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很快已經到來,而這上黨城中的繁華,一點也沒有消散的跡象。

這北地的天黑的早,沒過多久,夜幕降臨,無數繁星點綴著這片夜空,幾絲略帶燥熱的夜風拂過,讓人心頭頓感煩悶,連遊客也到了江邊乘涼,或者上了水上的遊船。

在這穹頂之下,一派安寧呈祥,和諧美好的氣氛。

而此時,城內的一處偏遠小巷內,情況,卻是截然不同。

兩方人馬在此處對恃著,每個人的臉龐上,都能看到顯而易見的陰沉,毫無疑問,他們的矛盾已經達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陳希真雙手背在身後,陰沉地眼神從岳飛和董平等人臉上掃過,內心深處卻早已經風起雲湧。

而董平只是一臉微笑地看著對面,似乎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一樣,至於他的雙手,自然,始終沒有離開過沙漠之鷹的扳機。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是他戒備心最重的時候,要是覺得找出了破綻而來偷襲董平,那絕對是找死。

陳希真的雙臂顫抖著,他死死地盯著岳飛和董平,說實話,他心裡恨不得把這兩人大卸八塊。

然而,眼前的處境,卻讓他無法憑意氣用事。

原本制定好的,經過無數籌備和推論,絕對能將董平和他的手下一舉擊殺的計劃,陳希真是深信不疑的。

正因此,他才會親自出動,來尋出董平的蹤跡,好早日殺了這個滅了海影天大半精銳的仇人。

不想,居然半路殺出了你這個程咬金!

只是不知道,雲天彪在山東的行動,如今怎麼樣了。

眼神凝重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儒雅青年,陳希真只是冷笑一聲,岳飛,你以為你今天來了,就能帶著董平全身而退麼?

冰冷地眼神從附近掠過,陳希真右手劇烈地顫抖著,眉頭也幾乎擰成了一條線。

又過去了不知道多久,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心中一橫,就要下達命令。

“逆子,居然敢在嶽安撫使面前猖狂!”

一聲爆喝,隨著數十人的湧入,瞬間就把這一觸即發的火藥庫給熄滅了。

只見領頭的那個中年人,約摸四十多,身手卻是格外強壯,飛起一腿,便把正站在一邊發愣的張天平,給踹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那身後的幾十人,轉瞬間已經完成了對張天平的包圍。

“砰!”

重重地摔在了牆壁上,張天平捂著還在流血的鼻子緩緩地爬了起來,他正想說話,只覺得眼前一黑,又是眼冒金星,一陣天旋地轉。

但是,他卻不敢還手。

出手的,是他父親。

“爹,別,別衝動!”張天平哭喪著臉說道:“有話好好說啊!”

“逆子,事到如今還有何話說?”張父氣的停了手,指著張天平的鼻子破口大罵道:“叫你平日裡不要惹是生非,如何要來和嶽安撫使兵刃相見?!”

“這……不是您……”

張天平正想辯解,一想到了什麼,只得把話又咽了回去。

然而他心裡,卻早已經罵開了鍋,不是你說要巴結高俅和陳希真,才要我帶人來配合這個陳希真一起行動的麼?

到了現在,就翻臉不認賬了,親兒子也往死裡打!

雖然如此,張天平也是戰戰兢兢地坐在地上,話都不敢說一句。

罵了半天,張父也轉過了身看著董平,賠著笑臉一拱手說:“尊敬的齊王殿下,如今多說也是無益,但請相信在下,我張劍願以性命擔保,張家絕無和您為敵之意,這一切都是這逆子一人之過,都是老夫教子不嚴那!”

“與我為敵,你也配麼?”董平冷笑一聲,卻看也沒看他,目光只是一直停留在陳希真身上。

張劍的一張老臉一陣青一陣紫,他也只得尷尬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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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陳希真看著地上那個跳樑小醜一般的張天平,死死地咬著牙,心中幾乎是要氣的爆炸了。

這個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是不來找這個廢物,說不定還不會惹出這麼多事!

岳飛等三人靜靜地站在那裡,什麼話也沒說,而岳飛的眼中,卻是閃爍了幾下,隨後嘴角露出了幾絲微笑。

張劍正無地自容地站在那裡,卻感覺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岳飛。

微笑自若地看著他,岳飛只是保持著微笑說道:“我聽說你們是中原最大的藥材和鐵器商戶,而齊王殿下那裡正卻些類似的,你若是能幫助殿下他,豈不是兩全其美?”

