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女士精疲力盡地坐在沙發上發呆。目送像哥哥一樣照顧她長大的“小”外甥躺在冰棺裡上車,駛離墓園的正門。

外國人依然遠遠躲著她。

小末末吃完午飯,就在休息區的沙發上睡著了,口水都淌了出來。還好蘭澤把包裡預備的小外套墊在了他的頭下面。

衛瀚揚走過來,低頭伸手指頭摸了摸小朋友的小臉,“怎麼生出來的?這麼好的兒子,居然攢了一堆。送我一個?”

“去。”蘭澤低聲呵斥。

“對了。叫聲衛叔叔聽?”

“滾。”

“和你說話了嗎?我讓他叫。”

“他該叫你衛伯伯。”

衛妖精一副閒極無聊的欠揍相。

蘭澤努力忍住了揮拳頭的衝動,問他:“最近忙什麼了?又掙大錢了?”

衛妖精嘆了口氣。

“忙著陪我媽。”他回頭看了媽媽一眼。衛女士還是傻坐著一動不動。“我估計接下來幾個月,需要一直陪著她。不然的話,我擔心她想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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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阿姨……受到的打擊很大啊。”

“喂,你該叫我啥?你管我哥叫叔,你哥管我叫叔。”

“……我們倆沒親戚。”

衛妖精在這麼無聊糾纏下去,蘭澤真想揍人了。

繼續忍著:“鯨島你也去不成了?”

“那不是廢話嘛。還好我招的人都是靠譜的。”衛妖精頓了一下,繼續百無聊賴,“掙錢的事情,不掙錢的事情,暫時都得放下了。”

他這麼一說,蘭澤終於明白了。這小子整天陪著媽媽,連掙錢的事情他都關心不了。所以才一副廢掉了的樣子。

既然如此可憐,蘭澤站起來,嘿嘿笑著揉了揉妖精的頭。

衛妖精驚嚇得差點摔了一跤,逃回了自己媽媽身邊。

下午時分,儀式大廳中依然有來賓前來弔唁。

衛漢應真人已經不在這裡,所以來賓們大禮參拜的物件,是影像。

參拜之後,有的人就留在大廳裡,等著送遺體的家屬回來。

老爺子他們回來之後,幾個外國人就起身,看著他們整理物品,打算跟著一起去安葬遺物。

下午時分,室外酷熱。

從儀式大廳出去,要步行好一段路才能到達墓穴所在。

這種肉身上的痛苦,不能迴避。這也是儀式的莊嚴感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衛女士起身想去墓穴,衛瀚揚擔心她身體撐不住中暑了,攔著不讓她出去。

包括老爺子在內,一大幫人為了阻止她,七嘴八舌地說了半天。

最後,老爺子蠻橫地做了決定,在衛漢應的孩子們中間挑出衛女士最熟悉的白權明留下了,協助衛瀚揚把“衛家小丫頭”給看牢了。萬一她兒子被她支使著幹這幹那的,孫子(?_?)還能盯著她。都是自家小輩,也不怕得罪了她。

從一行人離開大廳開始,大廳中播放的影像就在跟隨著他們的腳步。

在墓園的山丘間,下午炙熱的陽光下,草葉都有些乾枯了。

墓園的六隻白色導引小飛機,排成兩列,在前方一人多高的位置上緩緩飛行引路,轉彎時飄逸的長尾在空中舞動翻卷,如同六隻招魂幡。蘭賢銀老爺子手捧盛放衣服的托盤,踩著雜草叢生的碎石路,跟著導引飛機走在最前方。他身後衛漢應的兒女們手中各自捧著托盤,裡面盛放著大大小小的瑣碎物品。在他們後面是跟隨去墓穴的賓客們。

大廳中留下的所有人,集體佇立,安靜地看著大廳前方的全息影像。

蘭澤沒跟出去。他一看到老爺子根本沒脫長袖軍服,連領口的釦子也沒碰,就放棄了出去的念頭。

老爺子這是打算用肉身硬抗室外溫度啊。但是蘭澤完全沒這個必要,他只是來湊熱鬧的。到時候熱一身汗還得排隊洗澡。墓園畢竟是為鬼魂提供的居所。為活人提供的服務,數量及其有限。

據說軍服的材質特殊,冬暖夏涼。蘭澤沒體驗過軍服的效果。但看老爺子嚴整著裝,就知道涼快不到哪去。

到時候老爺子在墓穴跟前站著,蘭澤躲在人堆裡,頻頻擦汗,這也不好看。人胖,汗水愛往眼睛裡去;萬一看起來像抹眼淚……他爸爸還好好地在前面站著呢,他抹什麼眼淚啊!

蘭澤手拎小末末,心安理得地站在涼爽的儀式大廳裡,看著影像中一行人在墓園中踩著碎石路翻山越嶺。

衛女士站在眾人前方。雙手合十,望著前方影像,眼神卻毫不聚焦。正在向莫可名狀的鬼神默默祈禱。

衛瀚揚和白權明一左一右把她夾在中間,好像一對監獄看守。這倆人一古一今,浪子和道士,風格完全相反,顏值都很高。

整個下葬過程,簡單而又嚴肅。

立好的墓碑前,地上一個不大的方形水泥坑,頂蓋翹立。遺物依次入穴。水泥蓋關閉。一隻小飛機降低高度給縫隙擠上密封膠抹平了。家屬幾人和關係親近的來賓,象徵性的每人往上揚了一鍬土,把水泥蓋周圍一圈埋上了,只露了個圓弧形的頂。

衛女士也許是因為看不到冰棺與遺體,反而全程都很平靜。

看到水泥坑的頂蓋閉合,她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頂蓋被土逐漸掩埋,她甚至露出了微笑。就好像看著親人喬遷新居似的。

衛瀚揚和白權明叔侄倆面面相覷,不確定她的異常狀態是不是結束了。

儀式結束之後,在墓穴現場的人,全都輕鬆了起來。回來的隊伍,比去的時候散亂得多,三三兩兩的,拖得很長。小飛機收起了長尾,分散到隊伍的不同位置,繼續給他們引路。

老爺子把五個小輩手裡的托盤都收到自己手裡,一回到大廳就趕他們都去沖澡,自己擦了擦汗,和民政部辦事員交代了幾句,攤開一張大桌子,擺放起接下來用到的物品。過了一會,包括外國人在內的親屬們洗好換了清爽的衣服,回來之後按照辦事員投影出的名單排了隊。名單排序的依據是親緣遠近,親緣關係相同的再按年齡排。

派發紀念品的儀式,理論上是由辦事員主持的。但看現場的架勢,主持人更像是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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