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帕蠻洲的雷雲之地,乃是‘廣筠子’封印雷獸所在。”作為此地地主,場中剩餘鯨海群島修士中的最強者,龍隱伯彥出言解釋道,“作為占卜和陣法的集大成者,我們一直都猜測他選擇此地封印雷獸,定有特別的隱情,如今看來,當在今日呈現真相。”

“諸位,我們當速去支援首席,今日之變,多半會影響天元界的未來氣運。”金聖熙倡議道,當然,他的影響力,只限於場中北陸諸人,甚至還不能。

“怕是已經晚了。”

馬致遠目視遠方,天際處正冉冉升起一座如同圓環城塞的巨大不明物事,再去細細體味周遭的氣息變化,那隱隱存在的非本界天道之力,似乎正愈發濃郁起來,心中的不安久久不能落地,但眼下卻偏偏什麼都做不了。

倘若強如首席,都無法解決眼下困局,那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呢?他環顧四望,在數雙或困惑,或焦急,或茫然,或旁觀的瞳中,得到了幾乎一致的答案。

似乎只有袁益都,瞳中閃爍著不一樣的光彩。或許這份自信來自於“廣筠子”?同為占卜領域的修士,他或許知道的更多,而自己只是聽過那個傳奇人物的散碎軼事,並未專心收集整理。

或許只是缺少赴死的決心吧,馬致遠忽然想到,心頭隨即湧起一團莫名的感傷,無數的,尚且無法割捨的人和事,登時縈繞心頭,如同陰霾一般,揮之不散。

說到底,我們仍舊凡心未脫……

這或許是大道無法更進一步的根本緣由吧,念頭急轉,他強行將那些心頭陰霾化去,換得短暫清明。

…………

空氣中的詭異能量凝練得讓人窒息。

片片青色龍鱗在李真龍右臂上依次顯現,他已經將周身力量催動到極致,這也是化為原身的前兆。此時此刻,他手中正擎著一把丹青色的寶劍,劍鋒之處,數道看似凌亂,實則有序的寒光交錯分佈,鋒芒所致,已經超越了劍身數十倍。

喝!

他用盡周身氣力,甚至動用了體內煉化的重重真元,徑直向禾伯身後斬去。

只有用最純粹的力量,借用最樸素的方式,方能斬斷這些非本界天道與對手的聯絡,別無他法。任何藉助於自身天道所演化的技巧,都無法建功,無論是他李真龍,還是迪力玄盈,抑或是銀星,都明白這個看似粗淺,實則殘酷的道理,這便是對手在融合孤星,真正撕開本界屏障之後,戰局變得更加焦灼的原因。

丹青利劍的銳利劍鋒,毫無懸念的划向窺視本界的青白光眼,瞬間便多了一道灰黑的貫穿裂痕,那獨眼陡然吃痛,登時震顫不已,青白之色如泡影般消散,隨即化為十幾道斑駁的橢圓眼眸,似乎來自於不同力量所在,一同窺向此界。只待須臾,便有一股強橫無匹的吸納之力,如同洶湧的漩渦,將周圍種種向其拉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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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似乎短時改換了策略,不再試圖侵入本界,而是想換個戰場,將眼前諸位,都吸納到本界之外。李真龍連續後退數步,身形轉換,背後凌空生出一副巨大的骨翼,那青灰骨翼尖端處,點點赤紅顯現,如藤蔓般延伸到虛無之中,形同利爪,將自己鎖定在這處空間,短時再無大礙,與此同時,他毫不吝惜的擲出了手中法器。

與此同時,眾人腳下,無數大大小小的飛石沖天而起,每一片上都流淌著灼熱無比的火花,如同流星一般,直奔那青白光眼而去,正是迪力玄盈所致。

飛石並非凌亂無序,在空中短暫停留之後,彼此勾連,形成道道橫亙的石鎖,帶著最純粹的熱力,枚枚向那光眼擲去,激起團團濁浪,瞬間抵充了不少吸納之力,在那些浪花中央,李真龍的丹青利劍形同中流砥柱,激發出重重巨浪,不斷沖刷那十幾道斑駁眼眸,但它們雖然時而渾濁,又漂泊不定,但仍然能快速匯聚成形,彼此較量數十個回合之後,那十幾道眼眸之中陡然放出灰黑凝練的射線,直奔還未出手的銀星而去。

銀星的技巧多半出自本界規則演化,並不擅長催動純粹的自然之力。他身形急轉,化為數道薄如紙片的殘影,在那幾乎致死的射線轟擊之下,雖然留下無數殘破的孔洞,但每一枚紙片之上,傷痕都位於不同的方位,待那紙片飄飄搖搖,再度凝成他的樣貌,氣息只是黯弱了少許,並無大礙。騰挪間,他手中多了一枚湛藍的水珠。

啪!

