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猛地頓住!

驟然想起許多事來!

從始至終,國師從未提及半分裴秋陽對他的刻意親近,也不曾提及那關乎裴秋陽聲譽的事情一句。

求他賜婚,也只說是因他自己生了妄念!不曾有對裴秋陽半分的指摘議論!

這根本就已經是將裴秋陽放在心尖上地呵護珍重了啊!

“父皇……”

裴秋陽哽咽,再次叩首下去,“都是女兒的錯!求您不要責怪於國師!怪我,不該去招惹他。國師是為大玥朝生死盡躬之人,不該因兒女私情,受不該有的質疑與非議。父皇!”

景元帝沒說話。

卻莫名地響起了裴秋陽的母妃,那個鮮活又明亮的女子。

猶記得那一年,她曾站在秋日楓樹旁,笑意盈盈滿目熠熠地說,“我要嫁,就要嫁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人!寧願自己流血也捨不得讓我皺眉,寧願自己丟了命也捨不得叫我落一滴淚的男人,才配娶我萬靈!”

許多人說她狂妄,自私。

可他卻不可遏制地迷戀上那雙眼裡的光輝,他想做那個她口中的人,卻……

“父皇。”

裴秋陽低著頭,手指摳進了地上厚厚的絨毯中,“求您成全。”

景元帝倏然回神。

再看裴秋陽時,眼裡悲色漸起,許久沒有開口。

在他的沉默中,裴秋陽一顆心漸漸地落了下去——終歸是不成麼?

難道真要任由父皇和大和尚走到生疑戒備的對立面麼?

她咬了咬牙,再次張口。

卻忽聽景元帝道,“若嫁於國師,你將會承受何種非議,會面對如何處境,你可曾想過?”

裴秋陽眼底一顫,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看向景元帝,“父皇!您……答應了?”

景元帝卻沒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你可明白朕剛剛說的話?”

裴秋陽與他對視,片刻後,偌大的淚珠忽而簌簌而落!

原來父皇大怒,更多的是擔心她嫁給大和尚後,會遇到的困阻麼?

景元帝最見不得她哭,頓時心軟,才要說話。

裴秋陽一把擦了眼淚,啞聲開口,“我知曉的,父皇,我知曉這不容易。可是,有父皇,有國師,還有太子哥哥,你們都會保護我的,我不怕!”

景元帝原本滿腔的心疼與不捨,還有那壓抑不住的隱怒,倏然間就被這句話給逗得哭笑不得。

不得不說,裴秋陽的這句回話實在太聰明了。

不急著表明對未來不可見的情境的盲目自信,又不顯得一心想嫁給無機而置景元帝的擔心和不舍於不顧。

以退為進。

她永遠都還是那個縮在父皇身後那個乖乖嬌嬌的小女孩兒。

景元帝深深地看向裴秋陽,看她淚水之下一雙赤誠又坦率的眼睛,半晌,輕搖了搖頭,嘆氣,“今兒個不是要去豐照宮麼?去玩吧。”

裴秋陽眨了下眼,小心地朝他看了看,“那父皇……”

被景元帝一瞪,“公主大婚,也有規制!難道朕答應了,之後的禮數規矩就不走了?!”

裴秋陽頓時雙眼冒光!

一下站了起來,撲過去,抱住了景元帝的腰,“父皇!父皇!您最好了!”

明明剛剛還那樣聰明,曉得要掩飾,現在這樣子……

景元帝忽然又後悔了,又氣又笑地伸手打她的額頭,“成何體統!還不鬆開!”

裴秋陽卻不聽,抱著他直晃。

直到李全德來說太子求見,裴秋陽才鬆開景元帝。

出養心殿門的時候碰見裴涵初,有心想說兩句,可裴涵初似乎很忙的樣子,只跟她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她回頭望了望,問身邊的白芷,“趙庭雨的事兒如何了?”

白芷扶著她的手臂,朝臺階下的轎子邊走,低聲道,“聽說今兒個一早,趙大人的府上就被京城的書生給圍住了,趙大人連早朝都沒來成。”

裴秋陽眼底掠過一絲譏諷,點了點頭,又問:“方園已經去了豐照宮?”

“是。”

白芷頷首,“德妃娘娘請了旨意,說今兒個特意請了外頭新鮮的戲班進宮,怕外頭的人不安分,故而請方統領帶人護衛。陛下允准了。”

裴秋陽點頭。

又聽白芷道,“國師方才讓人傳話來,讓您小心酒水,能別碰的就別碰,略坐一坐就即刻回宮。”

裴秋陽一笑,明白無機的擔心。

彎腰,上了轎子。

……

“可憐負弩充前陣,歷盡風霜萬苦辛。飢寒飽暖無人問,獨自眠餐獨自行。”

裴秋陽到了豐照宮的時候,側殿的戲臺上已經唱起來了。

她一邊往觀戲臺上走,一邊聽了一耳。

“可曾身體蒙傷損?是否烽煙屢受驚?細思往事心憂恨,生把鴛鴦兩下分。”

頓時眼皮子跳了跳。

居然是《春閨夢》,這可是德妃的壽辰,哪個缺心眼的居然點了這出戏?

