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宗掌門鄭家聲的身形一動,便已經立刻表明了在此開戰的態度,左近的修士,無不第一時間鎖定了對手,捉對廝殺,各方勢力交雜,又有不少高階修士,但凡每個久經考驗之徒,都知道趨利避害,憑藉常識判斷對手的強弱,並隱隱遠離極度危險的目標。

落英門掌門塗山周圍自然是修士最少的所在,不過也是強者雲集之地。

黑鯨大劍早已經被撕開用於封印的蒼白纏布,隨著塗山如龍騰挪的身形,在數名圍攻的修士之間縱橫捭闔,濃密的黑霧將他的身形完美遮罩,劇烈的腐蝕效果讓平常修士不敢近身,只有天理門的馬士凱抖出一盞火紅的披風,那品質不凡的法器不斷自動激發刺目的烈焰,將周遭揮之不去的黑霧點燃,暴力消散,藉以削弱其毒性,其手中緊握的一杆五尺長的手臂粗長棍,時而與塗山的大劍磕碰在一處,發出刺耳的嘶鳴。

這明顯也是一件器靈法寶,只是相對來講並不那麼出眾,尖銳的嘶鳴聲讓人神魂震顫,驅動靈力時也感到異常晦澀艱難,江楓只是在範圍內遊走少頃,便感到心中異常煩悶,久久不能平復。

無心去觀戰塗山徹底解禁的器靈黑鯨,江楓有自己的困擾。在場諸人,除了遠遠能隔著不少修士望見的金丹修士晏殊佳之外,並無一人是他的盟友,甚至江楓也搞不清,現在自己到底屬於哪方勢力,是友是敵,或許還在不斷變化之中。

落英門諸人應該算是友善的一方,至少沒有任何修士,對江楓投來覬覦的目光,不過他們的士氣似乎十分低落,不知道是否因為方才奮力趕來時,被天理門一眾高階修士從背後收割導致,他們也鮮有人去助拳自家掌門塗山。一方面,是因為形同妖獸的器靈黑鯨的確兇蠻駭人,另一方面,則是塗山周圍揮之不去的毒霧作怪,當然,是否有其他原因,江楓便無從知曉了,只是從直覺來看,這有些不太正常。

救助自家掌門,不是很稀鬆平常的事麼,江楓自忖在宗內並非人人擁護愛戴,但前番在羅川,幾名或友或敵的高階修士接踵而至,眾人的表現也是相當合格的。

赤霞門暫時也無人與江楓為敵,但江楓卻不敢靠的太近,赤霞門掌門曾寶賢多次暗中設計淺山宗,這點不得不防,並且曾經挑撥過自己和靈籠商會的關係,雖然並未捏造事實,只是展露真相,但其惡意昭然若揭。同時,自己和淺山宗修士,手中也沾染過不少赤霞門修士的鮮血,從個別修士眼中,江楓瞥到不少敵意和猜度。

幸運的是,曾寶賢和曾寶駿兄弟現在正分別與碧雲宗兩名金丹鬥法,暫時還顧不上他這個小角色,不過隨著場內形勢的變化,或許赤霞門早晚會盯上自己。

江楓自忖與天理門並無仇怨,雖然曾經擊殺過幾名對方的修士,但那都在隱秘的情況下進行,除非對方專門做過占卜,場中幾名與塗山周旋的修士,除卻墨丘泉,其他人基本上視江楓於無物,與塗山專心鬥法,才是他們眼下的主要目標。

這並非說江楓就是局外人,可以作壁上觀。

從一開始,幾名碧雲宗的築基修士,便已經盯上了他,除卻那幾名當眾表達憤慨,如喪考妣的修士之外,最賣力的當屬一名白胡子老頭,他手中時而甩出能爆裂濺射的暗器,時而用鎖鏈樣的法器與江楓纏鬥,將江楓恢復不多的靈力消耗大半,幾乎難以在空中飛行,如果不是下方一樣戰情焦灼的話,江楓早就跳脫出戰團,落到地面與之一戰。

真是窩火!

