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忘記
無機站在那裡，轉著念珠，垂眸，看腳下泥土。
旁邊，有一瓣掉落的紫色花瓣。
這時，草菴的門後，青山走了出來，看了眼裴秋陽離去的方向。
笑了笑，剛要開口。
無機突然悶悶地咳了一聲。
青山神情微變，“師叔，藥已煎好。方丈吩咐了，讓我務必盯著您喝下。傷口處也要重新換藥，您不能再強撐了……”
無機收回視線，一聲未出地走進草菴內。
廂房中。
裴秋陽舉著隨身攜帶的西洋鏡。
青梨悄悄地問：“殿下這樣多久了？”
白芷比了個手勢。
青梨驚訝，“不會是被嚇著了吧？”
難得素來不多話的紫丹也道，“國師給戴的，只怕是真嚇著了。誰知國師是什麼意思啊！”
幾人都是一臉複雜。
而裴秋陽，看著鏡子裡戴著花的自己，怎麼瞧，都覺得自己這副樣子真是……
“一花一世界，一笑一塵緣。公主戴花，卻比花轎。”
那時的話，那時的大和尚垂眸的溫柔，彷彿都歷歷在目。
裴秋陽忽然按下鏡子，看前面幾個排排站的婢女，遲疑了一瞬，問道。
“你們說，人死了以後，還會復生麼？”
白芷幾個都要被嚇死了。
“公主殿下！這是寺廟，言語不敬，當心佛祖要降罰的呀！”
裴秋陽無奈地笑了下。
想了想，又道，“那有沒有前世今生能活兩遍的人啊？”
青梨忙去捂她的嘴，“殿下這是魔怔了麼？還是又發熱了？”
“……”
裴秋陽翻了個白眼，將兩人推開，又將鏡子舉起照，“也是，這般匪夷所思之事，佛祖哪還能允准那般多呢？那‘念唸佛’他都沒反應，想必不是如我這般了……”
白芷幾個面面相覷。
突然，裴秋陽一按鏡子，猛地站起來，怒道，“哎呀！都怪你們！叫我忘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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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嚇了一跳，正要請罪。
裴秋陽已經跑到了門口，大喊，“方園，方園！”
方園即刻跑了過來，“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找國師，就說，就說我有要緊的事跟他說！”
李楠堂想討好大和尚？做他的春秋大夢！
這輩子，要還能讓他碰到方園的一根頭髮，她就不姓裴！
方園應聲而去。
紫丹想了想，問：“殿下，您還有什麼正事要尋國師啊？”
裴秋陽一僵。
白芷在旁邊道，“您方才，不是去跟國師道謝了麼？怎麼不一起說了呢？”
“我……”
裴秋陽好想用鏡子砸自己一下！
都怪她被美色迷惑了不行啊！見到大和尚就忘記了本來要說的事情不行啊！
忽而伸手怒指，“要不是你們匆匆忙忙把我拽走了！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呢！”
說不定？
青梨看了看，只覺得，殿下這模樣，像是惱羞成了怒呢！
這是怎麼了呀？
怎麼進了雲頂寺後，殿下這一時喜一時歡一時悲一時怒的，就變得瘋瘋癲癲的了？
……
隔日。
裴秋陽趴在馬車的窗邊不斷催促，“你們倒是快點兒啊！別磨蹭了！快點兒！再不走我先走了呀！”
青梨幾個手忙腳亂，皆是無奈。
昨日，方園回來後，說國師已經下山，回宮去了後。
裴秋陽就跟上了發條的機關一樣，急得轉個不停。
要不是因為天黑，都要即刻下山了。
這不，天剛亮。
她便起了身，裡裡外外一起折騰，催著他們趕緊啟程。
都不要方園再威脅逼迫的。
好容易眾人收拾好了，馬車行到山門外。
前日裡來時碰到的方丈青雲，又守在那裡，笑著道，“施主在敝寺受了驚嚇，貧僧已命人徹查寺內上下，定會給施主一個交待。”
裴秋陽現下不耐煩跟他說話，只想趕緊追上大和尚。
卻又見青雲舉起個小盒子，“這是敝寺的一點歉意，還請施主收下。”
白芷上前道謝，接過，送到裴秋陽跟前開啟一看，竟是一盒丹藥。
裴秋陽訝異，“這是……”
青雲微笑，“聽說施主先前便有落水受了寒氣的病症，此乃千金藥方所制，驅寒調理最好。施主回去後，可每日一粒，以水服下，莫要斷藥。一月後，當可驅除體內寒氣。之後便是滋氣補血，一盒用完為好。”
紫丹幾個一聽，忙是道謝——這可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啊！
連裴秋陽都看青雲順眼了好多，認真笑道，“那就多謝方丈了，我也沒什麼好回報的。這樣吧，方園，你回去後跟人說一聲，讓他們從我的銀子裡支出兩萬兩，給雲頂寺的佛祖們鍍一層金身吧！”
方園應下。
青雲失笑——這小公主，還挺純性的。
躬身行禮，“阿彌陀佛，貧僧替敝寺上下，多謝施主。”
“不必啦！要多謝你的好藥呢！那我走啦！大師再會！”那語氣，跟老朋友打招呼似的，隨性隨心的。
深宮那樣的地方，居然能養出這樣鮮活的性子，倒是難得。
青雲笑著，目送馬車一路下山。
回過頭來，對身後走來的青山道，“咱們這師叔啊！送個藥都要這麼費勁。瞧瞧，好處都讓我佔了，誰能知道他連身上的傷都不顧，費了多大的心力連夜熬製了這好藥？”
青山含笑。
又見青雲搖頭，“說她怕苦，還特意熬成了藥丸。嘖嘖，說他無情，說他是劫。若真是劫，何必招惹？”
青山不解，“師叔似乎並未招惹那貴人……”
青山卻看向下山的方向，嘆氣，“他招惹的，是他自己的心。”
……
官道上。
元二飛身落下，撅著嘴巴道，“師父，這一片也沒有帶刀的歹人什麼的。您到底要我找什麼呀？”
無機卻沒出聲，掃了眼最後一處確定並無兇險的路兩端。背上的傷口撕裂得疼痛，他也渾然沒有在意。
抬眸，看了眼前頭京城寬大的城門，淡淡道，“辛苦了，回去後將那玉葫蘆拿去玩吧！”
元二頓時眼睛都亮了，“真的麼？謝謝師父！”
他歡呼著跟著無機到了城門下，查過路引後，進了城。
而身後的官道上。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快速奔來。
車裡傳來人的急急喚聲，“還是沒有麼？”
方園捏著馬韁搖頭，“不曾看見。”
倒是瞧著那前頭的城門，頓時安心下來——這一路上，並無兇險。終於安全抵達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