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手續辦理只是市民政局的業務之一。成群結隊來登記結拜的人多,難得有結婚業務可以熱鬧一下。

大廳裡主持儀式的工作人員,玩得比兩位老新人更嗨。

看見又有人進“結離婚辦公室”,婚姻辦唯一的工作人員,急忙跟進了房間。他還以為是又有一場喜事可辦,誰知道這倆人是來離婚了。

職業道德不允許說三道四,但他眼角的褶子和下拉的嘴角,分明寫滿遺憾。

按照規定,工作人員問了一堆問題。用來給離婚過程人為製造麻煩。

“感情破裂了?”

“沒有。”蘭澤回答。

“那你們離什麼婚啊。”

“工作原因。她上太空不回來了。”

“還有這樣的工作?”

工作人員反正也沒細追問。

張荷只顧著傻笑。

……

“下面共同財產分割。”

“都歸他。”張荷沒等工作人員詳細解說,直接搶答了。

“哦?那倒省事了。”

三下五除二。離婚手續辦完了。

共同財產都在地面上,張荷反正要了也沒用,都是蘭澤的。

就說他們名下在城市森林樹狀樓上的小房子,現在落到蘭澤一個人名下。他必須保證空置不能超過三年,他得打理,或者委託給房產公司打理,還得負責交空置稅。其實空置已經有三年半了。

這都是小事情。先交了稅,然後隔三岔五地帶孩子去住住。就當是度假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離了婚,蘭澤覺得特別遺憾的地方是,以後只能花自己賬戶的錢。花不了張荷的錢,吃不了軟飯了。

以後沒人為他的作死花錢兜底了。

工作人員試探著挽留:“要不你們再結一段時間?看你們感情基礎挺好的。這外面儀式多有意思?”

張荷笑著搖頭,蘭澤根本沒理他這茬。

他倆以前搞的儀式,想起來也挺好玩的。比世界上大部分人結拜的時候亂喝什麼蛔蟲湯、辣椒油、香菜味運動飲料……優美得多了。

剛走出民政局,回到陽光下。

“今晚上分開住吧?”張荷歪頭問。

“想什麼呢?在一起!”

蘭澤摸摸下巴:“對了,我們現在算什麼?小情人?我是不是又成你男朋友了?”

張荷點頭:“小蘭朋友你邏輯通順。”

他們跑到墓園溜達了一圈,又就近進城愉快地辦了人生大事。還剩下半天的日常生活時間。

現在可以回家收拾行李了。

張荷以及三個兒子的行李,其實早就整理好了。

當天晚上一家人吃飽了無所事事。蘭澤騙五個孩子,第二天必須早起。早早地把小子們全踢到了床上睡覺。

實際上,西北航校為了校內去新月號的人專門準備了運輸機,預定出發時間接近中午。

飛機將直接向南飛,去高原上的聯合體神州總基地。那座高原是整個地球上離天空最近的地方,航天設施林立。發射場和營地都在那裡。

半夜蘭澤醒來的時候,發現蘭花晚上問過他,張荷打算什麼時候走。她想在出發之前,來看一眼張大姐和孩子們。

張荷也醒了。蘭澤問了一句,張荷點點頭:“來吧。”

第二天上午,蘭花也跟著他們一家人到了航校內部的機場上。

K大姐、小穆……包括蘭澤和留下的兩個兒子,也只能送到這裡了。

晴朗的天空下,巨大的運輸機,機身同時連線著六輛登機車。打包好的行李隨著履帶傳送到了機腹。

隨著張荷一起去新月的老師有十來人。隨行的還有他們的家屬,包括結拜的兄弟姐妹和部分子女。未來在新月上老師們還將繼續擔任空間訓練教官。

這次的正副機長是張荷的教出來的學員。送教官一程,與有榮焉。

蘭澤看著張荷一個個告別航校的各級同事,校長們和老師們。最後還有她的學員們。

K大姐什麼也沒說,給了張荷一個擁抱,就退後看著小穆上前。

小穆張了張嘴,只吐出幾個字:“我會拼命的? 教官。”

“以後你不會後悔的。你會發現,陸軍是更適合你的地方。”

“所以? 用你自己交換嗎?”小穆突然問道。

“我反正早已被聯合體定型了? 不可能有什麼新的發展。”張荷灑脫一笑。

“新的?哪方面的新?那什麼又是舊呢?”穆味哲同學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較真過。

“我正是要去試試舊世界的極限在哪裡。”張荷笑著抱了抱她。

然後放開手,“我等著你。”

小穆矗立原地? 一腦袋問號。回頭看見蘭澤:“嘿,蘭老師,我tm到底能不能行啊。”

“先修煉好文明用語? 我就告訴你。”蘭澤想了想? “好像某位學員,打算管我叫爸爸?”

