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瀚揚喝了一大口茶水,開始向蘭澤作學術報告。

最早一批由機器夥伴陪伴長大的小鯨,已經全部成年。

逆戟鯨的生命週期與人類接近。男孩子發育成熟在十五歲左右。雌性比雄性略早。但這幫海洋生物,沒有法律規範,更沒有保健意識。和原始人類相似:年輕雌鯨,生下能夠成活的頭胎,通常是在十多歲。

因此,衛瀚揚手裡,已經掌握了一大批第二代小鯨。

第一代鯨從小跟著機器夥伴學習,長大之後和原先的族群格格不入。

它們彼此之間使用的是混有人類詞彙的鯨語方言。平時除了捕魚吃,也用機器夥伴的機械手,在泥沙中翻找底棲生物。擴大了取食範圍,獲得的營養更充分,自然也就很少捱餓。

因此,它們全體擁有一種奇妙的自豪感。也經常利用機器夥伴交流信息,分享彼此的生活。

機器夥伴不僅是用來充當鯨手的工具,也是鯨類的社交媒介。

它們之間傳遞的各種資訊,在研究所的專用儲存區中,全部儲存有備份。這是一筆巨大的跨物種財富。人類由此得以一窺齒鯨物種的獨特視角,瞭解到逆戟鯨的思想和悲歡。

機器夥伴出故障的時候,孤獨的鯨就顯得可憐而無助。

等待研究所派船救援的時間很久,落單了難免受到傳統鯨的嘲諷和欺凌。

於是擁有機器夥伴的鯨們彼此之間逐漸抱團。形成了不同於傳統血緣族群的“文化”族群。

平時它們結伴生活。有鯨的機器夥伴出故障時,共同護送到研究所進行維修。

現在新生的第二代小鯨。鯨媽媽們早早地從研究所領取了孩子們的機器夥伴。

這些年輕的鯨媽媽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利用機器夥伴教授小鯨學習人類語言和各種人類世界中的概念。

從圓、三角形,運動、停止這些抽象概念開始,母親們自己跟著孩子一起複習,然後帶孩子進一步學習它們自己都沒有深入過的東西。

母親們為了這些寶寶好好說人話,操碎了心。不但陪著孩子共同學習,還長住在鯨島附近不走了。

研究人員需要讓它們和孩子們做什麼,它們都積極配合。只要能接觸到活人,有練習說人話的機會,一切都好商量。

甚至研究所的船上一聲鳴笛,就有一長串鯨媽媽帶著孩子跟著船巡遊。

一大群帶孩子的鯨類少婦,天天混在研究所附近海域,島上人員能撈到的海鮮都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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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吃海鮮只是調劑口味,吃不到魚可以吃蝦,吃不到蝦還可以吃海蜇、鮑魚、海參、龍蝦、海白菜。就算海里的東西全都無法下嚥,還可以吃米、面、肉、菜。反正餓不著。

但附近海產變少,卻令人擔心鯨孩子和媽媽們會不會捱餓和營養不良。很多小孩子還在吃奶呢。

前些年,少量投喂只是人鯨“外交”的一部分。但這幾年,衛瀚揚每年都需要派漁船出海,滿世界打漁,供應研究所聚集起的親子群體。

口味什麼的大家都不太懂。這些海洋生物雖然嘗不出酸甜苦,但好像也對脂肪和核苷酸的味道有各自的偏好。但不管投喂什麼,至少餓不著這些帶孩子的鯨。

逆戟鯨雖然自古以來生活在海里,打漁能力實際上遠不如人類。人類的鬼門道比較多。漁船用精心設計的聲納定位魚群,漁網比鬚鯨的口腔更加寬大;針對不同的海生動物,還發明了各種不同手段誘捕。

逆戟鯨很聰明,但它們是一群原始的獵人。不同海域的民族,很少跨越族群的勢力範圍。太平洋東岸的鯨可以吃海豹吃到飽,而印度洋的鯨卻在貧瘠的海洋中徒勞無獲。

他們的知識和技能可以傳承,卻只限於親身傳授。人類沒有發明繪畫和文字之前,也是這樣的。

技不如人,是真的會捱餓的。

海洋汙染什麼的,奮力生存的逆戟鯨從來不大在意。人類捕撈起來只做工業用的動物,它們也照吃不誤。

但研究所為它們投食,從一開始,就刻意選擇人類可食的物種,漁船也避開了汙染相對嚴重的水域。

衛瀚揚希望他的鯨孩子,儘可能活得健康一些。

投食加強了人與鯨的關係。親子鯨群,更加在研究所周圍的海域徘徊不去。

這些擁有機器夥伴的海洋生物,逐漸對自己和孩子們的鯨生提出了新要求。

機器夥伴的官方更新和加強,被它們視為一種特殊福利。

平時在私下裡,哪怕只是撿到一張廢棄的漁網,它們也會想方設法地利用起來。即使破損到打不了魚,也會愉快地披掛在機器夥伴身上,留著以後和別的東西組合在一起,或者乾脆當成裝飾品。

