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尋常的富商相比,李掌櫃少了一分圓滑,卻多了一分剛毅。身材瘦瘦小小,甚至有些黑。他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不經意間投射過來的目光非常犀利,霸氣外露。

李掌櫃在看書,看見史辛二人進來,眼光淡淡一瞥,也不起來,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請坐!”隨手把書放下。

陳郎中畢恭畢敬地坐下,史辛則被李掌櫃的書吸引住了。

這是一本劍譜!雖然李掌櫃把書反扣起來,但他並沒有刻意去隱瞞,反扣的時候被史辛看到了裡面的一些內容——一個古裝人物手持長劍在揮舞著,書頁上寫有一些小字,估計是劍法註解之類的。

史辛清楚知道,坐下之後李掌櫃肯定會打探他們的來歷,他哪是侍應那麼好騙。與其被人問得啞口無言,不如先入為主,把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以他前世看了那麼多武俠小說的經驗上,聊一聊劍術應該也能唬得住人。

“李掌櫃在研究劍招?”

“小兄弟也懂劍術?”李掌櫃眼睛一亮,頓時來了興趣。

“略懂,略懂!劍術之道,我私認為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心中無劍,而手中有劍;第二,心中有劍,而手中無劍;第三,心中無劍,而手中亦無劍!”史辛舉起三個手指,開始侃侃而談。

“哦~”李掌櫃應了聲,遂問,“何以見得?”

史辛一臉自信,完全看不出他連劍都沒拿過,朗聲道:“心中無劍,而手中有劍。這正是初學者的階段,每一次出劍必定循規蹈矩,生怕歪了半分,錯了半分。此刻他雖然手中有劍,可以耍出劍招,然而見識不廣,劍理不通,可視為心中無劍!”

“心中有劍,而手中無劍。這是使劍者的進階階段。心中有了劍理,手中即使無劍,然而萬物皆可劍,即使普通一根樹枝,也可傷敵!”

“心中無劍,而手中亦無劍。這是劍者的最高境界,已經超脫劍的界限。劍不在心中,也不在手中,存在於舉手投足,無形無理當中。”

陳郎中可以說看著史辛長大的,知道史辛幾斤幾兩,雖然不知道他從哪裡學得這些不知所云的理論,但看著李掌櫃目光灼灼,不置可否的態度,不由暗地裡捏了把汗。他輕輕咳嗽一聲,圓場道:“呵呵,小童瞎說,李掌櫃不必當真,如果說得不對,萬望恕罪。”

豈料李掌櫃擺手道:“無妨,無妨,我倒覺得小兄弟的話讓我醍醐灌頂,彷彿又悟到了一些劍術上的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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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掌櫃嘴裡說著讚賞的話,臉上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史辛知道以上那番言論並沒唬住他,心裡有些著急,正想把牛皮吹大一點,不料李掌櫃話鋒一轉,沉聲道:“這位小兄弟印堂發黑,中氣不足,手腳遲緩,相信是中了極重的內傷。至於陳老爺你……嘿嘿,雖然我足不出戶,但對洛陽的達官貴人瞭如指掌,總覺得你並非洛陽人士,反倒長得像陳氏醫館的陳郎中,不知陳老爺可曾認得?”

此言一出,史辛和陳郎中面面相覷,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兩人的身份早已被看穿,以上那些客套只是李掌櫃在耍弄他們。不過史辛很快就從吃驚中清醒過來:李掌櫃不用號脈,只看外表就知道我的傷勢,果然是高人,或許治病之事就全落在他身上了。

陳郎中面紅耳赤地站了起來,雙手來回搓動,結巴著說:“這……這……唉!”他一世行醫,兢兢業業,哪曾說過什麼謊話,現在被人當面揭穿,心中盡是羞愧,恨不得在地上找個縫鑽進去。

史辛的麵皮則要厚得多,“除死無大礙,只要能救得我性命,面子算個球,豆腐渣工程而已。”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小子年方二五,還很年輕,還不想死啊!求李掌櫃開恩,救小子一命吧!”這一跪情真意切,不一會竟然趴在地上咆嚎大哭起來。

“我救不了你!事實上我並不懂太多深奧的醫術,畢竟你的傷太重了。”李掌櫃搖搖頭,也不伸手把他扶起,“但是……”

史辛聽到“救不了你”的時候,頓時萬念俱灰,差點哭不出來了。又聽到“但是”的時候,心中一喜,證明事情還有轉機,騰地站了起來,急問道:“但是什麼?什麼意思?”

此時的他眼淚沒幹,哭聲戛然而止又急聲問話,模樣相當突兀。李掌櫃不以為忤,微笑道:“但是我知道鉅鹿有一人或許可以救你,你可以去碰碰運氣。但是難度嘛,也是相當高了。”

李掌櫃一派高人作風,他的話,可信度自然比陳郎中高了許多。史辛彷彿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連聲問:“是誰,是誰?”

