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軼雨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時候還停在售賣雜貨的小攤前停留片刻,不過他的目光始終遊離在視線之外,有著“冰盞靜心草”法相技能的他,更是有一手“瞭然於心”的被動技能,這技能可以追蹤到心懷惡意之人的些許殘留氣息,當然,這受限於對手的修為層次,在此間停留的時間,以及是否擁有躲避偵查的技能。

這技能也是他能擔任明鏡司執事的主要原因。

與之一直保持距離的王彥之則有點緊張,沒有公職在身的他,是一個妥妥的“在家苦修者”,傳功長老魏若光再厲害,也無法教會他如何在這種真實的對敵環境中保持淡定,故此,他拿捏“東山梨”的手,都略有些顫抖。

“你到底買不買,都給捏壞了!”

那賣梨的小生不禁怪罪道,這“東山梨”是此間的特產,經歷一冬的貯存,本來就經不起捯飭,被王彥之這麼一捏,賣相都不好了,說不定會因此無人購買而爛掉。

“哦,哦,買兩個。”

王彥之生怕對方爆出難聽汙穢的話,扔了兩串凡俗用的銀錢過去,抓了自己捏了半天的兩個梨子,正要揣起來,卻發現鄭軼雨不見了。

壞了,他顧不得梨子,匆忙的向著方才記憶中的位置擠去,不過他知道那些潛伏的敵人不會離此處太遠,因為這北十字街上,售賣修士所用物品的店鋪,就那麼七八家,破壞凡俗物品店鋪?對手不會那麼愚蠢和低端。

“真是個怪人。”那小生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你想什麼呢,嫌棄我梨子不好?話說我居不易,在此間賣梨,品相和味道也是數一數二的。”他拿起梨子剛要看看究竟,卻突然身形一個趔趄,一名不知道多重的大漢,也不曉得從何處被拋了過來,正砸在他的身上。

“有人打劫了!”

“快跑!殺人了!”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幾個聲音,但這聲音卻彷彿有魔力一般,頓時讓整個擁擠的街區,都混亂不堪起來,到處都是胡亂奔走,狼奔豕突的凡俗過客,幾家臨街的店鋪,不知道被誰突然放火點燃,很快,各種哭泣聲,唾罵聲,打鬥聲接踵傳來,不少地方劍光湧動,幾家修士用品店鋪的修士護衛,已經與一夥不知道來自何方的修士,爭鬥起來。

長寧商會的店鋪是此間規模最大的一間,也是爭鬥的焦點。看守此間的是一名微胖的靈級圓滿男修,他手中擎著一把亮銀大刀,與一名玄級修士鬥得正烈。

王彥之逆著胡亂奔走的人群,趕緊奔向這裡,卻見鄭軼雨已經加入了戰團,他手中擎著幾根翠綠色的竹簡,正是他平素用來爭鬥的法器之一。

啪!啪!啪!

三道竹簡甩向那名玄級修士,騰起或藍或綠的光芒,那原本會讓人身形減緩,或變得遲鈍,或陷入迷惘的竹簡,均未能奏效,修為的壓制,導致鄭軼雨的法器,變得不再那麼實用。反倒那名在戰團中間的胖修士,手中大刀舞動得虎虎生風,烈烈作響。

“欺負老子,也不找個鏡子照照!”

“你們幾個小子,去那邊幫忙,別在這裡礙事!”

“嘿,打的還挺疼,你以為我靈級就好欺負麼,不知道你明爺爺來頭很大麼?”

“老頭,我看你腰間還有件法器,不如也拿出來亮亮?”

“你怎麼不說話,是怕我認出你的口音麼?”

他有點囉嗦,身形雖然略胖,但敏捷絲毫不差,與這名持劍玄級修士,幾乎可以打成平手,不過看他似乎未盡全力,如果持久爭鬥,說不定真的會勝出。

鄭軼雨不敢大意,他掌握的情報表明,這堆明面上來自於一個不知名商會,實則背景為赤霞門的修士,至少有兩名玄級,甚至,有個手下的斥候,還提出對方存在第三名玄級修士的可能。如今,他必須儘快奮力拿下一名,方能與前往救援九人團歷練小隊的執法長老王顯道,以及巡迴預防其他變亂的兵爭司執事皇甫潤生匯合。

“動手!”

