勾起了蝶夢的好奇心,問道:“她說了什麼話,能教你如此念念不忘?”

吳雪卻是一笑,說道:“你又不是秦如夢,那些話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話,只是一些神神叨叨的絮語罷了。”

蝶夢笑道:“她隨便說的話,你倒是上心了。”

吳雪道:“你說的話,我也很上心。”

吳雪突然神情嚴肅起來,嘴角只帶著些許殘留的笑意,雙手背後,眯眼看著她。

被他這麼一瞧,她反而有些不自在起來。蝶夢縮了縮脖子,悄聲道:“有多在意?”

吳雪抬起眼,看向夜空,突然笑了一下,說道:“有些事情,對我來說就像是天空的星星一樣,可以遠觀,而永遠也抓不到。我好奇的,只是過去一些事情,其他的,暫且不提。”

蝶夢神情有些微微變化,只閃過一瞬的情感沒有讓吳雪發現。

“你想知道什麼事情?”

吳雪嘆了口氣,說道:“過去的事情,我不知道的事情,已經忘卻的事情。”

蝶夢眼中倒映著波光,微微盪漾,粼粼閃閃,她輕輕嘆出了一口氣。

蝶夢幽幽道:“我還記得那晚,你獨身一人衝過來救我,我還記得你跟我說的話。”

吳雪看著幽幽的河水,燈火在水面映照出一片昏黃。他們就站在這寂寥的燈光下。

蝶夢說道:“你說對於過去的事情,忘可能比記起要好。”

她的聲音很輕,也很悅耳,就像是從夜晚深處傳來的鶯聲燕語。這話語像是籠罩夢境的煙霧一般,飄向吳雪。

吳雪有些恍然,他點點頭,說道:“那是我騙你的。”

“騙我的?”

吳雪道:“沒有人能徹底忘掉過去,無論是開心的,還是悲傷的,都不可能忘記。時時提醒自己要忘記,只是仍舊無法忘記。就像我先前想說的,卻突然忘記的,有很多事情產生了記憶,它們或長或短,或喜或悲,都會頃刻間消失於腦海。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它自己就又蹦出來了,向人耀武揚威,戲弄人的健忘……”

吳雪一口氣說了很多,這些話幾乎是脫口而出,這讓他輕鬆一點。

他看向蝶夢,她微微斜著臉,眼眸子黑黑的,像是兩顆黑曜石,在燈影裡閃著螢火般的光芒。

時間靜靜的,晚風涼涼的,街道上的喧囂漸漸歇止,夜貓伸了個懶腰,朝著河道深處跑去。

良久,蝶夢道:“剛才你想對我說什麼?你應該已經想起來了吧?”

一種愁緒糾纏在二人之間,像是晚風一般,看不見,轉著圈圈,久久不去。

吳雪呼出一口氣,轉而笑道:“其實嘛……”

“嗯……”

“我一直感覺很抱歉……”

蝶夢道:“抱歉?”她笑了笑,“你有做過什麼對不起別人的事嗎?”

吳雪收斂了笑容,無比誠懇道:“我對你的抱歉。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我若是不認真對你說出口,就好像如鯁在喉,怎麼也得不到寬慰。我先前差點失手傷你……還有那次……”

蝶夢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她只壞壞一笑,說道:“其實你也不用道歉,蝶夢說過了,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無論你怎麼說都沒用,我可是發誓要恨你一輩子了。”

吳雪只說道:“好……”

他不希望被別人愛,但一直也不想被人恨。被人恨的感覺很不好,無論你逃到哪裡,都會心懷著那滿滿的愧疚之意。身心不清,又怎能快意?

蝶夢這時候又輕聲呢喃:“雪容……”

吳雪苦笑道:“你又叫這個名字了……”

蝶夢看向他,說道:“你不喜歡這個名字?”

吳雪說道:“也不是不喜歡。只是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總感覺一股不詳的氣息。就好像是塵封已久的事物一般,再出土揭謎總會有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叫我這個名字的人,都已經……”

他不能再說下去了。他也不忍心再說下去了。吳雪長長嘆了口氣,他的手有些涼。春寒料峭,似乎浸染了他的心。

蝶夢幽幽嘆了口氣,說道:“真是可惜啊……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吳雪有些恍然,那個名字叫“雪容”的少年,大概已經死在了那場大火裡。

忽然,吳雪感到一陣空虛與恐慌。他想起了那場大火,只記得火光衝天,吳家山莊高樓寶塔盡葬火海。他還記得那樓房飛簷在烈火中黑黢黢的影子。烈火吞噬著它們的骨架,遺忘在侵蝕他的記憶。令他無比悲哀的是,事情只短短過了半年,記憶就開始模糊了。在他腦海裡,只身下零碎的章節,猶如破碎的蝶翼,隨風而逝。那些細節,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有這麼一刻,吳雪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已經開始衰退了?難道自己真的得了健忘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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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雪感覺很是奇怪,可自己明明就還記得所有的事情,發展到結尾,他都還記得,可那些橫亙在他腦海裡的陰影是怎麼回事?沒有任何違和感,就像是自然而然隱去了行跡,就像是大霧籠罩了山巒,只能見山的黯影,卻不見其真面目。

吳雪痛苦地蹙著眉頭,他連連喘氣,身體搖搖欲墜。

每當他潛入腦海,搜尋記憶留下的線索,就會不自覺地感到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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