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春雨落在東京城的大街小巷上,在這春末時節,這種雨可謂是屢見不鮮。

街上的百姓們飛快地跑著到屋簷下,躲避著大雨的侵襲,各條街道上的小販們也收拾起了攤子,原本熱鬧繁華的大街頓時清淨了許多。

“該死,這破天氣雨也下個不停,老天爺也如何想的,那乾旱季節滴水不落,如今又來壞我生意。”

一個商鋪掌櫃收拾著擺在外面的攤位,只是一邊罵道:“怎麼不落點刀子,落到高俅那個畜生那裡去,讓他碎屍萬段!”

“下雨了,好,好啊……”

不知道哪裡的乞討老人卻待在大街上,毫不躲避大雨,在這個石墩處躺著,他只是毫不在意一般:“這個汙濁的世道,也是時候洗濯一下了,好,真是好雨……”

“老東西,腦子有病吧。”一個中年壯漢看著那老頭,只是冷笑一聲,又轉身對之前那商鋪掌櫃道:“我說老劉,你小子別在這胡扯,要是被那高俅聽到,必然性命不保!”

“胡扯,老子怕他作甚!”

那掌櫃只是不屑一笑,嗤笑不已道:“現在這偌大一個東京城誰不知道,高俅那廝已經被當今聖上軟禁剝奪了全部大權,他現在是自身難保,哪裡還有興致來跟我作對!”

說完,那人只是隨手搬過一把椅子坐在了屋簷下,腿翹著看向街上大雨磅薄地模樣,以及屋簷下滴落的雨滴,只是悠閒自得。

“呵呵,你就好之為之吧。”中年壯漢只是不屑冷笑一聲:“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高俅浸淫官場數十年,其城府豈是凡人能相提並論,更不用說傳說天下第一殺手組織影天便是其門下,你這次死活難料老兄!”

“扯淡!”

掌櫃只是不屑冷笑一聲,就像要把這些年對高俅壓迫的不滿全部發洩出來一樣。

事實上,這些天東京城池內百姓對高俅的痛恨以及咒罵可謂是一點不少,在高俅被軟禁的半個月內,百姓們對其府上出來的人非打即罵,至於其他有關係的人更是看見了就馬上暴揍一頓。

而高俅被困在自家府上,根本哪裡都去不了,外圍更有禁軍和許多大將在門口巡邏,以確保這個危險分子還在裡面。

這一天輪到王稟和楊政巡邏,二人帶著數百人照常從高府門前緩緩走過,邊談邊笑,很快,日頭高上,明顯已經到了中午。

“看樣子也該去吃飯了。”楊政看著天色,只是一拱手笑道:“王指揮使,這裡就交給副將,我等不如先去用餐過後,再來繼續例行巡視如何?”

王稟只是笑道:“自然無礙,楊指揮使帶路便是。”

與此同時,王稟看著高府的模樣,眉頭狠狠皺了起來,幾乎是死死攥緊了拳頭。

太尉大人,你到底在想什麼啊,為什麼,為什麼會淪落到如此境地!

最後看了一眼那高大的建築物,王稟回過了頭,沒再去糾結這些事情。

雖然心裡非常茫然又不理解高俅的做法,但王稟告訴自己,這個時候,必須要相信高俅。

要相信他,這個我王稟寄託性命於他,我這追隨了二十年,誓死要效忠他的這個男人,只有他,才能統治這個天下!

半個時辰後,天尊樓東京分部內。

“對了,楊將軍,不知吳玠和吳磷指揮使現在如何了?”王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著酒杯和楊政碰了一杯,只是笑道:“前些日子聽聞他們二人在這一次對付董雙的圍剿中立下赫赫戰功,已經被升為正指揮使了?”