張劍不愧是個老油條,事實證明,能做到壟斷整個中原的藥材市場,稱霸山西的大家族的掌管者,絕不會是個傻子。

剎那間,他就明白了。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為之震驚的舉動。

原本還以為張劍要拼死一搏的陳希真,和影天眾殺手,此時都是一臉懵逼。

張劍,比跪拜祖宗還誠懇,乾脆利落地跪在了比他小幾十歲的董平面前。

他猛地往前一撲,直接跪了下來喊道:“齊王殿下,小人向來敬仰您和嶽安撫使,此次的誤會和冒犯,小人願以全族之力,供殿下隨意取捨張家資產,無有二話!”

“另外,這個逆子,就隨殿下處置!”張劍指了指遠處一臉懵逼的張天平,繼續賠著笑臉說道:“殿下如果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隨意說便是。”

這姓張的,倒不愧是個老江湖,人精了,董平眼神冰冷地看著地上的張劍,雙手抱在胸前,心中只是暗自冷笑。

順著岳飛的臺階一下,然後再這麼一表現,他董平確實也不好說什麼了。

好個張劍,這樣就把他自己和陳希真的關係撇地乾乾淨淨了,這一招不可謂不高明,董平暗自笑了笑。

那個張天平沒什麼用,不過是一個紈絝子弟罷了,而這個張劍,卻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拿來引為爪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而張劍心中卻是七上八下,只怕董平一個不高興直接廢了他,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卻聽到了董平的聲音。

“喂,看在岳飛兄弟的面子上,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保持著雙手抱在胸前的姿勢,董平眼神陰沉地盯著張劍,語氣淡然地說著:“別忘了你說過的話,另外……”

董平上下打量著張天平,這突然一停頓,卻把他給嚇得不輕

“你兒子的命,我還看不上,讓他來我這裡做事,我給他個從頭做人的機會。”

拋下這句話,董平理也不理張劍,直接一轉身,拿著沙漠之鷹走向了陳希真。

而張劍就像是撿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站了起來,眼神激動地看著董平和岳飛。

此時,陳希真看著近在眼前的董平,他卻是一言不發,只淡淡地看著董平,什麼也不說。

那些影天的殺手早已經把董平和岳飛等人所包圍,幾乎是氣得快要爆炸了,紛紛用眼神瘋狂地示意陳希真。

歐陽壽通就在陳希真的身邊,他也一直往陳希真那邊暗示,然而陳希真就是一句話不說,他們也毫無辦法。

此刻,氣氛,已經變了。

岳飛和劉,張憲三人都站在董平身旁,雖然沒說話,但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斥著期待和堅定。

顯然,就算要戰,他們也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陳希真不想放棄。

他為了這一次揪出董平,報這個深仇大恨,已經瘋狂地尋找了不知道多久了。

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他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然而……

看著對面的四個人,陳希真又死死地咬了咬牙,心中煩躁不已。

岳飛,你是一定要和我們作對是吧,陳希真眼神似刀子一般從岳飛臉上掃過,暗自怒罵不已。

到時候,可別後悔!

眼神猛地一顫,陳希真心中低喝一聲,就要大手一揮。

“那個,怎麼這麼熱鬧,都聚在這裡做什麼呢?”

一聲輕鬆的笑容,打斷了陳希真的所有思緒。

他原本準備好的所有思路,隨著他的眼前突然閃現過的一個人影,徹底給打斷了。

看著那個人,陳希真死死地咬著牙,沉默了半天,才語氣低沉地喊了出來:“怎麼,楚江林,你也想來攪這趟渾水?”

而此時,影天眾人也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把目光投向了外邊。

很快,他們的目光已經開始劇烈地顫抖著,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岳飛和董平也被這道聲音所吸引,一轉身看向了那道聲音所在的方向。

在眾人視線的交匯處,是一個緩緩走來的儒雅青年,他身穿一襲白袍,手中拿著一副水墨畫摺扇,面容清秀,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怎麼,這麼熱鬧,董兄,連你也在啊。”

儒雅青年微笑地走到了包圍圈邊,那些殺手看陳希真沒什麼反應,只得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儒雅青年一直走到了董平前面,才停了下來說道:“不好意思,在城外買馬,耽誤了這麼長時間。”

董平笑著微微點了點頭,卻是什麼也沒說。

又笑著看向陳希真和董平,岳飛,青年只是說道:“既然是要開派對,怎麼不叫上我楚江林呢?”