輕叩響指,那水珠凌空盈盈飛起,無數肉眼可見,或不可見的水汽隨即向其中彙集,須臾間便成了一道近百丈長,十數丈寬的湍流,他信手一舞,那湍流便直奔那光眼而去,而那湍流末端,仍有無數的水滴前赴後繼,繼續匯聚,洋洋灑灑,似乎沒有盡頭。

既然你想要本界之物,給你便是,他身形一縱,再度化為無數輕盈的紙片,此番更是多了斑斕的色彩,嘲諷般的躲開了另一輪射線的轟擊。

“全力施展!”

李真龍多少有些看不慣銀星的玩耍心態,但他此刻並不能分心多用,那擲入光眼的丹青寶劍,此刻正受到無數力量的侵蝕,岌岌可危,倘若不能守住這枚擲入異界的定海神針,那此界的屏障定然會被對方繼續侵蝕,藉助寶劍,他感同身受,已經體味到對手擁有的力量同此界的迥異,一旦失守,或許頃刻間,天元便成人間煉獄。

好在禾伯為了支撐天眼,也不能施展任何額外的手段,否則……他不由得瞥了一眼形同死物,似乎同樣在苦苦支撐的對手,然而左側手臂之上,一枚青色鱗片陡然無徵兆的爆裂,碎成齏粉。

這是力量枯竭,後繼乏力的前兆,也意味著,想要爆發出更強的力量,或許要透支自己的壽元,甚至生命。

如此犧牲,守護此界,到底值得麼?

我掌控天道,即便此間被外界天道所侵,或許仍然能存有一席之地,畢竟天道不滅,這是普世的法則。

他眼前隨而浮現出一張不知從何處撕下的殘紙,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辨,形同契約,只要念頭一動,便可署上自己的氣息,他不由得猶豫了,身形不自主的又後退了一步。

那本就在漩渦之中苦苦支撐的丹青寶劍,登時發出一聲痛苦的錚鳴,李真龍陡然從被干擾誘惑的雜念之中醒轉,身後隨即甩出一團長尾虛影,額頭之上,兩枚尖角鑽出,原本束起的長髮,如繩般飄灑,化為根根鬚髯……

我不可能讓步!

我是此界的最強者!

這裡有我守護的珍惜之物!

我有我的驕傲,我為什麼要退卻,為什麼要妥協,作為此界的天選之牧,怎麼會被你這異界的外邪魔道所誘,苟活於此界之中!

噼啪之聲不絕,他如雷霆般弓躍跳起,身上法袍盡褪無餘,登時化為最純粹的真龍形態,他高聳的巨大龍頭之上,一道赤紅的熾熱光球陡然脫出,片刻之後便徑直向那光眼噴吐而去,那無匹的熱浪和衝力,將周圍所有外物都清空無餘。與此同時,他巨大的龍尾隨著他身形急轉,向那如同枯木般守護光眼的禾伯掠去。

那似乎是一切干擾的根源。

卷曳勁風的龍尾還未觸及禾伯的身體,那身體便從下到上,化為無數細碎的齏粉,一隻如渡鴉般形貌的活物,在形骸崩潰之前,從他肩頭飛出,片刻之後便融入到光眼之中,那光眼之中隨即發出聲聲桀桀的怪笑,隨即便有一道更強的聲浪,從那光眼之中噴灑而出。

轟!

原本那些被它吸納的丹青寶劍,連同迪力玄盈投擲的火流星,抑或銀星甩入的水汽,都一同被拋了回來,只是此番,更像是嘔吐物一般,超越常理的混雜的在一起。在這些濁物之中,無數破碎的漆黑肉塊混跡其中,每一枚之上,都生有或長或短的觸鬚,抑或張開如同章魚般的眼球,一入本界,便開始急速生長起來,噴吐出無數的粘稠汁液,它們遇風則化,混入此間,倏忽間便有半數再無蹤跡可尋。

聚!

迪力玄盈身側再度浮現出無數碎石,倘若向下張望,萬仞之下的地表已然被掏空,只露出最原始的橙黃塵泥,這或許是左近最後的可用之物,此時此刻,他高達十丈的體表已然燃起了熊熊烈火,同李真龍一般,他已經化為原身火焰巨獸作戰。

無數碎石首尾相接,鑄煉出一道厚達數丈的赤紅圓盤,徑直向那光眼罩去,在灼熱的火焰驅散下,短時間內將周遭的碎物驅散,如同碩大的蓋碗一般,將外邪與此間隔離開來。

李真龍會意,不再去理會那些已經侵入本界之物,身形浮動,龍身之上,陡然伸出一隻巨大的龍鱗手臂,不顧炙熱,拖住了那枚圓盤,同時瞥向了那群紙片人。

那一群隨波逐流的紙片人此番會意,停止了意圖不明的飛舞,每一枚紙片身側,都多了一把銀針。

啪!

