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羅站在商道指路牌的旁邊，眺望著遠方天際的翻滾血雲，他已經帶領眾人撤離填屍坑，仍不免帶著幾分憂慮神色，向高大魁偉的邁昂詢問道：
“邁昂導師，填屍坑那邊的戰況如何？”
如今邁昂在不凋金花會中也有一個導師的頭銜，他再怎麼說也是掌握九階靈能的心靈術士，只是平日寡言少語，基本是作為玄微子侍從護衛，但對於其他靈能者而言，邁昂已經是難以比肩的強大高深。
也不見邁昂有什麼動作，他就已經施展了“遙感術”，並且與在場其他人共享了自己感官，泰羅他們如同設身處地旁觀半神嬰兒與索迪芬的戰鬥。
即便可以藉助靈能遙感遠視，邁昂也不敢將靈能感官靠得太近，半神嬰兒所展現的力量，並不單純是負能量充盈的死靈法術，還包括一些難以言述的詭異現象，就算利用預言法術、魔法感官間接觀察，也可能導致心靈知覺遭到汙染。
“喂！你們在幹什麼？”
這時背後傳來讓娜的一聲詢問，泰羅轉過身來，見這位女牧師氣喘吁吁、滿臉汗水，髮絲沾上嘴角，顯然是從那處收容貧民的盆地一路跑來。
“你怎麼來了？”泰羅有些發懵，那處盆地距離填屍坑可是有上百哩，而教會神蹟沒有多少傳送手段，就算有一些加快移動奔行的神蹟，要一口氣奔襲上百哩，可見這位女牧師的體能與意志，也是不簡單。
讓娜有些氣惱：“我就說為什麼這兩天都找不到你們。白天有一支商隊經過小鎮，我跟他們交談才得知長峽城要短暫封閉三天，就猜到腐朽學派要再度進行儀式。而你居然瞞著我，自己帶人前來？”
泰羅嘆氣道：“不是我要隱瞞，而是老師不準我告訴你。”
讓娜指著天邊殷紅血雲，憤慨說：“事態都發展到這種程度了，還要隱瞞嗎？”
“讓娜女士，現在隱瞞不隱瞞，都沒什麼意義了。”旁邊恩法斯表情凝重地說道：“這樣的戰鬥，我們根本沒法插手干預。就算你是教會的聖職者，去了也會被戰鬥餘波碾得渣都不剩。”
泰羅對邁昂說：“給這位讓娜女士看看，戰場狀況到底何等激烈。”
邁昂點點頭，讓娜的感官自然浮現起遠處填屍坑的戰鬥。此時正值玄微子變成紫晶龍，朝著通天徹地的血河獄景發動攻擊。
“那是什麼？巨龍嗎？”讓娜嚇了一跳，直接叫了出來。
泰羅也是震驚不已，反倒是邁昂與恩法斯一批靈能者，之前跟著玄微子在納哈薩酋邦就親眼見過真龍，略顯鎮定。
“長峽城外怎麼就恰巧出現一條巨龍？”恩法斯笑道。
泰羅問道：“難不成這條巨龍……是老師變化而成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恩法斯故作高深起來。
泰羅心想自己說這話也是蠢，玄微子上一次不也變成一尊精金魔像，從吸血鬼長老手中救出他與讓娜嗎？老師這回變成一條巨龍，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藉助邁昂提供的靈能遙感，泰羅旁觀著戰局變化，而赫賽肯的現身，也讓眾人內心震撼，即便是間接觀察，也有一股恐懼鑽入心中。不禁慶幸自己在遠方旁觀戰局，那些大人物的交鋒對抗，真不是他們所能插手的。
“巫妖、那是最邪惡的不死生物……巫妖！”讓娜呼吸急促，泰羅趕緊一拍她的肩膀，打斷她的知覺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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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知道老師為何要隱瞞你了吧？”泰羅說道：“要真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你熱血上頭，非要去填屍坑彰顯神聖之主的威光，你覺得結局會是怎樣？”
