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雪這麼想著,心中有生出一種奇怪突兀的感覺,這種感覺與在先前他和張節陵潛入雲響寺的時候見到那些僧侶時的感覺一樣。那種感覺由驀然而過,到了愈發強烈的程度。那些僧侶,無論是從先前聽到的談話,還是他們的面容,都沒有一點出家人的跡象。

吳雪按了按太陽穴,他的頭腦有些發脹。蘭兒見他神色有些痛苦,便坐近他,問道:“雪兒哥哥,你怎麼了?”

吳雪道:“我想這個寺廟有問題。”

他的話吸引了眾人,他們一同看向渾身上下都透露著疲憊的吳雪。

石業蘭道:“有什麼問題?”他對寺廟不太瞭解,因為他不是佛教徒,從前在大月國時也沒有信仰任何教義。

吳雪胸有些悶,他緩緩吐了一口氣,說道:“我總感覺這個寺廟,所有人都心懷鬼胎。”

蘭兒道:“那些僧人?”

吳雪搖了搖頭,用一種懷疑地語氣說道:“好像是……也許吧……我不太清楚,但我總感覺在這寺廟裡的人都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

蝶夢好奇道:“什麼樣的奇怪感覺?”

吳雪想了想,沉聲道:“不像是活人的感覺……”

他的喉頭因為發乾說話有些變音,低沉嘶啞,讓人聽了有些怪異。就跟他說的話一樣。

山道上拂過一陣風,是從樹影婆娑的山上吹下來的,冰涼悠長,似一聲飽含荒蕪的嘆息,讓人脊背發涼。

吳雪說完,眾人只怔怔地看著他,品酌著他的話。

蝶夢瞪大了眼睛,涼風吹得她打了個冷戰,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蘭兒的手,好像她手的溫度可以讓她重新感受到人間的溫暖。

良久,石業蘭哈哈一笑,說道:“這說得也太詭異了吧……”

張節陵突然開口了,原先他一直在沉默。他一度陷入了不能目送老友人最後一面而失落的情緒。

他說道:“可能是有些詭異,但這座寺廟確實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而造成這種感覺的,只能是裡面的人了……”

所有人都在思考著吳雪的話,卻越想越詭異,越想越膽戰心驚。

蘭兒見吳雪一直是疲憊不堪的神色,好似靈魂出竅般,遂柔聲道:“是不是昨晚沒有睡好?”

吳雪確實沒有睡個安穩覺,他凌晨才從露臺上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卻渾身發熱,就好像是迴光返照一般,在極度寒冷的時候會有一種渾身發熱的錯覺。昨晚他做了一夜噩夢,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他夢到了蝶夢,或者說是秦如夢,他不知道她到底是誰。她就在一間昏暗的房子裡,背對著他(他很奇怪背對著的時候為什麼認為就是她)。他似乎喊了兩聲,她回過頭,卻是一副冷漠的神色,那雙眼睛再也看不見那種閃爍的光芒,而是一片死氣沉沉的沼澤。吳雪陷入了沼澤,他不斷地掙扎,卻無濟於事。然後他的左手忽然一疼,卻發現有一隻夜叉在撕咬。他看到了蘭兒,她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喊,向他這邊走來,卻面無血色,眼神冷冰冰的。一切都歸於虛無,他緩緩升騰,像是一陣煙霧。他看到了自己和蘭兒。她的臉像是開在敗壞邊緣的寒花,兩人的身體像是腐爛的魚一般發出陣陣噁心的腥臭味,從裡面鑽出五顏六色的,類似於龍蝦般的怪物。

醒來的時候吳雪渾身被虛汗浸透,他喘著粗氣,陣陣冷風吹進屋子,外面下著雨。

他不知道現在是何時,外面依舊是濛濛的黑夜。張節陵的鼾聲夾雜在雨聲中。他站在窗戶邊,雨絲落在臉上。他呼了幾口氣。雨夜的清涼沒有洗刷掉夢境裡的恐懼和噁心。這個夢究竟是什麼意思?它就和這雨一般莫名其妙,來時無聲,去時徒留滿城水漬。他再也沒有睡著。

吳雪打了個哈欠,看向旁邊的蘭兒,她依舊如初,還是那樣。那只是個夢,他提醒自己,是沒有意義的。

蘭兒被他這麼看有些不明所以,還以為是自己臉上有東西。

就在眾人琢磨著山寺之謎的時候,只聽不遠處的山腰間傳來了陣陣急促的鐘聲,那聲音沉悶渾厚,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怎麼了?”

眾人向上走去,過了一個轉折的平臺,見守門的僧人已經不見了,向上的山道上可以看見他們急促的身影。

眾人面面相覷,難道又發生了什麼突發事件?