如果只是這名白胡子修士的話還好說,問題是還有一堆如蒼蠅般嗡嗡環繞的幫手,在周遭遊走纏鬥,每當江楓略佔優勢時,便會被那幾名修士破壞,幾番下來,靈符費了不少,江楓也看出來,這幾人是想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活捉自己,故此打的是消耗戰。

想把自己獻給鄭家聲換宗門獎勵?

你們打的倒是好算盤,江楓思慮片刻,覺得這樣纏鬥還是不行,早晚會被耗得油盡燈枯,便遽然落下雲端,直入附近的稀樹叢林,那幾名修士見狀,也一一按下雲頭,分別朝江楓的落腳點附近散去,想要從四周將江楓圍住。

甫一進入叢林,江楓立即給自己施展水盾符,激發“寒光簪魔手環”的【銀盾】防護效果,他現在體內靈力異常空虛,手中利器“尖嘯護符”又在冷卻之中,其他法器除了“攪海坤力大棒”之外,對敵都沒有殺傷效果,魂器“黃玉手鍊”的【金光雷鏈】倒是堪用,但用一次便少一次,必須留在關鍵時刻,確保一擊奏效。

快速向林木密集的所在飛掠而去,同時小心的體味著周圍的形勢變化,用“玲瓏寶光”輔助判斷是否有修士靠得過近,避免陷入合圍,這個時候,不能寄希望於外力幫助,唯一能指望上的塗山,正被眾多修士圍攻,自身難保,而晏殊佳,想必暫時無法貿然幫助自己脫困。

江楓暫時並不打算放出

江城子和江之問,兩名徒弟要在出其不意的情形下一擊建功,方能破解當前困局。施展影子倒在考慮之內,只不過此間林木還不算茂密,不利於其隱藏起身形。

眼神偶爾掃過上空,見數名修士飛劍的流光閃爍,心道,倘若真到了緊要關頭,是否要將影子放進“梟紋銅鐘魂蠱”之內充為消耗品,支撐自己使用【靈守】和【靈躍】,用來保命和退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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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形同於吃老本了,那可真的是山窮水盡。心中默默的祈禱運氣變好,至少不要再出現什麼占卜翡翠玉符,便被萬老魔隔空盯上的背運之事。

…………

碧雲宗,雲靄城。

默默隱藏修為,追隨一眾修士到達碧雲宗宗門所在地的萬老魔並未繼續前行,而是在此間觀望了許久,發現眾多修士北上,大多並未回返。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甚至規模形同宗門戰爭!他旋即有了一絲明悟,隨後,不少練氣修士從城中魚貫而出,奔官道急速飛掠北上,更是堅定了他的猜想。

連練氣都出動了,倒是有趣!

也就是說,碧雲宗現在幾乎相當於一座空門了。陳昆那小子收集的情報顯示,碧雲宗有兩名金丹,並且與宗門合作的商會之中,也有一名金丹和一名地級妖修,這就是說,現在碧雲宗境內,便只有那兩名商會的高手!

不錯!

這情況對自己非常有利,倘若碧雲宗的兩位金丹尚在,四名同階的修士,他還要有所忌憚,並不能確保無傷完勝的話,現下兩名高階修士,並且很有可能不在一處的情況下,似乎有利可圖。

眼下,他正缺少一條丹論來穩定“虛天級”的修為,要知道,宗門成立觀禮之時,倘若真的被天音寺的元嬰修士同光看出一些破綻的話,說不定他還會謀求一戰,之前的鬥法雖然不分勝負,但實際上是自己拼盡全力,才略佔上風,十五城的目標盡然沒有實現,但十座城池的底線還是保住了,並且陳昆和李大棒之前商議的沿海諸城,大多都在達成的秘約之內!