讓娜臉色微微發白，咬著下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泰羅嘆氣道：“你想要做殉教的聖人，我不阻止。但我在想，如果你真的心懷拯救苦難大眾的信念，就不應該為了一時的正義感而浪費自己的生命。”
其實泰羅這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他對讓娜的敬重，也是出於自己懷有同樣的想法。這與泰羅自己的出身有關，也跟後來在星辰教團的學習修煉脫不了關係。
但是再宏大的理想，終究要面對現實。泰羅看著填屍坑那裡的激烈戰鬥，心知自己力量太過弱小，更糟糕的是，普羅大眾的力量在傳奇施法者面前，也算不上強大。
心中困惑迷茫間，填屍坑方向血雲消散、戰鬥止息，只剩下一片死寂無聲的填屍坑，坑裡此刻甚至沒有屍骨存留。
又過了片刻，玄微子身形一閃，傳送到泰羅等人附近，一臉不悅地說：“打了半天，好處都讓別人撈走了，通關寶箱也被人摸了。真是沒勁……咦？讓娜小姐也來了？”
讓娜錯愕未消地點頭，玄微子一手盤著兩枚紫晶球，說道：“腐朽學派完蛋了，填屍坑的問題也順帶解決了。以後那裡就是一處普通墓地，讓娜小姐可以試著從長峽城那邊將禮拜堂和周圍地產討要過來。”
泰羅問道：“老師，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對啊，不然呢？”玄微子聳了聳肩膀，有些無奈地嘆氣：“赫賽肯真夠陰險的，最後一個出場，花最少力氣就收穫最大的成果。如今想想，腐朽學派能夠正好發現長峽城填屍坑的異狀，搞不好是就是赫賽肯暗中傳出的訊息，他這是借腐朽學派，達到自己的目標啊。”
“還有那個古力格伯爵呢？他也被消滅了嗎？”讓娜開口問道。
玄微子說道：“似乎沒有。怎麼？讓娜小姐還是打算消滅那位強大的吸血鬼長老？”
“當然！”
“那我稍微安排一下吧。”玄微子說道：“吸血鬼長老可不是那麼好找的，預言法術無法鎖定他的位置。”
讓娜有些沮喪，只是堅持著說：“如果心靈公爵找到了吸血鬼長老，一定要記得通知我。只有吾主的神蹟才能徹底消滅這種亡靈，杜絕邪惡的蔓延。”
泰羅扶額說：“讓娜小姐，你這是懇求別人的態度嗎？”
讓娜撅了撅嘴，扯下兜帽不好意思回話。玄微子擺擺手：“行了，這裡的事情已經搞定了，該幹嘛幹嘛去吧。”
望著離開的眾人，玄微子兩手揣兜，還在回憶剛才與赫賽肯的對話——
“拿撒呂依有這種策劃安排，我不奇怪。”玄微子盯著對面凌空而立的傳奇巫妖：“只是閣下要參與這種事，還當面跟我說出來，不覺得有些奇怪嗎？我是該做什麼反應嗎？”
“如果你現在就要動手，我也不介意。”赫賽肯的聲音不是正常聲帶發出，更像是峽谷中的風呼呼吹過：“不過眼下出現在這裡的，應該還是當初在新卡美洛城的分身吧？居然都達到傳奇級別了。”
“慚愧，互保同盟內要處理的事情太多。而且我也做不到拿撒呂依那樣出手豪橫，好幾個傳奇級別的克隆體，如同蝗災一般，殺都殺不完。”玄微子將自己本尊的情況隨意掩過。
“你的譏諷是要掩飾什麼嗎？”赫賽肯有著極為不凡的洞察力，也沒有動怒：“你跟多拉貢他們在納哈薩廢土，自以為擊敗了拿撒呂依，不知是否想過，他真正的目標根本不是對付你們？”
玄微子立刻就聽懂了，他露出一絲笑容：“拿撒呂依這是為了趁古什姆物質軀體被消滅的那一瞬間，跟著那位獸人之神一同傳送至神國位面嗎？他付出這麼大的成本，肯定是拿古什姆來做什麼，以達到能有效殺滅我的程度。”
“跟聰明人說話不用浪費時間。”赫賽肯說道。
“我很好奇，拿撒呂依為什麼能夠使喚得了閣下？”玄微子問道：“就如同當年，你為什麼會參與消滅翠綠之環？”
赫賽肯拿起手裡的化石：“當年就是我與米柯西一同發現了‘最初亡者’，那時候他作為抄經院的高等牧師，代表他的老師‘抄經主教’，前往負責調查死靈之災的起因。”