鄭軼雨沒管嘴裡喋喋不休的長寧商會駐守修士,給了王彥之一個眼神,兩人接連扔出數枚靈符,身價略微豐厚的兩人,還有幾枚二階符籙,也一股腦投向場中的玄級修士,頓時,他的身形散亂,連續三招,都被長寧商會坐鎮修士佔了上風。

轟!

他甩出一枚拳頭大小,紅色果實樣的物事,那東西還沒落地,就原地爆裂開來,釋放出大量濃重的紅煙,那煙塵充滿辛辣的讓人流淚咳嗽的味道,同時,他吞了一枚丹藥,避開煙塵的影響,跳脫出來,直奔貌似實力最弱的王彥之,雖然淺山宗沒有統一的袍服,但能在此時過來幫忙的,多半是淺山宗的子弟,同製造混亂,火燒東湖郡相比,儘量擊斃淺山宗的修士,一樣是他此行的目標。

唰!

他手中短劍的鋒芒,在王彥之臉上劃出有一道不小的血痕,要不是因為慌亂之中,王彥之選擇直接後退,這傷勢恐怕還會放大不少,甚至足以斃命。

“寒風雷雲訣!”

雷雲匯聚,這是已經靈級七重的王彥之,能夠施展的最強力技能,兩道輕身符加持,再次避開對手幾乎致命的

一劍,滾落到鄭軼雨身邊,心中雖然因初次爭鬥受傷而慌亂,但緊急關頭,他還是強行定下心神,順手丟了一枚清明符,將處於混亂之中的鄭軼雨解救出來,同時,手中拈起一道二階流沙符,扔了出去。

在會武之後,族長兼叔父王顯道已經“教育”過他,相比勝利和生命來講,靈符是完全可以忽略的東西,該用則用,必須要果斷出手,當然,不只是理論上的支援,他的囊中,有著十幾枚各色的二階符籙,此時正是用武之地。

玄級修士的身形一滯,但清明的念頭卻讓他一個龍蛇擺尾,避開了流沙符的影響範圍,此時不止兩名靈級已經恢復正常,就連陷在煙霧之中的靈級圓滿修士,也已經脫離了限制,他的身上溼漉漉一片,還黏連著不少紅色的粉末,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器,成功的在自己周身製造了一場小雨,成功的驅散了煙霧的不利影響。

“小老頭還挺有本事!”

“這東西貴不貴,賣給我幾個如何?”

“來,讓你嚐嚐明爺的飛刀!”

他連續甩出至少六把飛刀,這些飛刀似乎並非一套,而是獨立的個體,因為每把的形制、大小,甚至上面的光澤都不盡相同。

玄級修士騰挪躲閃間,同樣需要避開鄭軼雨和王彥之的干擾,不過他人畢竟爭鬥經驗老道,一時間竟難以分出勝負。

這樣可不行!

鄭軼雨正要想辦法,突然發現地上多了幾根小指一般粗細,似有還無的黑線,曲曲折折,正緩慢的暗自蔓延到幾人交戰的場中。

不好!

他給王彥之一個“後退”的眼神,扔出兩道寒冰符,給自己上了一個水盾,就退出戰團,但那玄級修士卻不想給鄭軼雨這個機會,他一直在尋找誰是最弱的突破口,倘若能一擊敗敵,後續的戰鬥能輕鬆不少,在三人的車輪戰中,他的靈力損耗也不小,當然,他手中是有一道三階符籙的,只是眼下並不捨得用。

還不到時機,兩名徒弟得手之後,就會過來支援他,他用餘光瞥見,大徒弟似乎已經斬殺了一名店鋪的守衛,正在往自己儲物袋中塞東西!

愚蠢!

他心道,這個時候要這個幹嗎,難不成此事成了之後,獎勵還不夠豐厚麼?

怒意橫生間,他並未放鬆警惕,手裡已經多了一枚古舊的金鈴,一邊躲開空中不斷墜落閃電的雷雲,一邊試圖晃動此鈴。

不對!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突兀的玄級氣息,雖然並不強烈,但這氣息,並非自己的任何一位同伴,他左右檢視,想要找出那股氣息的源頭。

變故驟生!