只要我拿下其中一名修士,獲取一道丹論,那問題便可迎刃而解,北部的亂局,隨後再去料理也無妨,並且潛伏在此間,倘若碧雲宗敗了,說不定還能半路截殺一番,給空空如也,虛有其名的宗門大庫填一些資財。

這件事關宗門建設的大事,陳昆已經提了數次,既然立了宗門,就不能不有所考慮,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任憑心意行事的時候了。

這麼想來,怎麼越來越覺的,陳昆才是清禹宗的掌門,而我則是個打手,萬老魔不禁再次喃喃自語,一種身不由己的寄人籬下感再次縈繞周身,讓其莫名的煩躁,似有肆虐不受掌控的殺意在心中瘋狂湧動,久久不能平靜。

呼!

費了不少時間和心思,萬老魔方才穩住了心緒,心道,憑我萬禹亭的修為,怎麼可能淪為他人傀儡,更不能做一介莽夫,此事還要仔細謀劃才行,至於在他宗貿然襲擊修士,引起清禹宗丟掉宗門保護期的可能性,他一點都不在乎。

普天之下,大道中人,誰又能躲在龜殼中頤養天年呢?

不過,雖然“虛天級”並不是真正的偽天級,出手襲擊金丹或者地級修士算不得越級,但能隱晦小心一些,總是好的,宗門初立,他並不想惹來“九老頭”的額外關注。念及此處,他一改平日的風格,信步落下雲端,身形催動,潛伏在附近,很快便輕鬆捉了一名落單的練氣修士,須臾過後,幻作對方的模樣,掩住妖氣,進了雲靄城。

必須要先提前探查下,倘若被那高階修士提前發現自己到來,先一步逃跑了,便是可惜了,而且,最好能示之以弱,引得對方先行動手。

這城中似乎資財也甚多,如果能一併得之,倒也算不錯的收穫。或許可以通知陳昆,趁此間守備空虛,帶領手下修士劫掠此地一番,左右仍是個“是否擁有宗門保護,免於宗門戰爭”的區別,又有什麼關係。

想到資財一事,作為冊封文書的交換條件,他已經應允李大棒指定的商會,全力經營清禹宗的商路,也即是說,在未來的數年裡,清禹宗的宗門收入,都是大問題,但想要籠絡人心,沒有靈石可是不行的。

話說,李大棒要控制清禹宗的商路做什麼呢?

想起那沿海的幾座城池,萬老魔不禁暗想到,難不成,與天元南陸有關?這個李大棒,也就是李天佑,背景如此逆天,他有必要這麼做這種看起來只賺靈石的事麼?

…………

天理門,落英門,赤霞門三宗的交界處。

這裡是一片平淡無奇的荒地,左近並無任何村落,唯有數枚或新或舊的界碑散亂的拋在荒野之中,除卻偶爾有野狼因為覓食光顧這裡之外,此間毫無生氣。

在這片荒地的正下方,一處不知道從何處開始挖掘的密室裡,李大棒正和兩名部

屬,仔細的檢視五枚環繞在此間的水晶球,這些被數十枚三階靈石簇擁的水晶之上,正浮現出數十名修士的身影,各色法器流光激射,雜品符籙明滅攢動,時而有修士隕落其中,又有新人不管不顧的加入戰團。

五枚水晶並非組成了完美的環形,而是缺了一角,有一枚水晶似乎被拿走了,而在它們中央,一枚如蠕動肉球般灰色物事,正從那水晶球之中,不斷吸納汩汩流淌出來的灰濛氣息,時而發出似為歡喜意念的吞嚥聲,披覆上面的層層褶皺,也因而變得更加細密,縱橫,交織,似乎正在醞釀更高階的靈智。

“可惜我們不能靠的太近,否則或許可以同時祭煉兩枚‘真丸’。”李大棒肥碩的身形塞在房間內唯一的藤椅中,不無可惜的感嘆道。

“會長,這些人的修為太低,除非那幾名地級和金丹全滅,否則兩枚定然是不行的。”

“我懂,不必操之過急,祭煉‘真丸’的機會多得很,北陸這麼多宗門,暗藏的矛盾一大把,但凡用心,總會等來的。更重要的是‘源靈’,時至今日,我們也只從‘古滇佔婆’那裡得到一隻,餘下四隻尚沒有下落。近來會中新吸納了不少人手,可有發現?”