“此事正是。”楊政只是笑著喝完了酒,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醬牛肉,只是語氣平靜道:“二位將軍也是一心報國之輩,我楊某也敬佩不已哪。”

王稟看著這個人,卻只是眉頭皺了皺,但還是沒有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現在看來,這個楊政是必然跟二吳已經快要踏上一條船了,但如今高俅又是這種處境,王稟實在也沒有底氣去拉攏他。

更何況,自己現在有更要緊的任務,好好潛伏在這個禁軍裡,等著高太尉他命令到來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就是天塌地陷了,哪怕要對高太尉舉起劍來,我也會,只聽命於趙佶一人!

這個,十足的昏君,廢物,在你死之前,我會暫時為你驅使,到了高太尉……不,高大人他凌駕整個天下時,我會讓你碎屍萬段,魂飛魄散,為華夏,也是為整個天下生靈贖罪!

這天尊樓生意不錯,就在王稟內心掙扎的時候,附近的食客和託著菜的小二不斷走過,店內酒香撲鼻,讓人入墜雲霧中,享受無比。

“唉,老兄,你這是怎麼了,杯子都快要被你抓破了。”楊政拿著筷子點了點前方,看著王稟只是語氣疑惑說道:“二位將軍轉正了,這是好事啊,何必如此?”

“哦,沒事。”王稟這才徹底回過神來,他只是笑了笑擺了擺手,便隨便搪塞了過去。

正指揮使是麼,看樣子,我的任務沒這麼好辦了,王稟只是心中暗自思索,他自然知道,這禁軍八大指揮使乃是掌管八十萬禁軍的八個軍部最高統制官,雖然如今禁軍只有四十萬的實際數量,但編制確實如此。

現在,由於好幾個指揮使在圍剿董雙的過程中陣亡了,趙佶又有意拉攏王稟,王稟大概掌握四個軍部,也就是以前四個指揮使,一共二十萬左右的兵馬,至於剩下四人,自然就是吳家兄弟和楊政。

以及,從西軍最近調來,趙佶準備厚加籠絡的“森羅王”曲端這人。

這些人掌握著一半的禁軍,看他們平時的政治立場到時候肯定都會死忠於趙佶,王稟只是暗自死死攥著雙拳,不行,無論如何,也得想辦法解決了這幾個人!

高大人,在你坐上這個天下至尊位置之前,攔路的對手,就由我王稟來替你全部掃除乾淨!

王稟暗自下定了決心,想必這一次高俅也是忌憚城內禁軍的歸屬,才如此低三下四甚至願意淪為囚徒暫時吃虧。

為了大業,一切都是值得的,能屈能伸,高大人,你果然值得我追隨,王稟隨後只是冷笑一聲,楊政,下次見面,就是你的死期了。

你,就是第一個影天下手的目標!

“王指揮使,你到底怎麼了,汗都出來了,這才五月初,而且今天下暴雨啊。”

“哦,沒事。”

“對了,你那個表兄弟楚重樓,我對他倒是挺感興趣,不知你有沒有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這個……說來就話長了啊……”

此時,高俅在東京自家府內,卻聽到了一個驚人的訊息。

“大人,不……不好了!”

周昂從外面疾步跑來,只是語氣激動道:“出……出事了!”

“到底怎麼了,遇事不要慌亂,這都做不到麼?”高俅眼睛始終根本就沒有離開過書法臺上的宣紙,手中毛筆緩緩書寫著,只是昂首挺胸地站著語氣低沉地說道:“說來聽聽。”

“您……您的家族祠堂被人破壞了,祖上排位全部被砸毀!”

“哐當!”

墨水灑了一地,高俅眼神陰沉,手中的畫筆早已經被折斷為了兩截,畫紙也變得亂七八糟。

他只是全身都在劇烈顫抖著,就像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瘋狂一樣。

一句話也沒說,高俅大步向屋外走了過去。

冒著傾盆大雨,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攥著拳頭,在死死地攥著,在雨中飛速前行著。

沒過多久,他已經到了那裡。

就在高府後面幾里路,那裡,就是高家祠堂,供奉著高家十幾代先祖的排位,以及其餘物品,可以說是整個天下高俅最尊敬的地方之一。

趕到那裡一看,高俅眼神劇烈顫抖著,他這才發現,是一群潑皮砸了高家祠堂,那裡,已經沒有任何還完好的角落了。

但高俅憤怒之下,居然還是沒有出手。

是的,他眼睜睜看著這一切,自己的祖先靈牌被人砸得稀爛,他就看著,高俅在這裡看著,拳頭死死攥著,什麼也沒說。

結果,換來的自然不是什麼好下場。

“看啊,是高俅,那個畜生,高俅那個已經落馬了的畜生來了,他來了!”

