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大晚上的。

蘭澤剛打完架,當著一堆觀眾的面,扛著妞就跑。

那個妞是王沐詩。他們那時還只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王沐詩在他肩頭,配合地發出抑揚頓挫的尖叫聲,快樂得不行。

真是令人懷念的青春歲月。年輕,就是用來瘋的。

但這次,他真的只想給學生買衣服穿。……改善一下自己的工作環境。

學生都是窮鬼。

他不掏錢,陶姐姐也許有幾個積蓄,小橋同學比他當年還窮啊……

一時間,蘭澤竟然有些心灰意冷了。

如果不是理智告訴他,蘭小邪只有豆大,還住在培養櫃中。他都想乾脆辭職,回家帶女兒去。

學生和女兒,同樣是“晚輩”。

自己的親女兒,還不是想買多少漂亮衣服,就買多少漂亮衣服?

也不對,女兒根本不叫蘭小邪,而是叫?衛墨端?。

蘭澤嘆了口氣。放下手。

騎上車往生科院的方向慢慢晃。

雨絲漸漸聚攏成鞭,騎車越來越像洗淋浴。

“蘭哥,有什麼煩心事了?”小姜靠了過來。

“我的課沒有助教。”蘭澤在煩心事裡揀了個小的。“空天數學基礎的選課系統炸了。湧進來好幾百人。我打算留一百人,最多一百五。讓他們抽籤。實在喜歡這課,再讓他們追學錄製課。”

“實在找不到人,我也可以湊活一下。”小姜提議說。

蘭澤回頭看了小姜一眼,忽然想起來自己的高階私人助理不止小姜一個。

“小姚數學怎麼樣?”

“他有核物理學的學士學位,按理說不差吧。”

蘭澤回憶了一下仙女的數學水平……貌似也好不到哪去。

仙女的主業是化學物理,但攢了一堆博士學位。比小姚的學歷,檔次高得挺多。

蘭澤琢磨了一下:“我還是先問問小橋同學,想不想掙點零花錢。”

助教是有工資的。不多。

但蘭澤當年,已經很滿足了。

“嗯好,你忙不過來,我再幫忙。”小姜平靜地說。

“哎,一共才兩隻學生。我都問問吧。”

免得陶姐姐心理不平衡。

兩個學生明明都是成年人,蘭澤卻莫名其妙有點對待女兒似的心態。滄桑的陶姐姐比他還大好幾歲呢。

“蘭哥……”小姜又叫他。

他又回頭。

小姜的眼睛裡帶著擔憂:

“你衣服都溼了,要不要……還是回去換個衣服吧?”

蘭澤還是回宿舍洗了個澡。身上溼透了,進哪間實驗室串門都不合適。

小姜替他吹乾頭髮。

暖風吹在脖子後面,心中的陰翳似乎也消散了一點。

蘭澤認真思考:

為什麼我要回大學城?

——在西北造物工作有錢又自由。所以,為了情懷吧。

那我為什麼要回數學系?

——為了情分。

答案簡單明瞭。然而情分是個麻煩的東西。

為了師生情分,蘭澤必須帶這兩個女學生。還必須得認真帶好。竭盡所能。讓她們體現出馮川弟子應有的水準來。

當然了,表現優秀,是人家本來資質好。

表現糟糕的話,那就是蘭澤水平不行了。

為了順利帶好這兩個女學生,他還得承受所有附帶的麻煩。

不過,除了“理學院青年教師”這個身份有點扯淡,他唯一受不了的東西,就是那個《訓誡令》了。全校好幾十萬人,也不知道哪位校領導不惦記別人,偏偏惦記著他。

他還真想問問校領導,就沒有其他人選能帶這兩個寶貝學生了?

他去問馮川反而沒用。馮老師真是沒別的辦法,才讓他頂上來的。

師兄弟們,做學問的確都很厲害。但大部分人並不在老師跟前。而且,教學真是另一個領域的事情。

蘭澤不覺得師兄弟中有誰比自己還會教書。好歹他還教過幾天數學課。

當然,能教到什麼階段,又是一個問題。

小姜哼著歌,收拾工具。大學城的教工宿舍和學生宿舍一樣,生活用具什麼都有。唯一區別,是教工宿舍用什麼都收費。學生的食宿固然免費,但用壞東西扣分,洗髮水用太快了扣分……教工就只能掏錢了。

如果有人一輩子用學生視角看世界,蘭澤就是個攢了很多分數的學霸。羨慕,但是不用嫉妒。分數對於教育系統來說,和貨幣對於國民經濟來說,其實都一樣,都只是末梢調節工具而已。

“哎,妖精。”蘭澤胡亂找衛妖精搭話。

“終於想我了?”

“幹嘛想你?我有毛病?”

“回家來搭你的運算模組啊!我們做大氣模型啊!”

“風洞還不夠你設計飛機的?”

“管那麼多幹嘛?是你說可以搞個大氣模型的!我東西備齊了!”

“我太忙了。校園實在太美好了。”

“什麼意思?”

“紫色真美啊。我才捨不得回家呢。”蘭澤開始胡說八道,“每天晚上都有不認識的學生敲我的房門,問:老師你的頭髮在哪染的?”

“學生還會問這個?”衛妖精表示懷疑。

“現在的女生多奔放啊。以前我們上學的時候,那些女孩多矜持?大哥,時代變了。你應該重返校園,現在開始讀研還不晚。我手裡有個新生,比我們還大好幾歲呢。”

“等一下,你剛才說什麼?學生敲你的門,然後呢?”

“頭髮染得真是好啊,真是好。沒了。”

“現在的校園生活真有這麼……熱情奔放?”衛妖精深深懷疑。“每天晚上你都不是一個人?”

當年……活得熱情奔放的,正是衛妖精本人吧?

“嗯,有小姜在宿舍陪我。”蘭澤實話實說。

“我靠!我的染髮技術已經出神入化了嗎?還是現在的年輕人真的不一樣了?”

“三哥的衣服好。”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聲音。

“我靠,誰說話!”蘭澤嚇了一跳。

“你的衣服窮學生穿得起嗎?一看就不一樣。”老鄭的聲音從手環傳出來。“求大哥幫我染個同款。”

就聽見妖精飄飄悠悠地嘆了口氣:“黑頭發想染他的顏色,要先漂白,很傷髮質的。你的髮量不夠,漂個白,染成淡紫色,遠看一團趴在頭皮上,和寸草不生有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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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妖精的刀子嘴……真扎心。

老鄭……沒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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