用古井無波的語氣，說出足以震驚世界的事情，就連玄微子也臉色微變。赫賽肯與死靈之災有某種牽連，這尚且可以理解，可他是真的沒料到，堂堂“黃金智慧”、奧術魔法奠基人、奧秘之眼創始者，竟然曾經是教會抄經院的高等牧師？還是地上聖人“抄經主教”的學生？
玄微子過去一些疑惑瞬間解破。如此看來，當初那位“宣教之矛”要擊殺米柯西，恐怕並不單純是教會與法師的對立。米柯西幾乎以一人之力完成奧術體系的建構，說不定與他在抄經院的知識積累有莫大關係。
神聖之主教會中，抄經院就是負責抄錄與傳播知識，哪怕主體必定與教會信仰有關，但相比起那些靠著盲目摸索、傳承不定的古代巫師，教會抄經院確實更具備總結過往經驗、產生全新突破的可能。
考慮到死靈之災，正好是教會勢力膨脹、神蹟大量運用、經驗高速積累的時期，如果有某種契機，產生奧術體系確實不奇怪。
加上赫賽肯與沙多萬都是一時人傑，想必他們三人的往日經歷，也是相當精彩，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段傳奇。
“至於翠綠之環。”赫賽肯說道：“當初凡爾瑞跟我說，他發現翠綠之環中有一位高等德魯伊，可能是帝國皇室成員。依靠摩根默林過去留下的寶物，在宮廷爭鬥中存活下來。正好我對傳奇德魯伊的生命形態很感興趣。”
玄微子知曉赫賽肯這是在說昂維諾，而他算是看明白了，赫賽肯的道德觀念相當淺薄，只要他起心動念，在衡量利弊後，就會去付諸行動，專注純粹到非人的程度。
不過看赫賽肯這個巫妖外貌，確實已經“非人”了。傳聞即便轉化為巫妖，成為長久存在的不死生物，靈魂也可能在漫長歲月中腐朽、劣化。看赫賽肯的種種舉動，也基本是在追求自身延續。
“這麼看來，你是決定要跟拿撒呂依對我動手了？”玄微子問道。
“這種事無關個人情感，如果是想要用利益來收買我，現在已經遲了。”赫賽肯說道。
玄微子望向被定住不動的半神嬰兒：“你也希望奪取這個半神的身軀？”
“不會，剛才我沒有說謊，佔據這個半神的軀體，是非常危險的行為。”赫賽肯說道：“反倒是剛才那個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玄微子撇了撇嘴，也不掩飾：“類似於失控的克隆體？”
“失控到能夠成為西部帝國的幕後掌權者？”赫賽肯話語中流露笑意：“好好把握這段時間吧，等拿撒呂依完成了他的計劃，就會對你正式開戰了。”
玄微子問道：“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一旦失敗了，結局會是怎樣？”
“失敗了，還需要考慮結局嗎？”赫賽肯身後出現一道傳送門，他與半神嬰兒緩緩沒入其中，最後說道：“過去拿撒呂依牽掛太多，反而束縛了他身為法師的思維。你幫他斬斷了後路，反而將他所有潛力與智慧激發出來。倒是如今的你有更多牽掛，真的就可以不斷進步嗎？我拭目以待。”
……
思慮回到現實，玄微子靠著道邊路牌，無奈嘆氣說：“這修仙把劫數越修越大，把塵俗牽連越修越深，這最後一步可真不好走啊。”
玄微子化身並不清楚本尊具體情況，但他作為化身的其中一項任務，就是將“玄微子”這個存在，跟世俗塵緣的牽連逐漸了斷乾淨。
仙道修行，終究是為逍遙超脫。玄微子因為過去妄心慾念太重，反而成為如今為求仙道的阻礙。斬出的魔染靈臺，除了是包含聖鱗之子的靈魂，或多或少也蘊含玄微子自身的妄心魔性，還是要尋找辦法將其徹底斬滅。
這回親自見識到魔染靈臺那血河獄景的手段，有些慶幸半神嬰兒沒有落入他的掌控。只可惜世事禍福相依，眼下自己的敵人不光有拿撒呂依，就連赫賽肯也參與其中，兇險可想而知。
“一步步來吧。”玄微子輕撫著照影含光鑑：“接下來的佈置，就要更快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