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皇后求見,建明帝的頭瞬間不疼了。

只嗡嗡作響,耳鳴眼花。

得!

這兩個還沒打發,又來了一個!

三個女人一臺戲,她們是不是想把乾坤宮的房頂都掀開?

蔣貴妃和麗妃一聽皇后來了,眸中皆劃過一絲疑惑,都暫且息聲,垂首不語。

殿門推開,沈皇后緩步邁入殿中。

一席逶迤拖地的紫色宮裝平滑如水,一絲褶皺也無。

裙襬之上以金線繡著大朵的織錦芙蓉,寶石為蕊,翠珠為葉,行走之間,裙襬輕動有序。

如墨的黑髮挽著工整的參鸞髻,髮間一支九尾金鳳釵,金釵映著投入屋內的日光反射著有些刺目的冷光。

沈皇后肩平背挺,端莊威嚴,如此華麗的宮裝穿在她身上只顯尊華,不顯繁瑣。

沈皇后進殿之後,側眸看了蔣貴妃和麗妃一眼,目光冰冷。

蔣貴妃和麗妃對沈皇后福了一禮,退讓兩側。

沈皇后目不斜視,行至建明帝面前,躬身福了一禮,動作標準的仿若用宮尺量出來的一般。

“參見陛下。”沈皇后亦是個絕色美人,論姿容不輸蔣貴妃麗妃半分。

只是沈皇后神色嚴肅,有一種讓人望而止步的冷傲。

“嗯。”建明帝淡淡應了一聲,隨手翻著手中的奏章,沒有抬頭。

沈皇后眉頭微蹙,紅唇抿了抿,抬了抬手讓宮人將準備的東西端了上來。

建明帝心中冷哼一聲,又來了個送湯的,他寧可喝豬腳排骨湯,也不會喝她做的湯!

“陛下,已近年末,這是宮中這一年來的賬冊,請陛下過目。”沈皇后淡淡開口道。

建明帝:“……”

“咳咳!”建明帝乾咳了兩聲以掩飾尷尬,隨口道:“這些由皇后打理便好,朕還是相信皇后的。”

“謝陛下抬愛。”沈皇后又福了一禮。

這句話若是換作其他妃子來說定會柔情似水,無限溫柔。

可從沈皇后口中卻帶著公事公辦的冷淡。

“臣妾讓陛下審閱,是因為臣妾覺得宮中生活太過鋪張,若長此以往,怕會入不敷出。”

麗妃勾唇一笑,“皇后娘娘,這打理六宮是您的事情,陛下處理前朝政務已經很是疲憊了,您怎好用後宮之事煩擾陛下呢?”

蔣貴妃也笑著點頭,柔柔道:“麗妃妹妹說的是,咱們後宮姐妹旁的幫不了陛下,這等小事還是可以為陛下分憂的。”

沈皇后神色不改,淡淡道:“既是如此,那貴妃每日沐浴都用牛乳,麗妃每日皆穿新衣的習慣是不是該改一改了?”

兩人神色一變,蔣貴妃抿抿唇,一雙楚楚含情的眸子泛著粼粼水光,頗為無助。

“陛下,皇后娘娘,臣妾用牛乳沐浴並非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雪肌微微一紅,蔣貴妃含情望了建明帝一眼,才道:“臣妾如此,是為了讓陛下賞心悅目啊。”

麗妃聽了,暗罵一聲小賤人,隨即也跟著附和道:“臣妾每日穿新衣,也是為了不讓陛下看著膩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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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每日都在乾坤宮處理公務,若是到了後宮看到的都是素面朝天的妃嬪,想必心情定然不好。”

沈皇后依舊神色如常,淡淡掃了她們兩眼,不徐不疾道:“所以,本宮才來與陛下商議,不是嗎?”

兩人頓時語凝,各自垂眸不語。

建明帝隨手翻了翻賬冊,劍眉陡然一立。

這些女人也忒敗家了!

建明帝合上賬冊,揉了揉眉心,沉聲道:“確如皇后所言,的確有些鋪張了。

皇后,整頓六宮事宜朕既全交給了你,你便儘管去做。”

“陛下!”