“天師府,葛玄!”

葛玄的名頭,史辛在前世就聽過。歷史上的葛玄是東漢末年人,道教靈寶派的創始人,葛洪葛天師的叔祖,也就是葛洪爺爺的兄弟。

葛玄是有名的道士,更精通煉丹術和醫術,當世應該也是個高等級的脈師,李掌櫃推薦史辛去找他,顯然是經過精心考慮的。

事情有了眉目,史辛和陳郎中對李掌櫃千恩萬謝,又為兩人的莽撞多次致歉,這才告退出府。幸好李掌櫃並沒為難他們,甚至叫侍應將兩人好言送出李府。

兩人走後,從李掌櫃房間的屏風處轉出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此男孩身體修長,臉上透露出與年紀不符的沉穩與堅毅。讓人吃驚的是,他的左手衣袖空蕩蕩地扎在腰帶上,赫然是個斷臂之人。

男孩恭敬地站在一側,輕聲問道:“師父把那小子引去葛玄處,莫不是為了……小姐?”

“哈哈,不錯。那小子雖然嘴甜舌滑,但也機敏過人。而且他雖然雙目無神,但眼睛透露出來的除了一點點的狡黠之外,皆是純良,應該心思不壞。丫頭不是苦於不能拜葛玄為師嘛,我想這小子或許能給她一點驚喜。”

見師父笑得爽朗,男孩心底也有些訝異。師父乃一代宗師,修為高絕,一般都是喜怒不形於色,難道剛才那小子真有什麼魔力,連師父也稱道有加?

“只不過那小子的內傷非常嚴重,體內經脈更是亂七八糟,能熬得過見到葛玄再說吧……對了,剛才你聽到那小子論劍吧?雖然有些言過其實,我猜他甚至劍都沒摸過,但他說的用劍的三個階段,倒是給了我一些啟發。”李掌櫃重新拿起桌上的劍譜,指著其中一頁,“你看啊……”

男孩神色一緊,知道師父要傳他劍術,連忙凝神靜氣,虛心聽教。

步出李府,陳郎中當即埋怨道:“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不是李掌櫃大人有大量,我看你怎麼收拾今天的殘局!”

聽著陳郎中囉囉嗦嗦地說著一大堆,史辛置若罔聞,反問道:“陳叔叔,天師府是什麼情況?能不能給我介紹一下。”

“呃……天師府相傳為於吉神仙所創,而當今的天師,乃於吉的親傳弟子,張角。張角有兩位兄弟,二弟張寶三弟張梁,俱都是高等級脈師,且道術精深。天師府乃天師教的總部,天師教門徒遍佈大漢朝,影響力巨大。為什麼叫天師教?因為從靈帝開始,就尊天師教當代天師為道術老師,意為:天子的老師。”

史辛低頭尋思:前世的反賊黃巾教,到了今世搖身一變為天師教,不止得到朝廷的承認,還尊張角為天師……到底歷史出了什麼差錯?難道正如老師說的,這是平行宇宙的另外一端?

“那葛玄呢?又是什麼來頭?”相比起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歷史,救回小命才是當務之急。

“天師教有分內門和外門。內門就是天師教內部人員,外門就是附屬於天師教的道教聯盟。他們名義上是天師教的,但權力和待遇都不如內門弟子,更要聽命於內門的一切安排。但有一點很重要,外門可以自行立派經營,到了一定規模脫離天師教也未嘗不可。這個葛玄嘛,我聽聞過,他也是一個外門弟子,但同時也是靈寶派的掌門人。聽說此人乃天師教最重要的醫師,張角曾經數次想吸納他為內門弟子,甚至許出長老的位置,他也不為所動,是個很有原則的人。最重要的一點,葛玄深居簡出,想要拜見他,可是有些難度啊。”

“那怎麼辦?”史辛連忙追問。

“幸好,現在有一個機會,不止可以見到葛玄,還能拜他為師。”陳郎中頓了一下,撫須續道,“天師教每年都有三天會公開收徒,無論是內門或者外門。今天是最後一天,既然你要去拜訪葛玄,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史辛埋怨道:“你知道為什麼不早講,還特意來求這位李掌櫃,弄得人心惶惶的。”

“不是我不說,是因為……要成為天師府的弟子,實在是難於登天,特別作為毫無背景的寒門子弟,幾乎是不可能做得到的。求助李掌櫃尚且有一線機會,如果要見到葛玄,就連一線機會都沒有了。”陳郎中頹然地搖搖頭,語氣中充滿無奈,“你不信的話,到了就知道了。”

陳郎中在前帶路,向鉅鹿城中心的天師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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