有些好笑地朝那戲臺子上瞧了一眼,頓時腳下一滯。

這不是……

“大先生?”她低聲輕呼。

而臺上那甩著水袖,正哀怨而泣的,不是大先生,又是哪個?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驚訝,大先生一個側臉,忽而朝這邊飛了一個媚眼來!

觀戲臺上頓時驚笑一片。

裴秋陽卻渾身一陣雞皮!連忙收回視線,正要往臺上走,不想就聽身後急匆匆腳步聲。

她驚了驚,下意識往旁邊讓開半步。

就瞧見一人匆匆走過,似乎是沒瞧見裴秋陽,徑直便走了過去。

倒是她身後的宮女,匆匆站住,行了一禮,“參見九公主殿下。”

不想,說話時,卻不小心掉落了手裡提著的木盒。

前頭孫嬪聽到聲響,立時不滿回頭,“玉橋!你怎麼這樣笨手笨腳的……九公主殿下。”

裴秋陽挑了挑眉,看了眼那盒子裡,似乎是阿膠之類,也沒在意,朝孫嬪笑了聲,“孫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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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嬪神色微變,又匆匆道,“嬪妾還有急事在身,就不陪九公主殿下說話了,告辭。”

說完,便匆匆上了戲臺上。

裴秋陽瞧了眼旁邊的玉橋,還在手忙腳亂地收拾地上的東西,搖搖頭,扶著白芷的手,走到了臺上。

抬眼一看,後宮多半的人都到齊了。

見著裴秋陽,眾人紛紛起身笑迎。

柔妃聽到動靜,一扭頭,瞧見從人群後走來的裴秋陽,頓時笑開,伸手朝她招了招。

“秋陽,來這兒。怎麼這會子才到?”

裴秋陽含笑走過去,朝她行了一禮,又轉身對旁邊主座上的德妃行禮,笑道,“我來遲了,還請德妃娘娘勿怪。”

邊說,邊示意白芷捧上賀禮,“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祝德妃娘娘壽比南山,健康如意,福樂綿綿,笑口常開。”

這祝詞一出口,周圍便是靜了一靜。

裴秋陽一臉無辜地朝德妃看,又補了一句,“這是我今早特意翻書瞧的,我沒讀過幾天書,若是說的不好,還請娘娘勿怪。”

德妃的臉上僵了僵,半晌,笑道,“說得好,難為你費心了。”

旁邊的柔妃垂眸,用帕子掩了掩嘴,分明就是忍不住要笑了。

倒是旁邊剛剛匆匆趕來的孫嬪嚷嚷起來,“原來九公主是為了翻書找祝詞,才來得這樣晚啊?嬪妾方才在底下瞧見九公主不慌不忙的樣子,還當您記錯了時辰呢。”

裴秋陽轉眼看她。

擱在從前,這位孫嬪可不敢這樣跟她說話啊!

是誰給了她膽子?

孫嬪被她瞧著,心裡倒還是有點怵,瞟了眼上頭的德妃,立刻又笑道,“連慈寧宮的娟秀姑姑都親自來過了,偏九公主來得這樣遲。不知道的,還以為九公主殿下要忙什麼要緊大事呢!”

這可已經是在明晃晃地打裴秋陽的臉了。

說她不懂規矩還是目無尊長,跋扈自大?

柔妃臉上笑意散去,不鹹不淡地看了眼孫嬪,淡淡開口,“孫嬪……”

只是剛起了頭,裴秋陽卻笑了一聲。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就是父皇傳召,這才耽誤了。”

說著,輕勾了勾唇,意有所指地朝孫嬪看去,“若是孫嬪有什麼不滿,不如我去請父皇來給孫嬪解釋解釋,傳召我是要說什麼要緊的大事?”

孫嬪怎麼也沒料到裴秋陽來遲居然是因為去見了皇上,頓時臉色發白,又朝德妃看了眼。

見她掩口咳了幾聲,悻悻地收回目光,乾笑,“這,九公主也不早說。嬪妾,嬪妾哪兒曉得去……”

也不等裴秋陽有何反應,立時又朝德妃看去,“娘娘的藥也煎了吧?那額角是好東西,嬪妾要親去瞧瞧,免得叫那些貪嘴的給偷吃了。”

裴秋陽挑眉——孫嬪什麼時候幹起伺候德妃吃藥的事兒了?

也不計較,在柔妃身邊坐下。

就聽柔妃低笑,“你這不肯吃虧的,何必在這樣的場合犯倔?我說她兩句也就罷了。”

裴秋陽將手裡的暖爐遞給身後的白芷,笑著靠在柔妃身旁,道,“我就算忍了,她們也不會以為我是多溫良柔善的,何必要委屈自己受她那幾句閒話?”

柔妃失笑,拍了下她,問:“陛下傳你去,沒什麼要緊的吧?”

裴秋陽眼神一閃,端起茶盞瞥了瞥,剛要喝,又想起先前白芷說的話,頓了下,做了個樣子又放回去,笑道,“沒什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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