“殺了他,兄弟們,一起上!”

那些地痞流氓原本還在砸高家祠堂,這下頓時群情激奮,立即就向著高俅衝了過來!

下一刻,這個中年人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拳打腳踢在身上,渾身都在流血,高俅卻一言不發,只是躺在那裡,更別說還手了。

“動手啊高俅,站起來啊廢物!”

一個看上去領頭的混混抓著地上高俅的衣領,猛地一把拽起來就是一拳砸過去怒吼道:“認得老子嗎,以前你不過也是個混混,後來混的好了就報復我們欺負我們,現在可算風水輪流轉了,真是爽快啊,啊,是吧高俅你說呢!”

說完,他又是一腿將不說話的高俅踢翻在地,眾潑皮圍上去,又開始了拳打腳踢。

這一次的力道,比之前還要猛。

但是,高俅始終就那麼一動不動,只是躺在地上任這些人拳打腳踢,只是那麼靜靜地看著,就像已經失去了靈魂一樣。

而這時,牆角處已經走出來了一個黑衣人。

他站在牆角處,看著眼前這一幕幕,只是一言不發,眼神凝重。

眼前這個人,這個被地痞流氓毆打的人,僅僅因為怕暴露真實實力,因為他已經被趙佶暗中監視了,而這麼對待自己的身體,這就是高俅,高大人他的抉擇啊,站在遠處的周昂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只是眼神閃爍不已。

眼下,高大人正在準備最後的調兵,一時的得意和一輩子的大權在握,那可是兩個世界,搞清楚了,你們這些雜碎!

冷眼看著那些地痞還在踢打高俅,周昂只是攥緊了拳頭,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沒出去幫助高俅。

他知道,這次以後,這個天下將再沒有人可以阻攔高俅的霸業。

當一個人可以捨棄尊嚴,來換取奮鬥和隱忍,為自己的野心付出一切時,這個人,必將天下無敵!

周昂回去了,沒有告訴任何人。

“夠了,留他一條狗命吧,真打死了惹上官司也不好收拾。”

半個時辰後,那些地痞流氓終於散去了。

“聽著,高俅,這個天下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不想死的話趕緊帶著家小滾出東京吧,哈哈!”

那些地痞指著倒在地上渾身浴血的高俅只是嗤笑不已,指指點點著便離開了這裡。

又是不知道多久過去,雨,一直還在下。

就像,要洗淨這個骯髒的世道一樣。

高俅默默地爬了起來,扶著牆壁一步一步往自己府中的方向走去。

沒多久,他就一個重心不穩摔進了一旁的泥坑裡,渾身都濺滿了汙泥。

但是,他還是很快爬了起來,仍就是一句話也沒說。

雨水,打溼了全身的衣服,貼在皮膚上,頭髮被雨水徹底浸透,讓人覺得意識也模糊了,提不起任何精神。

被潑皮打傷的高俅,渾身可謂遍體鱗傷,他一個人默然不語地走了回去,大雨傾盆而下,將人全身淋得溼透,他卻一言不發,只是抬起了頭,看向天空中的那些雨線。

這個時候,他那始終帶著濃郁陰沉,讓人想避而遠之的瞳孔,終於變純淨了幾分。

那一瞬間,高俅只覺得腦海中思緒翻滾,如同有著江河日月在翻湧不定,思緒早已經飛回到了當初那個遙遠的時代,根本無法由自己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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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想起了當年的事,自己被孔厚救了回去,那之後發生的所有事……

那一次,高俅,不,應該叫高離,他躺在床上,隱隱約約中聽到了“沈雲”二字。

這個名字別人也許不知道,但對高離來說,他自然知道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麼份量,有著多大的價值!