張節陵哈哈一笑,說道:“看來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們心中對友人的祈盼感動了上蒼。”

說著,他就帶頭進入了雲響寺。一路上,都看不見任何一個僧侶,甚至連鳥雀都沒有。這裡沒有任何活物的氣息,被死氣沉沉籠罩。

天上的雲層很低。從西邊飄過來的烏雲蓋住了太陽。

眾人帶著疑惑到了後面,卻見大雄寶殿前的廣場上聚集了很多僧侶。他們圍在一起,聲音哄雜,不知在爭論什麼。

他們走進,那些僧侶突然又不說話了,一同看向他們,眼神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感情。他們好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吳雪一怔,渾身一寒,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覺瀰漫心頭。

張節陵上前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人回答他。他們依舊像是木頭一般看著他們,神情詭異。

張節陵眉頭一皺,他躲避著僧侶門們冰冷的目光,又問道,這次他提高了聲音,不容置疑。“擅自入寺,實在慚愧。諸位可否告知貧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等願搭手一二。”

良久,才有一個人冷冰冰地說道:“惠悲失蹤了。”

眾人皆是一愣,張節陵像是沒聽懂,再問道:“誰失蹤了?”

不知從哪傳來一句:“惠悲的屍體消失了。”

此話猶如一記晴天霹靂打在眾人的耳邊。

一陣陰風吹過,天空愈加灰暗,雲層裡突然響起一聲雷鳴。

蝶夢驚呼一聲,躲到了蘭兒懷裡。蘭兒強顏歡笑地安慰她:“不要緊,只是春雷而已……”

張節陵踏步上前,抓住一個人的手腕,厲聲道:“惠悲的屍身停放在何處?”

那人手腕被捏得快要碎裂,他目露兇光,幾乎是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朝著張節陵的臉上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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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節陵抓著他的手只朝旁邊一帶,那僧侶身體失去了重心,朝旁邊一甩,攻勢自然化解。

他再次說道:“惠悲大師屍身停放在何處?”

他被一群僧侶直勾勾地盯著看,心裡也很是驚疑,怎麼屍體會不見了,難道還有人偷屍?

這時,從大雄寶殿裡走出三個住持高僧,他們面色陰沉,相互間還說著什麼,朝著廣場這邊走來。

其中一人說道:“屍體就停放在殿內,還請各位親自來見。”

說著,吳雪眾人帶著疑惑跟驚惶跟著三個住持踏進了殿內。

迎面可見三尊高大威嚴的淡金色佛像,拈著手指,垂眉低首地看向門口。

在佛像前,放著一具木質棺槨,棺材裡鋪著一面白布,只是原本該靜靜躺在裡面的惠悲大師的屍體,卻不翼而飛了。

吳雪他們圍著棺槨,看著空空如也的棺材,心裡卻被一種驚悚的感覺籠罩。

張節陵道:“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其中一個住持說道:“原本今天下午是該念三次經超度亡靈……”

張節陵道:“所以中間有兩次間歇的時間段?”

那人點點頭,說道:“我們唸完第二次,按照慣例該去後面稍作休息,再回來念最後一遍佛經。”

張節陵道:“那這中間殿內是沒有人看守的了?”

那人點點頭,說道:“只殿內無人看守,可在門口卻留有僧人把守。”

“這麼說……”

張節陵看向門口,眉頭緊皺。

吳雪觀察了一圈大雄寶殿內部,發現除了這三道門,就連一個窗戶都沒有。所以即使是有人想要盜走惠悲大師的屍體,也只能是從這裡進出。

吳雪問道:“這中間的休息時間有多長?守衛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動?”

那人回答道:“中間大概有一刻鍾。我們詢問了守衛僧人,卻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期間沒有任何人進出。直到我們回來準備念最後一遍佛經之時,才發覺惠悲的屍體消失了,於是敲鐘召集僧人。”

吳雪渾身發冷,咬著牙齒,擠出一句話:“那惠悲大師就是像空氣一般,神秘消失在了殿內?”

一陣潮溼的風吹進殿內,卻吹不走殿內眾人的陰霾。

蝶夢顫聲道:“難道,難道是惠悲大師像是壁虎一般沿著頭頂的牆壁爬了出去……?”說著,她抓著蘭兒的手抓得更緊了。

眾人聞言俱是一怔。她說得雖然是句不太可能的玩笑話,但卻還是讓眾人心頭一驚。

外面烏雲密佈,殿內很是幽暗,瀰漫著一股神秘詭譎的薄霧。死一般的沉寂。

吳雪不寒而慄。他在腦中構想了一下蝶夢所說的畫面:

一個僧侶的屍體,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忽然爬了起來,像是壁虎一般悄無聲息地沿著牆壁爬了出去,守門的僧人毫無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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