隨著一陣整齊的響指聲,那銀針隨即飛起,直奔圓盤的邊緣,化為細軟的銀絲,針線縫合般匝繞,數息之間,便將那圓盤邊緣與此處空間縫合在了一處。

似乎功成!

然而只待數息,熾熱的圓盤之上,便響起無數碎裂之音,縷縷細小的濁流,沿著或大或小的縫隙,不斷滴落,每一枚都浮在空中,扭曲,掙扎,徘徊,少頃便有細小的邪物從中掙脫,有的飛到其他邪物上生長,有的乾脆原地爆裂,化為無形之物。

距離圓盤最近的李真龍身上,更是有無數汙穢貼附,但見他周身青光如芒般乍現,將那汙物驅散殆盡,但那汙穢仍舊源源不絕,他只得脫身,留下一具殘影托起圓盤,原身閃到圈外,再作計較。

此物誠然棘手。

無論是圓盤,還是托起圓盤的殘影,抑或縫合的銀絲,恐怕只能短暫支撐,並不能持久,三人相視,一時間竟無他法。迪力玄盈環顧四周,正待找尋可用之物,卻忽然覺得周身一緊,再見銀星和李真龍,也同樣被禁錮在原地。

他用力掙脫,發現並不太難,隨即眸中一團光影顯現,已經脫離了原地,浮空而起,發現已經身處一處圓環城塞之中。

這……

“是友非敵!”

他聽得一聲斷斷續續的傳音,當是李真龍,卻已不見了對方蹤跡,再去分辨,眼前虛影重重,色彩變幻間,已到了一處封閉的空間。

空曠的房間只有他一人,他收了變化,重歸人形。

但見光滑的青白石壁之上,只有一道貫穿的碧藍光線,不知道延伸到何處去,再看腳下,繁複的圖案彼此勾連,從未見過,但作為鯨海最強者的他,自然能輕易認出這是一處玄妙的陣法,並且只是陣法的一角。他無法讀懂,也無心花費心思追溯,但可以斷定,此陣並非殺陣。

“盡力,與我拯救此界。”

青白的石壁之上,浮現出幾個簡單的文字。

…………

在另一個無法感知外界的房間內,同樣的青白石壁之上,同樣的碧藍光線顯現,只是此番是兩條。

“哼!”

寶妝成甩頭,像個生悶氣的少女一般,不去理會身側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負心人,直到她感覺一雙同樣細膩但充滿力量的手,纏上了自己的小臂,她想甩脫,但未成。

因為她不是真的很想甩脫。

同樣的文字浮現,兩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那扭曲的訊號。

“福寧,這是什麼?”

她明明已經看懂,也猜出了究竟,卻發言詢問道。

…………

“我這是被你害苦了。”

“或許是份機緣,未曾想‘廣筠子’除了封印雷獸在此,還留有這般手段在此,果真是占卜界祖師般的人物。”魯東來大膽的撫摸每一寸青白石壁,雖然未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但他卻發現他和離吞所處的空間,並非獨一無二。

“有助於我脫離苦海?”離吞費力的扭了扭身體,這副身體著實是份煎熬。

“照做便是了。‘廣筠子’當不會什麼都不給,我聽聞他生前喜歡等價交換,這是每個佔卜者都明白的道理,此番交易,定有禮物奉還。”

“好!”

聽聞此處,離吞已經急不可耐,急匆匆的站到了陣法之中,要說陣法的造詣,他自認可以排在鯨海群島第二,但魯東來只是不願意揭穿。

鯨海群島連個像樣的煉器大師都沒有,還談陣法?

或許有禮物吧……魯東來心中喃喃,但也許是毀滅,畢竟死人是不需要禮物的,從那陣法密匝的鐫刻分析,此時此刻,他所需要面對的,應是場莫大的危機,而不是簡單的機緣。

總要有希望,不是麼?

雷獸身上我已種下禁制,此行但凡能夠折返,當不虛此行。

…………

該來的總會來到。

初窺陣法之秘的李真龍,毫不猶豫的盤坐到屬於他的陣法中央,心無旁騖的釋放出自己體內磅礴的真元之力,一束如紫電般的光柱,形同游龍,在他身後驟然顯現。

一道!

兩道!

三道!

他隨而感知到,更多的天道氣息被這玄奧的陣法匯聚起來,他感受到了這城塞的轉動,感知到那些力量正同自己釋放出的力量糾纏在一處,形成合力,與此同時,他也似乎聽得了聲聲如風鳴般的嗚咽。

那是號角,是衝鋒,是協力!

是天元界的最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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