高離醒來後,四處打探,費勁千辛萬苦,尋遍四處之人,自然知道了是天下聞名的沈雲救了他。

是的,孔厚也沒有這個本事,救下一個將死之人。

事實上,就連天下第一神醫安道全來了,也是徒勞,唯有續命片刻而已。

能做到的,唯有最接近神之人。

對他來說,活死人,肉白骨也亦非不可能之事。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沈先生!”

少年高離拼命掙扎著,但醫館內的人還是死死按著他在床上喝道:“你別胡鬧了行嗎,我們孔神醫好不容易救了你,你現在根本不能下床,快給我回去!”

高離什麼也沒說,他只是怒吼一聲撞開所有人,然後衝了出去。

在東京城內橫衝直撞著,少年高離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跑了多久,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已經到極限了。

不行了,真的到極限了……

天旋地轉的感覺充滿著整個大腦,高離只覺得自己的魂魄都飛到了天外,早已經是神志不清,就快要暈倒了。

單膝跪在地上,拼死用劍支撐著身子望向天空,暴雨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狠狠砸在他的臉上。

雨水混雜著汗水,血水,還有不知道是不是淚水的東西,從臉上滑落,高離死死咬著牙,他那張還略帶有一絲稚嫩的面龐上,此刻也盡是無助。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世界這麼黑暗……

為什麼……我改變不了,我要被擊敗啊,啊!

“喝啊!”

高離瘋狂地用右拳砸著堅硬的地板,就連拳頭徹底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了他也無所謂。

他只是一直持續著這種瘋狂而無意義的行為。

直到,一道腳步聲來到了他的面前。

“怎麼了,不是要找我嗎?”

突然,一道聲音傳了過來,只是一瞬間,就讓高離恢復了精神,大腦完全清醒了過來!

感覺著就像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一樣,高離死死支撐著身子迅速爬了起來,站穩了身子看向了他拼命也想找到的那個人。

在少年的視線盡頭,一個青年人的身影,在雨水下不動如山,只是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極度威嚴而不可接觸,高貴脫俗的感覺,讓人第一眼就為之折服!

此人身著一襲白袍,面容清秀,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但他的面色,卻始終都是淡然無比。

“你……你就是……沈……沈雲嗎……”

高離語氣顫顫巍巍地,身子儘管搖晃,他也用劍支撐著地面,不屈服的眼神看向白袍人。

傷口又裂開了,猩紅的鮮血徹底染紅了手臂,高離只是用左手死死捂著腹部,牙關緊咬,額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他也毫不在乎。

“看樣子,你的實力撐不起你的野心,你是來……”

根本沒有理眼前的高離,眉頭皺了皺,白袍人的聲音也徹底沉了下來。

“找我幫忙的吧,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跪在這裡,懦夫,可沒人看得起。”

“不,我不是懦夫,我高離不是懦夫,我是有血性的男人,我要為家人報仇雪恨!”

少年高離斬釘截鐵地回答道,隨後,他咬著牙大吼一聲,聲音幾乎是響徹雲霄。

然後,他做出了驚人的舉動。

“我知道,你就要離開東京了,我求你,求你借給我能復仇的力量,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你既然之前救了我你就一定會幫我的,等我報了仇,我一定一定會還給你這份力量,就是要這條命做利息也無所謂!”

暴雨中,少年跪在了這條街道上,任全身被風雨所侵襲,他也熟視無睹,就好像毫不在意一般。

少年的眼神堅定而凝重,他的目光,始終死死盯著眼前的這個白袍青年。

他賭上了自己的一切,來和命運做抗爭。

儘管,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錯誤的鬥爭,錯誤的道路。

但,至少他努力過,拼搏過,戰鬥過,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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