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集君還在奮力掙扎,即便在勝利者的眼中,這一切都是徒勞。

江楓想不到自己能有這樣一天,也這種方式去面對自己曾經仰望過的存在,這一切有賴於罪城的特殊,將天級以下境界的修士,都拉平到凡人的層次,而自己僥倖擁有古寶永恆之塔,雖然沒有徹底煉化,但其蘊藏的“陰陽合濟”天道,卻讓自己能僥倖在這罪城範圍內,躋身於修者行列。

當然,僅憑這點,他還困不住葵集君,這位曾經竊據“萬靈邪君”衣缽的強者,不但有著強橫的肉身,精神上的淬鍊也遠超常人,江楓看得出黑蛇之靈太華的艱難,它此時正勉力維繫著那光點幻化成的大網,不斷有黑色的火焰從葵集君身體之中竄出,試圖融化繃緊的金色繩索,幾次三番,他甚至偶爾能獲得成功。

手中的法器不能說完全無用,在葵集君身上不斷製造或長或短的傷口,但只要碰到要害之處,往往難以立功。這海妖的身體,雖然進化的並不純粹,也不美觀,但抵禦外物侵襲的天性,保留的甚好。心口前後的鱗片,都非普通修士可比。並且,他巧妙的將自己的矮小身體縮成一團,將頭部等大多數要害斂藏其中。

他應該是在等龍俊。

江楓心知肚明,嘗試了數件法器,但限於修為,他很難操控二階以上的法器,即便動用“無痕之手”加持,也難以催動。

“此間的殘存佈置,開始衰退了。”黑蛇之靈太華提醒道。

甩出兩道品階不高的金光符,江楓收起法劍,再度嘗試另一件並不熟稔的法器,這個時候,他瞥見了一枚極不顯眼的黑色光點,飛向了那罩網中的葵集君,鑽進了一處開裂的傷口之中。

跟來了麼?

江楓暗忖,手中嘗試未停,同時身形攢動,不斷變換位置,原本,他只需要保持安全距離,規避對方可能潛藏的手段,如今,倒是要防備潛伏在暗中的婕雲夫人了。

鷸蚌相爭,必須時時小心婕雲夫人坐收漁利。

並且,即便太華短暫獲得了和蛇殘留在此間的些許手段,也正因為此,江楓和太華初時都有些頭腦發熱,在葵集君一出現便第一時間制住了對方,但在對峙了半個時辰之後,一人一蛇現在都清醒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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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有修為壓制,也不可能同時對付葵集君和婕雲夫人。

“我願意合作!”

江楓隔空喊話,率先表明了態度,同時急掠向前,手中擒住一爪狀法器,暗令太華開啟些許縫隙,徑直穿透那兜網,直入方才割裂的一處新傷之中。

不過他有小心,並沒有選擇那黑色光點鑽入的那處傷口,另者,心意相通間,他已讓黑蛇之靈太華隨時做出應對,一旦自己被攻擊,則立即放棄對兜網的控制,將受困的葵集君放出來,至少,對方和婕雲夫人結盟對付自己的可能性不大。

深入甚是艱難,江楓唯有指尖沒入傷口,再想行進半寸,便有如探入堅石之中,不顧法器的損傷,江楓只是奮力一攪,便登時感受到了那蜷縮身體的輕微戰慄。

此番嘗試,似乎會有所建樹。

江楓正這樣想著,卻見那傷口處忽然湧動出無數的短小觸鬚,直奔自己的手腕而來,而原本刺入艱難的前方,驟然失去了阻擋,他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向葵集君的身體中鑽去,而那紅黑兩色的觸鬚,毫無懸念的纏上了手臂,好在有靈氣阻擋,那些觸鬚短時間內,還未能探入江楓的手臂,並且太半被靈力切割崩散,但隨之而來的收縮,卻讓他難以抽身回退。

以傷換傷麼?

我又何嘗不是這麼想。

江楓並未驚訝,手中暗藏的四枚金光符驟然激發,他隨即感受到指尖爆裂的巨大苦楚,但隨之而來的,是網中那團身體,從傷口處蔓延開來的急劇戰慄和扭曲,江楓毫不猶豫,趁此機會抽身後退,再去看時,右手已然血肉模糊,好在他早有準備,迅速吞服了數枚丹藥,“暖魂木靈金櫟”品階又低,只要有足夠的時間,自己仍可以復原。

其實,倘若不是修為所限,江楓更想嘗試魂器“八角細竹妝奩”附著的“遁絕流火”,爆裂效果應該更佳,只是眼下此物太難催動,不得不冒險使用多枚低階金光符,且見那副身體扭曲數下,竟然停了下來,一動不動,蜷縮的身體也舒展開來。

正是好機會。

江楓正要祭出法器,攻擊葵集君暴露的頭部,以求一擊建功,那副身體周身,卻忽然鑽出數只拇指大小的甲蟲。

“你倒是捨得自殘身體!”婕雲夫人的笑聲迴盪在四周,江楓登時令太華收了匝網,平鋪開來,向四周快速蔓延,以求探測到對方的真實方位。

“看起

來躲不過了呢!”在近十丈遠的地方,婕雲夫人的身形顯露出來,與之相伴的,還有兩道甲蟲凝練成的壁障,看起來她也相當小心,伊正要起身前行,卻發現腳下的網並沒有半點停歇之意,直奔自己後方圍攏而去。

“你這小子還真是無趣!”