說完,他只是微微搖了搖摺扇,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兇狠地目光盯著眼前的這些人,陳希真的一張臉徹底陰沉了下去,雙拳都握地鏗鏘作響,似乎渾身都要氣炸了一般。

“我是沒什麼,只是老陳想留著我陪他玩玩而已。”董平仍然雙手抱在胸前,笑著說道:“楚兄,你既然來了,就當個裁判如何?”

說完,董平雙手的沙漠之鷹保險一鬆,早已經微微抬起,在這黑暗中,甚至沒什麼人發現。

“砰!”

“砰!”

兩聲巨響過後,陳希真背後的兩塊巨石已經徹底爆裂,幾乎是一瞬間,地上就多了一地的碎石。

那幫影天的殺手幾乎是要氣炸了,這個董平分明是在顯擺,明明能隨時把他們殺了,卻一直在耍他們。

眼睛一紅,他們就要衝上前去和董平拼命。

“都給我回來!”

猛地一聲怒吼,讓眼看就要把董平一刀兩斷的那些人,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他們不甘心地往身後望去,看到陳希真陰沉的面龐時,他們只得咬著牙退了回去。

“看樣子,你今天是要和我陳希真為敵了。”陳希真眼神陰沉地說著:“楚江林,你已經想好了麼,你們山西,是要和我們成為死敵對頭了麼?”

“呵呵,不要說的這麼難聽啊。”

昂著頭走到了陳希真身邊,眼看著那些殺手都圍了上來,一臉兇光地看著自己,楚江樓只是笑了笑說:“我只是董平的朋友,僅此而已。”

“不過,誰要是想殺我的朋友,那,他就得承受我的怒火了。”

說著,楚江樓又按了按臉上的面具,右手猛地一抖,龍翎劍早已出鞘,寒星隕鐵製成的劍身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陣陣的寒意。

他晃了晃脖子,只是一臉淡然地看著陳希真。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早已經緊繃,顯然,任何人要偷襲現在的楚江樓,都是天方夜譚。

“而且,我奉勸你們最好注意點,不要這麼高調。”楚江樓臉色略微沉了下來,他只是淡淡地說著:“你們影天名義上可是朝廷的下屬機構,我們山西只是忠於朝廷,不是忠於你們太尉府,你可記好了。”

“呵呵,楚兄,事到如今你還跟他說什麼。”

董平雙手握著沙漠之鷹走了過來,昂著頭看向陳希真,冷冷地說道:“陳希真,我知道你們在做什麼打算,你今天發動這麼大的陣勢來暗殺我,卻已經暴露到了這個人盡皆知的地步,大大出乎了你的預料吧,你和高俅是打算,現在就和我全面開戰麼?!”

“你做好覺悟了麼,還是說,你能代表宋國的意思?!!”董平眼神一震,眼神死死地盯著陳希真,突然大喊了出來。

“呼……”

剎那間,夜風也大了,捲起許多風沙,讓人有些睜不開眼,不知道多久過去,眾人才發覺這小巷外邊已經聚集了許多百姓,在遠遠地往這裡指指點點。

陳希真的眼神如同帶著殺氣,要把岳飛,董平,楚江樓,劉和張憲給挫骨揚灰了一般,始終不曾離開,儘管如此,也是徒勞無功。

看著附近的人,以及遠處那些圍觀百姓,陳希真握緊的雙拳過了半天,終於還是鬆開了。

“走!”

猛地一轉身,面對著董平等人,陳希真徑直走向了巷子口的另一邊無人處出口。

那些殺手自然給他讓開了一條路,儘管他們的眼神中被強烈的不甘所充斥,但鋼鐵一般的紀律讓他們沒有任何多話。

“今天的事,我都記下了,董平,岳飛,楚江林,我不會忘記你們的。”

在擦肩而過的同時,陳希真眼神堅定地直視著前方,只是丟下了這一句話。

隨後,他雙腿爆發般發力,在眾人驚歎的眼神下,他雙手一撐附近石壁,整個人已經翻上了屋頂。

“這話,你還是自己好好想想再說吧。”岳飛眉頭皺了皺,他身子挪了挪,看陳希真並沒有馬上離開,他便語氣低沉地說道:“我們也不希望到處樹敵,但是面對侵犯者,我們絕不會手軟!”