“爸?”小穆試著念了句。

蘭澤翻了個白眼。親生孩子一大堆呢。

他現在嚴重懷疑? 張荷看重小穆同學,是因為這姑娘臉皮夠厚。

蘭花上前抱了抱張荷:

“我還指望有朝一日跟你混呢。現在你就走了?大姐,平安。”

“你現在在地面的工作也很重要。跟我前夫混吧。嗯,平安。”張荷微笑著說。

“我去——離啦!”蘭花卡頓了一下? 反應了過來。

“離了。”

張荷在蘭花驚詫莫名的目光中? 一臉享受地走向蘭澤。

跟張荷一起離開的三個孩子? 已經第一時間跟著張露蓮上了飛機。

小麥和豆子看著機場上熱鬧的景象。媽媽不斷和人說話,他倆想靠近飛機被爸爸喝止了,後來一直圍著爸爸打轉。

“嘿? 前夫。”

“啊。”蘭澤敷衍了事地應了一聲。

張荷又低頭喊:“兒砸!”

蘭澤挑了挑眉毛,沒搭理她。這一聲反正不是喊他的。

“媽媽!我以後會想你的。”豆子精神一振,撲了上來。

小米和張一點兩個人精不在地面,豆子就是全家最乖巧的崽。

“我等你們球隊的好消息。”張荷彎腰接住了他。

“今年恐怕夠嗆。我們實力不太行。”豆子一點也不驕傲自大,“不過還有明年和後年。努力訓練總有機會的。”

“好。你加油。”

小麥頭一拱,也鑽進了媽媽的胳膊裡面。

“媽媽,我會從學校按時回家,好好陪伴爸爸的。”小麥又想了下,“如果他實在不乖,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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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責任很重要啊!”張荷使勁抱緊了兩個兒子,“你也加油!”

“媽媽再見。”小麥親了親張荷。

豆子拍了拍媽媽的肩膀,“媽媽不用擔心我們。我們長大了。”

張荷鬆開他倆。

兩個男孩毫無離別之苦,反而高興得滿地亂蹦。

蘭澤一直看著張荷。

兩人面對面,中間毫無障礙。卻發現實在沒什麼好說的。想說的話,在家用各種姿勢,早都說完了。

“保重。”蘭澤勉為其難地吐了兩個字。

張荷猛地抱住他。安靜而用力,好像有千言萬語。

最後她卻也只說:“好好活著。”

“嗯,肯定。你看,我要照顧倆大兒子,肯定不會讓自己怎麼滴。前妻大姐你只管放一百個心……”

張荷輕輕點頭,舒了一口氣,慢慢鬆開手。

忽然,她發現有點不對勁。這個懷抱……她,掙不脫……

“鬆手,你鬆手!”張荷小聲在蘭澤耳邊嘶喊,“全場觀眾看著你呢!你-特-麼!鬆手啊!!”

“嘿嘿嘿!”

“你個小流氓!松啊!”

“見過年紀這麼大的小流氓?”

有了一腦袋白頭發,蘭澤可以到處冒充老年人。

……蘭澤沒抱多久,也就三五分鍾吧。最後張荷抬起頭看著冬季湛藍的天空,思考起宇宙起源、人生價值之類終極問題,放棄了一切努力,就連體重也交給他了。

一點也不激烈,好像怪沒意思的,於是蘭澤鬆開了。

蘭澤和蘭花牽著兩個孩子離開學校機場的時候,運輸機還沒起飛。

K大姐牽著迷茫的小穆,跟在他們身後。

“爸爸。”小穆在身後唸叨。“靠!喊你也得答應啊?”

蘭澤猛回頭瞟她一眼:“作業寫完了?”

“嗯。”

“那行,回頭加二十道題。推導和驗算用不同方法,過程不能省略。”

“靠!喊爸爸也沒好處?”

“你老子費勁心血給你出的題?這不是好處?氣死我了。”

從機場離開的人,陸陸續續流淌進宿舍區,滲透進住宅之中消失不見。

蘭澤和蘭花帶著兩個孩子走得最遠。

他們捨不得進入地下通道,一直在地面上步行。道路兩邊都是積雪。雖然冷,但可以隨時看到天空。

忽然聽到小麥說:“上面。”

他們一抬頭,巨大的運輸機發出爬升段的呼嘯聲,像是玩具一樣,正從鉛灰色的樹梢枝椏上掠過。

航校內部機場的磁懸浮跑道,比起民用跑道更加給力。

他們一抬頭的工夫,飛機就這麼飛遠了。

自家的小樓已經近在咫尺。蘭澤卻覺得,回家已經毫無意義。

有什麼東西,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雖然他未曾想到,這一別,有可能是時代的轉折。過去與未來,在此分道揚鑣。從今往後,人類時代的最後榮光,終將黯然落幕;而不知什麼東西的時代,卻在不知不覺間忽然開始。

他只覺得生命就此被斬斷。

張荷的叮囑猶在耳邊:好好活著。運輸機已經完全擺脫了他視線得追逐。

她想說的大概是:大人了,以後不要再任性了。

“我會好好活著的。”蘭澤低下頭。“如果這是你的囑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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