婕雲夫人嬌斥一聲,隨即便有三道甲蟲群分別出現在她的後方,其中一團金光熠熠,密密匝匝,正在瘋狂的撕咬著什麼。

“你應該感謝我,眼前所見,只能算是這海妖的軀殼,就在你以傷換傷的時候,他已經逃脫了。”婕雲夫人蓮步輕移,玉手探入那團金光,抓起了一枚透明肉球,那球生有一雙短小的腿,正在奮力掙扎,而在不遠處,正是進入三層的入口。

“婕雲,你我並無不可化解的仇怨,何必以死相逼?我立誓放棄爭奪那古寶便是。”那肉球上忽然多了一張無牙的嘴,口吐人言。

“的確沒有仇怨,不過我的小可愛們也餓了呢,它們可不喜歡吃死物。”婕雲夫人咯咯一笑,幾隻甲蟲從她的肩頭隱秘處飛出,落在那肉球之上,化作一灘黑水,很快便將其溶穿,一枚儲物袋掉了出來,而那肉球上的生命氣息,登時弱了三分。

“我可以用一處隱秘來交換,昔日萬靈邪君的遺留。”那受傷的肉球顫抖收縮,再次給出了條件。

“不感興趣。我更關心的,是有人死在這罪城,到底會怎麼樣。餘下的人,是不是生的機會就更多了呢?姑且算是投石問路吧!”她的身形迅速瓦解,化為漫天飛舞的蟲豸,將那肉球徹底包圍,不一會兒便被蠶食乾淨。

江楓向後連退三步,避入黑蛇之靈操控的金光大網中央,就在方才,太華已經無力維繫其蔓延到整層,便只能退縮到前後三丈方圓,雖然無法探明婕雲夫人是否仍然躲在暗處,但相對而言,縮小的金網更加安全。

“四層才是講條件的地方。”

留給江楓的只有餘音,以及再度消散無形,化為黑氣的蟲豸,整座三層,再度寧靜下來,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

白骨崩散,紫火蔓延,久久不熄。

“寧兄,你竟然受傷了。”騎坐在烈焰馬上的許福寧面露微笑,身上激盪的氣息,比對方早一息平復下來。

這裡剛經歷了一場激戰。

“你有馬,我比不了。”

寧立恆並未在意對方的嘲諷,更沒有去試圖復原傷口,那裡的紫火與殷紅的血液交融在一處,既沒有變得焦黑,更沒有消散的跡象,他知道這只是時間問題,需要等待的,只是天道“天縱多能”之上,真靈聖者氣息的徹底隕滅。

這需要煉化,但這不能由自己完成。

能夠得到“天縱多能”天道,也是他敢拼的結果,這個端坐在馬上的傢伙,更喜歡穩紮穩打,那只會拖慢節奏,引來更多人的關注。

雖然看起來,能來的也都來了。

徘徊四顧,這裡早已不復之前的模樣,所有的遮罩早已崩塌,波及方圓數十裡,他能感受到不少凡俗的生命,消散在這場不顧一切,只求結果的戰鬥之中。

但眼前的荒村,數座屋舍,似乎並未受到影響。

“先民掌握的力量,與我們果然不同。”寧立恆感慨了一句,對自己說,也對許福寧,說實話,他不想和對方合作,但倘若沒有對方在旁策應,今日之局,即便勝,也只能算是慘勝。

這個時候,寧立恆血色充斥的眸中現出數道身影,閃現在許福寧身後,他認得這些人,也與自己先前感知的並無二致。其一,玄濟院的院長,偽天修士宇文浩齊,其二,赤龍門的偽天修士,擅長占卜的袁益都,其三,則是清道子,夜樊國的舊客。

當然,寧立恆也不是形單影隻,這也是他方才敢於拼命的憑仗。天理門元嬰周泉桐,通衢院的元嬰胡福荃分立他的左右,雖然比對方少了一人,但以他對於許福寧的瞭解,雙方算是旗鼓相當。

“宋湘弘也認可這件事?”