幾條漆黑的枝條,突然從地上乍然彈起,射向還在左右騰挪的他,這是什麼東西?

枝條柔軟而充滿韌性,每一根上面都吸附著幾處小爪般的特殊物事,那東西一旦觸及身體,就立刻黏連在袍服之上,完全無法甩脫!

該死!

他趁著躲閃的時機,祭起靈氣護罩,果斷給自己甩了一枚一階火爆符!

那怪異的黑色枝條稍退,但旋即以更快的速度向他攀爬而來,他趕緊躲閃,收起古舊金鈴,手中多了一把亮銀的匕首,手中法器連續揮舞,想要斬斷這怪異的黑色枝條,雖然效果立現,卻感到身後連續三道拍打接踵而來。

是鄭軼雨!

雖然竹簡一直未能奏效,但只是機率問題,他從未放棄這種攻擊手段,趁著對方被黑色枝條困擾之際,故技重施,此次三枚竹簡,有一枚運氣不錯,正好造成這名玄級修士身形停頓了片刻。

就是這一瞬間!

長寧商會的靈級圓滿,已經欺身而上,連續在他的背後插了三把飛刀。

啊!

劇烈的疼痛襲來,這飛刀雖然造成的傷口不大,但似乎有猛烈的增強痛感的作用,他瞬間感到整個身體都在因痛苦而扭曲,體內靈氣變得紊亂無序,原本攀附並不緊縛,被他砍斷不少的黑色枝條,更是藉此機會攀援而上,將他捆紮得像個木桶一般。

死!

與尚未決定刺向哪裡的王彥之相比,鄭軼雨的動作毫不留情,一劍穿透了對手的胸膛,不過他還不確定,這黑色的枝條,到底來自於誰,只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瞭然於心”判斷出此人並無惡意。

“不錯!”

“你們倆身手不錯,自我介紹下,我叫明九!”略胖的長寧商會駐守修士自我介紹道,“這黑色枝條是你們誰的法器?”

“王彥之(鄭軼雨)!”

兩人匆忙行禮打了招呼,“這黑色枝條並非我們之物,”鄭軼雨坦然高聲喊道,“不知道是哪位道友,在暗中幫助我們,還請現身一見!”

他自問在淺山宗,除了掌門和幾位長老之外,幾乎粗略知道所有同級修士的手段,並未聽說誰有這樣的技能。

“是我!”從一輛已被匆忙丟棄的馬車之後,走出來一位秀髮挽起,裙裝搖擺的婦人,正是一直自稱掌門夫人的邱真真。

“這位是?”明九不認得這上圍豐滿,容貌上佳的女子,眼神不由自主的遊離,

他不禁舔了下略幹的嘴唇。

“我是江掌門的內人,你可以稱呼我為邱夫人,當然,叫我邱道友我也不介意,叫前輩就免了,我還沒那麼老。”她花枝輕顫,波浪般的秀髮再次垂落,遮擋住微施粉黛的眼線,露出別樣的風情。

…………

皇甫潤生一劍了結了眼前還在掙扎的玄級修士,算是結束了這場突發的戰鬥。鎮守府已經火光衝天,雖然裡面並沒有什麼值錢物事,不過他還是派吳天德立即去救火。

他這一隊人趕到此處的時候,鎮守府已被一夥強人攻下,他不得不立即組織攻勢,與一名玄級兩名靈級爭鬥,試圖儘快解決戰鬥,以搶救鎮守府中的物事。

年輕人真是厲害。

倘若不努力,很快就要被趕上了,他不禁感嘆道,方才的戰鬥,如果沒有吳天德和鄭軼茗在一旁干擾掠陣,恐怕自己也會凶多吉少,說不定此時倒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

“可惜讓一個給跑了。”皇甫潤生暗忖,不過料一個靈級,也不會興起太大風浪,“趕緊去救火,這鎮守府是此間的標誌,倘若燒成一片焦土,恐怕會損失這裡的人望。”

“是!”