它們自己身上,除了牙齒能掛漁網,掛哪裡都會滑落。但機器夥伴的機械爪,卻為充滿想象力的大腦提供了無限的實踐可能性。

便於攜帶物品的網架式器具,也不知是哪頭鯨最先發明出來的。有便於機器夥伴拖拽的款式,也有便於鯨身上披掛的款式。一些奇怪的物件,忽然之間,開始在鯨群中流行起來。

研究所有幾頭特殊的年長雌鯨,她們早在機器夥伴的測試時期,就是研究所的親密合作夥伴。這幾頭雌鯨,奇妙地成為了新族群的領導核心。

但在與人類溝通方面,它們與年輕的鯨相比,逐漸顯得力不從心。

研究所的工作,越來越多地,由帶著機器夥伴的新一代鯨參與其中。

工作人員偏向使用雌鯨。

這有生理方面的因素。雌鯨性格溫和,很少因為亂跑而導致失聯,壽命也長一些。

也有文化方面的因素。逆戟鯨仍然是母系社會,掌握了雌性,就掌握了整個文明的核心。

第二代小鯨,比它們的母親輩表現得更為出色。

三四歲的孩子,藉助機器夥伴的輔助,甚至已經可以清晰地向人類表達出自己的微妙意思。

在學習語言和知識的過程中,它們顯然也接受了許多人類特有的思維邏輯。

有一頭七八歲的幼鯨,雖然不屬於第二代,但在“社會”環境的影響下,它已經學會音調清楚地說出漂亮的人話。目前和它的機器夥伴一起,與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合作改進機械爪的傳動結構。

這個鯨魚構成的文化群體,為什麼態度積極地與人類合作?

衛瀚揚有很多猜想。

蘭澤覺得,其中聽起來最不像話的就是:它們喜歡吃肥豬肉。

衛瀚揚認為,陸地動物的肉一般都很柴,肥豬腹部富含脂肪的“清淡”口味,給了它們特殊的吸引力。

跟人類合作,有機會吃到平時吃不到的美味食物。這對於它們,或許也有一些文化上的意義。有可能,比較招鯨羨慕?

用“清淡”形容肥豬肉就很神奇了。豬肉清淡嗎?當然……清燉排骨和海魚煮的湯比起來,可能是稍微清淡了一些。

但是肥豬肉,從哪個角度它也不清淡吶?

衛瀚揚還有個更扯淡的猜想是:鯨們認為自己是人類。

已經和機器夥伴深度繫結的鯨,對於人類世界已經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機器夥伴提供的現成文化因素,成為了構築鯨魚想象世界的磚塊。

大海中貧瘠而單調的生活,已經容不下他們了。他們渴望離開大海,和真正的“同類”在一起。

部分使用腦機互聯機型的幼鯨,甚至已經嘗試著理解人類世界中的色彩。

……蘭澤不能苟同。這太離譜了嘛?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民族、種族、文化、習俗,乃至於由慣用思維方式決定的所謂“信仰”。人類本身的內在分歧根本無法彌合。

進步的社會,可以用各種方式把不同的人融匯在一起。落後的社會,就是和我不一樣的都得死。

人類各種族中,就算再多出個水裡的種族,又能如何呢?

不長手,說起來是致命的生理缺陷。機器夥伴只不過是後天補救措施,和瘸子的柺杖,聾子的助聽器本質上沒有區別。

水裡的逆戟鯨和陸地上的智人,終歸是差異巨大的不同物種。

但是,機器夥伴為逆戟鯨帶來了顛覆性的改變。蘭澤不能不在意這些。

機器夥伴陪伴小鯨成長,幫助成年鯨生活。

十多年來,已經有了兩代新鯨,甚至創造了新的“文化”族群。

不管怎麼說,這是大天使的完美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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