寧立恆沒去計較身居要職的宇文浩齊不應出現在這裡的規矩,因為己方的胡福荃也同樣如此,只是位置高低的不同而已。他的目光落在清道子身上,這位原本並不屬於李真龍一派的偽天修士,今日在此見到,他心中多半已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為清道子提供黃泉之路探索天道支援的,多半不是金聖熙、宋湘弘、慶裕之流,而是李真龍,也只有他,對於黃泉之路,對於罪城,才更瞭解。

瞭解,便意味著嘗試深入。

而清道子的嘗試,應該是某種投石問路,不止對於罪城的諸位,也對於這先民的居所,只是自己對於此間所知甚少,不及修

為更高,身具高位更久的李真龍。

“算是吧。”

清道子目光隨意,“在下與真靈聖者有些牽扯,恰巧又在附近,因而心生感應而來。”他信手一張,那碎裂的骸骨之中,便有數枚灰濛的氣息脫出,融入到他的掌心,“事發倉促,算是請示過了,倘若能得到天道,或許宋前輩能更認可今日之事。”

“天道已經認主。”寧立恆手中飛出一抹蒼白,落入天理門元嬰周泉桐之手,“既然來了,空手而歸終歸是不合適的。”他瞥了一眼仍然嵌在半空虛無之中的竹簡,心中明了,倘若不是此物作梗羈絆,縱使有自己和許福寧,以及一眾修士環伺,那真靈恐怕多半能逃得一命,但寶物就是寶物,只是有緣無分。

“按照先前的約定,探索此處,所得之物,你們先挑。”

“善!”

許福寧只道一聲,斂藏了所有氣息,他身後的袁益都丟擲一團散碎甲片,那甲片跳脫間分散開來,構建出一道流光閃爍的法陣。

眾人無不屏息,看向了這完全看不透的破陣之法。

…………

赤霞門,郎谷鎮西,御風宗、赤霞門和淺山宗交界處。

“陳道友,蘇掌門,今日我算得有誠意了吧?”赤霞門掌門曾寶賢凌空而立,衣袍在細雨之中閃爍著點點微光,“把地點選在我赤霞門地界,說起來,也算是投名狀了吧?”

“勉強。”陳昆在一旁輕哼了一聲,“這也就是江楓那小子不在,否則,我等只需前行數里,便是他來背鍋了。”

“他去哪了?”曾寶賢貌似隨意的問了一句。

“鬼知道,可能在哪做新女婿吧!”不遠處的碧雲宗掌門鄭家聲應和了一句,自己的獨子鄭建柏,少不經事,非要跑到淺山宗當差,他是捏了鼻子才認可的,但江楓卻把他發配到荒原上的野原鎮上去了,這筆賬,還沒算清對方就躲了起來,偏偏此事還讓眼前這幾位知道了,為此算是丟了不少臉面。

“你得慶幸,你有兒子,送到淺山宗的也是兒子,否則,做新岳父的就是你了。”黃龍派掌門左子蟬插了句嘴,貌似隨意實則有意的瞥了眼蘇黎清。

眾人無不齊聲笑了起來。

只有蘇黎清沉著臉,一臉不悅,當然,他心中沒那麼憋屈,只是還不敢辯解自己已經有了男性子嗣的事,只能悶在心中。

懶得和你們計較,希望一會兒打起來,你們有命活到下一個時辰。極目四望,蘇黎清仍然沒有看見萬禹亭的身影,暗忖倘若今日之事他不參與,身後這十幾名地級同境界修士,多半也是白給,縱使自己修為最高,但也難敵對手。

至於曾寶賢,雖然也帶了人馬來,但這種還沒有入盟的見風草,說不定會中途倒戈,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回想當年落英門舊事,蘇黎清心中的憂慮更添了三分。

只是方才,淺山宗西部傳來的聲聲巨響,到底是緣何呢,身在宗門之外,情報系統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有這毫無徵兆,突然降臨的濛濛細雨,似乎說明了點什麼。

難不成有天級修士隕落?

他心中忍不住猜測道,但沒有實證。這個時候,他忽然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隨後,便見一旁的眾人,也都面露喜色。

是萬禹亭到了。

“盟主,發生了什麼事?”蘇黎清知道偽天級的萬禹亭必然知道真相。

“似乎有隱秘的,堪比天級的修士隕落。”

隱秘……尚且有這樣的事麼,蘇黎清和眾人心中一陣唏噓,不少人為之變色,但隨即平復下來,除了萬禹亭本人,天級與眾人似乎過於遙遠。

“對我們的計劃影響不大,另一名元嬰修士待我們動手之後,自會到場相助。”萬禹亭環顧四望,似乎在評估場中眾人的實力能有多大助力,他隨即望向陳昆,“開始準備吧!”

“是!”

陳昆手中隨即多了一件摺扇,他不甚熟練的將其展開,便有一線濃墨從中抖出,迅速彌散,將周圍幾十裡都變得灰濛一片,原本佇立空中的眾人,連同陳昆本人,紛紛被抹去了存在感,再無半點聲息外洩,那摺扇隨即飛起,在空中打出一潭漩渦,露出曾寶賢的身影,他一把擎住了摺扇,匆匆將其塞入袖中。

投名狀。

哎,不好做啊,這惡人還得我來當,他心中慨嘆一聲,徑直飛向了淺山宗方向,那也是情報顯示,今日要伏擊的那名元嬰修士回返的必經之路。

而他,便是餌。

倘若有江楓在此便好了,曾寶賢心中暗道,至少事成之後,對於商路以及信譽的破壞,更沒有存在感的淺山宗不辭多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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