吳天德又在地上的兩名修士身上補了一劍,在他們衣衫上抹幹了血跡,才站起身來,尋找合適的滅火物件,心道實在不行,或許用幾枚寒冰符效果能更好,不過能省還是省省,左右這破爛的鎮守府,也不像是有什麼值錢物事的樣子,突然發現王乙遠遠的跑了過來。

“乙官爺,你怎麼來了?”

“去去去,自然是來幫忙,你看見他們那一隊來此歷練的人呢?”王乙目光只注意到遠處還在冒煙的鎮守府,卻不慎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

什麼東西?

他低頭一看,卻是一個散落的手掌,頓時嚇了一跳,再看皇甫潤生的背部,正有汩汩鮮血留下,“皇甫前輩,你受傷了?”

“還好,並不嚴重,老胳膊老腿,比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皇甫潤生自嘲的笑道,叫上鄭軼茗,先奔鎮守府去了。靈級的鄭軼茗,還是他在半路上裹挾過來的,現在看來,自己這個決定還是對的。

“先別惦記你的妹子了,”吳天德知道王乙的小心思,“我說乙官爺,您別愣著了,趕緊幫忙滅火,回頭功勞簿上不會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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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這個有什麼好貪圖的,我也沒幫什麼忙。”

王乙下意識的反駁道,心中卻突然想起,倘若真的如吳天德所言,在功勞簿上能添個名字的話,在妹子面前也能加點分的樣子。

該死,早知道路上不應該去挑那件珍珠飾品,應該早點趕過來的。

…………

寧靜的東湖上,水光灩瀲,一個灰袍修士的身影急速的在水上穿梭,他藉助一枚紅色葉片樣的法器,在水面上如蜻蜓點水般不斷騰挪,不穩的身形偶爾濺起大片的水花,向遠方急速掠去,正是之前逃脫的一名靈級修士。

他身上帶著不小的傷,此時,血液還未凝固。

“該死,真是野蠻的手段,這根本就不是修士之舉!”他低頭看著血淋淋的下身,強烈的疼痛襲來,讓他不禁身形一個趔趄,差點因此站立不穩落在湖中。

“等爺恢復了,定來報仇,你們這些手段下三濫的淺山雜碎,都得死!”他想著那個地痞一樣的身影,發下一個狠毒的誓言,卻突然想起師叔似乎已經身隕,不禁打了一個哆嗦,此次淺山宗之行,本來有人數和修為上的優勢,沒想到竟然中了對方的埋伏,不知道突然從哪裡鑽出來如此多的對手。

他起身再次跳躍,飛掠到一處荒島之上,打算嗑一枚回氣丹,打坐片刻,此處已經遠離鎮守府,相信應該安全無虞。

鏘!

他聽到一聲輕微的刀劍出鞘聲,趕緊縱身一躍,果然,在岸邊的草叢中,突然鑽出一名修士,而他的左右兩側,兩個身影同時顯現。

三名修士?他心中一驚,但旋即靜下心來,眼前不過是三個半大孩童,修為也低微的很,最高者也就靈級四重的模樣。

哼!

本來只是想快點離開,有這個機會,正好殺掉你們報復一下,拿了你們的頭,回去也有交代,他勉力掏出長劍,直奔其中個頭最小的一名修士而去。

叮!

他的長劍打在對方的一個小盾之上,並未建功,身後兩名修士趁勢欺身而上,手中法器分別刺向他的左右兩肋。

幼稚!

果然是幾個雛兒,他只是一低頭,手中的一枚二階火爆符已經就勢遞了上去,直奔身後的一個少年,只聽見一聲帶著灼熱氣浪的爆鳴,那火爆符的衝擊力,已經將對手胸前炸得焦黑一片,跌跌撞撞落到水中。

“信哥!”

他聽到這個悲慘的叫聲,心中反而歡快了些,就連痛楚不斷的下體,以及同樣被火爆符炸的不輕的左手,似乎也不那麼疼痛。

就把你們殺光吧,他興起這個念頭,卻突然感到身體突然沉重,彷彿不受自己掌控。

抬頭一看,一道身影正從半空之中,如黢黑的鐵塔一般,徑直墜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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