“呵呵,我也告訴你一句話。”

眼看著那幫殺手跟著陳希真藉助鉤鎖,往屋頂上飛速離開了,董平只是冷笑一聲:“要是你敢再對我的兄弟和家人出手,那麼,就別怪我不給你留任何情面了。”

“哦,我到要看看,你是如何不給我留情面的。”陳希真也來了性致,他頭也沒回,站在屋頂只是大笑了幾聲。

“要不是看在我岳飛兄弟的面子上,我今天就會讓你死在這裡。”

董平雙手抱在胸前,昂著頭看向上方,語氣中彷彿已經帶上了來自地獄深淵的寒意:“記好了,再讓我碰到你,我可不管你代表誰而來。”

“我會殺到東京,讓你的一切勢力,你引以為傲的一切,徹底崩塌毀滅!”

“我們走!”

話音剛落,董平右臂一揮便向前大步走去,他手中的沙漠之鷹早已經收了進去,與此同時,岳飛等人也不說話,跟著董平便離開了這裡。

感受著燥熱的夜風拂過,陳希真沉默了片刻,隨後他只是仰天大笑了起來。

隨後,他什麼也沒說,腿下爆發出一股強橫的力道來,不過片刻間,在屋頂處幾個起伏,他已經消失在了這漆黑的夜色中。

“父親,他……他們都走了沒?”

張天平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儘管已經過了這麼久,他的右臂還是不停地哆嗦著。

“蠢貨,要不是你,怎麼會惹出這麼多事端!”

猛地一腳把張天平踢翻在地,張劍只是冷笑一聲:“記好了,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一個也別忘了!”

“父……父親,你不能這樣,我是您唯一的兒子啊!”張天平還有些發愣,一想到要去董平那裡做苦力,而且隨時可能性命不保,他就嚇得快哭了:“饒了我,孩兒知錯了,知錯了啊!”

“蠢貨!”

又是一巴掌把哭喪著臉的張天平給打倒在地,張劍指著他罵道:“老子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長腦子的傻子,你不知道這一次,我們佔了多大的便宜嗎?!”

“啊……啊……”張天平只覺得一臉茫然。

“董平可是連當今天子都敢打的人,今天多虧了那個心腸軟的岳飛,我們得罪了齊王殿下,張家還能保留下來,已經是萬幸了,如今只是給我們這麼點教訓,你這傻子還不知足!”

稍微頓了頓,張劍又指著張天平怒罵道:“是不是非要我們所有人死光了,你才後悔啊!”

“既然陳希真和高俅敗了,我們也只能跟著董平賣命,才有可能保命,要不然你以為以那兩個老賊的心狠手辣,會放過我們張家麼?”

丟下這一句話,張劍一聲不哼,便往前大步走了。

張天平默然不語,也覺得有理,他只得跟著張劍,從巷子的另一頭灰溜溜地離開了。

而那些圍觀的百姓看到這一切,尤其是那個之前倒在地上,平時不可一世的張大少,以及大失臉面的張劍,早已經都嚇住了。

“我……我的天,那個張家大少,稱霸山西的世家大族,居然被人打得這幅狗樣子啊!”

“那個人……好像叫董什麼啊,該不會是山東那個齊王殿下董平吧?”

“誰知道,據說之前那些黑衣殺手,好像是傳說中的影天吧?”

“董……董平這麼厲害,那個傳說中的影天,和那個據說武功獨步中原的陳希真,一起上也不是他對手嗎?”

“你瞎猜個屁,那個董平據說有妖術,是個妖人,能飛天遁地,莫說張家了,就是當今天子他也敢殺,何況其他人了!”

就在這邊的群眾還在吵吵嚷嚷的時候,已經趕到城外聚賢居的董平等五人,早已經準備吃飯了。

而董平聽到楚江樓的一句話時,整個人,瞬間就愣住了。

如果是以後的董平回想起來,他這波瀾壯闊的一生中,像那一次在聚賢居聽到的那麼讓人震驚的訊息,絕對是屈指可數。

至於從現在的感覺來說,靈魂彷彿被抽空,也絲毫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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