“並沒有,不過,有個新加入的,名曰“葉默”的修士,根據會中的固有情報分析,提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說,沒必要吞吞吐吐,既然是猜測,錯了也不會罰你。”李大棒微微回頭,小眼睛中精芒吐現,給對方一個鼓勵的眼神。

“在亂石海的雪島,萬丈地火之下,鎮壓著一隻絕世兇物。”

“你說的是那只似有異動的獄火狂龍吧?”李大棒打斷了對方,“我知道此事,上次正氣盟拍賣會後,許福寧已經想辦法將其再次鎮壓,這事情我知道不少細節,難不成,這兇物與源靈有關?”

“只是猜測,作為絕世兇物,它可能會引發源靈的主動聚集,畢竟物以類聚,至少會吸引某只源靈的碎片,比如最強的那只。”

“最強的那只……這麼看來,倒是符合源靈的特性。”

李大棒仰頭思慮了片刻,“倒是有可能,五源靈自從上次聚合,又被荒級大能以破碎虛空之力斬斷之後,化為無形之物散落,如今不知存留何處,這世間的所有角落,包括南陸和鯨海群島,都有可能是其藏身之所。時至今日,我們也只是發現了一隻最弱的,其餘四隻,想來倒是可能以靈魂碎片的形式存在。雖然只是有機率,但也值得嘗試。只是這雪島之下,獄火狂龍藏身之所,便有些難以籌劃了,還需要從長計議。”

“會長,斗膽問一句,這東西有什麼用?”

“等你到了地級中段以上,我自會告訴你。”對於手下的冒失,李大棒臉色未變,坦然答道,“現在知道多了,或許會給你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畢竟你並不能抗拒搜魂。”

“是!”那手下馬上躬身行禮,“會長,這落英門塗山,似乎略有頹勢,是否要立即將銳金門的修士引到戰場?”

“再等兩炷香的時間,看樣子他還沒傾盡全力。”李大棒看了一眼身邊的水晶球,思慮了片刻,“去吧,也許銳金門修士入場,天理門便能全力出擊,這場宗門大戰,也會更熱鬧一些。話說這個江楓,還真是個攪屎棍,原本我得到這份偷襲塗山的情報,以為只會有落英門和天理門入場,最多裹挾赤霞門參與其中,他卻中途引來了碧雲宗,否則,我們便只能祭煉半隻‘真丸’。”

他從那被塞滿的藤椅之中掙脫出來,為那中間略有脹大的“真丸”打上數枚特製符籙,這才轉頭繼續問道,“話說,水晶球你昨日已經送到金城派,如今見此場景,他們似乎有點安靜的過度了,蘇黎清這個老狐狸,此番看起來還想作壁上觀。”

…………

“友敵未定,你們只需作壁上觀!”

金城派,樂林城。原本屬於冷聽濤專屬的城主府。

平素作為核心人物的冷聽濤,如今只能在一旁的執事席位安坐,仔細聆聽掌門蘇黎清的安排,在謀劃淺山宗領地的計劃失敗之後,眾人的士氣略有低落,但蘇黎清卻很快抖擻精神,看似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隨即發出乙等宗門召集令,將宗門的部分核心成員,盡數集中到樂林城,等候他的安排。

如今,在這寬闊的會客廳中央,正擺放著一枚被數枚三階靈石拱衛的水晶球,上面正有各色袍服的修士,在空中鬥法,不止蘇黎清,場中的任何人都能看出,這其中有天理門,也有落英門,碧雲宗,以及赤霞門,甚至,還有一個讓蘇黎清稍有遺憾的身影——淺山宗掌門江楓,他的身影稍縱即逝,在眾多修士之中只是茫然一瞥,但卻給在場的一半地級修士,都重新點燃了希望。

“也可以順便將那小子抓回來!”蘇黎清笑笑,他相信在場的每個人都懂得這句話的隱含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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