蔣貴妃和麗妃齊齊喚道,若是任由皇后來做,一定會從她們身上下手。

建明帝輕嘆了一聲,“貴妃,你的肌膚本就如雪似玉,根本不必用什麼牛乳,反倒是沾染了奶羶味,掩蓋了你自身的幽香。”

蔣貴妃臉若飛霞,含情脈脈的望了建明帝一眼,嬌嗔道:“這些話怎好當眾來說,陛下真是羞煞臣妾了。”

建明帝又望向麗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麗妃在朕身邊也有十餘年了,朕瞧著倒是與剛進宮時無甚差別。

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可愛妃卻是人襯衣裳,穿什麼都好看。”

麗妃勾唇一笑,鮮豔的紅唇如海棠花開。

陛下真是有眼光。

見她們都正樂著,建明帝趕緊對皇后道:“此事便這般定了,若無事你們便退下吧。”

兩人笑容一頓,她們是不是被陛下算進去了!

兩人心中有些惱,更是誰都不願意走,都等著與建明帝訴一訴委屈。

沈皇后命人收了賬本,正欲離開,轉身之際望著兩人道:“貴妃和麗妃還不走嗎?”

不等兩人開口,沈皇后又冷冷道:“宮規有令,嬪妃不得入前殿。

兩位都是宮裡的老人,想必不用本宮再與你們來講宮規了吧?”

“臣妾不敢。”兩人忙低頭應道。

兩人心裡暗罵一聲晦氣,今日出門怎麼沒看黃曆,居然和皇后同一日來了。

沈皇后眼裡容不得沙子,她從不爭寵,也不為難後宮嬪妃,但若是誰一言一行違反宮規,沈皇后卻斷然容不得。

“那便一同走吧,下不為例!”

沈皇后語落,冷冷轉身。

蔣貴妃和麗妃都用求救的目光看著建明帝,建明帝卻無奈攤手,一臉的愛莫能助。

兩人見此,便也不再抱有幻想,只得不情不願的離開。

眾人離去,乾坤殿終於恢復了平靜。

建明帝長舒口氣,耳根子清靜了,看著陽光下的細小灰塵都覺得甚美。

“沒想到這次倒是要感激皇后了,幾句話就把兩人都弄走了,不然這裡可有的亂了。”

帝后感情不佳,建明帝給了沈皇后足夠的敬重和權利,卻沒有半分寵愛。

除了初一十五,更是鮮少留宿鳳鸞宮。

想到蔣貴妃和麗妃那不甘的神色,建明帝盤算著這幾日可萬不能去她們那。

“今日便去鳳鸞宮吧!”建明帝隨口對陳總管道。

承了皇后的光,總要去探望一番。

陛下您確定嗎?

話到嘴邊,陳總管還是將話咽了下去,只躬身答是。

憑他做多年內務總管的經驗,皇后娘娘怕是並不樂得見陛下呢!

可這些話還是不要挑明了,不然堂堂帝王被皇后嫌棄,著實太丟臉了些。

……

沈嫵最記掛的便是兄長沈染的病情,一接到顧錦璃的拜帖,便立刻下了回帖,只言希望晉大夫能儘快來承恩侯府為兄長診治。

顧錦璃換上了那件淺灰色的男式長衫,將兩條柳眉化成了英氣的劍眉。

上一世她雖不愛交際,卻也不是放假就素面朝天待在家裡的死宅。

相反,她很喜歡鼓搗化妝品這些東西,更關注了不少美妝博主。

就算休假在家也會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後……再宅在家裡。

她覺這是宅的一種態度,要宅的認真,宅的精緻。

看著顧錦璃坐在鏡前鼓搗了一會兒,便從一位美麗少女變成了俊俏公子,如意再一次心生感慨。

小姐的手真巧,若是繡花也有這等水平,也不會讓人把白鶴認作大白鵝了。

顧錦璃約上紀大夫,兩人一同來到了承恩侯府。

承恩侯府的小廝一看到顧錦璃手中的帖子,忙客客氣氣的將人請了進去。

紀大夫走在後面,看著顧錦璃清瘦挺拔的背影,心裡仍有些惴惴。

若是有人與他說,他日後會將全部身家都寄託在僅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身上,他當真是打死都不相信。

可他現在卻正做著這樣的事。

恍惚間,小廝已經將他們帶入了會客廳。

會客廳內,沈嫵著一襲蓮青色裙衫端坐靜候,待看見他們,忙站起身迎了過來。

望見顧錦璃,沈嫵眸色一怔。

顧錦璃拱手一禮,朗聲道:“在下晉古,見過沈小姐。”

沈嫵目光更驚。

她曾聽涵兒說過,晉大夫年歲不大,卻也沒想到他會這般年輕,瞧著年歲竟與她差不多。

這般年輕的大夫醫術真的可以嗎?

並非她以貌取人,實在是為醫者需要經過多年的學習和實踐,這少年看著不過十五六歲,他得是從多大開始學習醫術,才能到這獨當一面的地步。

沈嫵眼中的不安和懷疑顧錦璃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她並不計較,換作是她,也不相信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會給人看病。

顧錦璃神色淡然如水,並未多敘,直接開口道:“沈小姐,我想先看一下沈世子的傷勢。”

沈嫵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失態,忙道:“外面天寒,兩位可要先喝杯熱茶?”

顧錦璃微笑搖頭,“沈小姐不必客氣,我們還是先給沈世子探脈吧。”

沈嫵點點頭,有禮道:“那也好,兩位請隨我來。”

承恩侯府比宋府還要寬廣一些,府內清幽雅緻,一山一水一石一路都有其獨特的韻味,盡顯世家風範。

可見其主人品味高雅不凡。

“本應是家母前來接待,可恰逢家母偶染風寒,便只能由小女前來,還請二位不要怪罪。”

沈嫵絕對擔得起“貴女”二字,言談舉止溫婉有禮,氣度風華鮮有能及。

就拿永寧侯府的趙文鳶來說,同樣出身侯府,趙文鳶就好像錦雞一般,趾高氣昂待人無禮,而沈嫵卻頗有鳳姿。

沈嫵也在暗暗打量顧錦璃,少年脊背筆直,目不斜視,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自信。

或許也正是這樣,當初宋府才會冒險讓這這般年輕的大夫為老尚書診治。

今日的事她並沒有告訴母親,都是她擅自做主。

因為母親經歷了太多次的希望失望,她實在不忍再牽扯母親那已瀕臨崩潰的心神。

雖然人是她請來的,可其實她也沒什麼把握。

甚至經歷過太多次失望後,她都不敢再有所期待。

可但凡有一絲可能,她都不願放棄。

一時恍惚,沈嫵沉默未語,三人就這般靜靜的走著,直至來到了承恩侯世子沈染的臨風院。

臨風院內清雅素淨,院內青石鋪路,曲徑通幽,直達竹林。

若在夏日,這一片竹林定然翠綠蔥鬱,令人心曠神怡。

只此時已是嚴冬,竹枯葉萎,滿目頹敗。

院內守著的小廝一看到沈嫵忙小跑過來,“大小姐來了?奴才這便去通報。”

沈嫵點點頭。

小廝忙不迭的進屋通傳,片刻之後便又跑出來帶著沈嫵幾人向屋內走去。

“世子今日可用過飯了?”

小廝嘆了口氣,“回小姐,世子今日就只喝了一小口粥,便什麼都沒再用過。

大小姐快勸勸世子爺吧,再這樣下去,世子的身子可怎麼受得了啊?”

沈嫵聽了,雙眸頓時染上憂色,顧錦璃甚至可以看到她眸中泛起的一層水光。

清雅的房間籠罩在昏暗之中,香爐內沒有薰香,上面甚至還鋪了些許的薄灰。

房間正中的牆壁上掛著一幅萬馬圖,氣勢雄渾。

上懸一方銀柄長劍,或許是因為屋內的光線太過黯淡,竟讓寶劍看起來都失了光彩,少了幾分凌厲。

小廝領著幾人走進內間,床榻上躺著一個男子。

他正抬頭望著頭頂的床幔,目光黯然沒有焦距。

聽到小廝喚了一聲“世子”,他才側過頭來。

男子面頰消瘦,眼窩深邃,皮膚透著一種沒有血色的蒼白,眼下卻蒙了些許暗青色的陰影。

顧錦璃見過太多被疾病折磨的不成樣子的病患,卻從沒見過,有人纏綿病榻多月,卻依舊能俊美如斯。

看到沈染,顧錦璃的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詞便是“溫潤”。

溫如冰雪消融,潤如暖玉生華。

不同於溫涼那極致的容貌帶給人的震撼與疏離,他宛若晨光昏影,美的輕柔,可容萬物。

“妹妹來了?”

他牽動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的淺笑。

唇畔的笑意舒緩,就連眸中都綴滿了柔光,若非他們早就看到了他眸中的憂傷與黯然,定會被他外表的淡然所欺騙。

他用溫文從容,以此掩飾心中的不安與悲慼。

宛若院中那一片碧竹,風雪襲來,無處可避,無論看起來再如何筆直挺拔,卻依舊難掩易折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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