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到了後半夜,身在敦煌的祁餘和羅佔、盛棠,遠在杭州和廣元的肖也和沈瑤,都在同一時間收到了江執發來的訊息。
發在了群裡。
沉寂了兩年的六喜丸子群又有了動靜。
江執發了四條。
前三條都是照片。
第一張是薛顧先的手稿與複製拓畫合在一起的照片;
第二張是0號窟附近盜洞的照片;
第三張是漢墓主墓裡的星雲圖。
第四條是江執附上的一句話——
【六喜重組,有心回,無心權當打擾。】
簡單明瞭的照片,簡單明瞭的話,簡單明瞭的作風,很江執。
祁餘自打擺攤後就沒了早睡的習慣,雖說每天的流水沒那麼誇張,但結結算算的每天也得折騰到後半夜。
看到群裡的訊息時他剛忙完。
羅佔衝完涼出來就瞧見祁餘盤著腿坐沙發上,盯著手機跟截木頭似的一動不動。
倍感奇怪,走上前抻頭瞧了瞧,又拿過自己的手機點開群一看,就什麼都明白了。
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而祁餘置若罔聞的,心思都在江執發的那幾條訊息上。
羅佔輕嘆,明明就是放不下,可這麼多年過去了,始終就解不開心結。
“回去吧。”他開口。
祁餘被這冷不丁的嗓音嚇了一跳,驀地回頭。
羅佔的臉上沒半點取笑或捉弄,很認真地看著他說,“回到團隊裡。”
祁餘一皺眉,把手機往旁一扔,“回什麼回啊,我壓根就回不去了。”話畢起身就要走。
羅佔伸手箍住他手腕。
祁餘回頭瞅他,“羅佔,你不是說我做任何決定你都支援嗎,你也想像胡教授那樣了?”
“如果0號窟沒機會重開,如果你這兩年多來過得很開心很知足,那我無話可說,也不想勸你。”羅佔難得對他這麼嚴肅,“但在你心裡,你沒有一天忘記自己是個修復師,不管你是走了還是回來了,你的心根本就沒在外面,一直留在石窟裡呢。”
“羅佔,你這是要當心靈導師啊?別矯情啊。”祁餘似笑非笑的,眼睛往手腕上一瞄,“撒手,別動手動腳的。”
羅佔沒如他所願,仍箍著他。
“我說的不對嗎?如果你心裡沒有石窟沒有壁畫,那至於因為飛天的裙襬往哪飄這點小事跟我翻臉?”
“我……我那是對顧客負責!”
“顧客看不出來,你木版畫上多一朵花少一片雲的,顧客也看不出來。”羅佔一針見血。
祁餘抿著唇,臉色很難看。
“祁餘,其實你只屬於敦煌屬於石窟。兩年前你因為家裡去收藏館工作,條件是優越了,可你睡得好嗎?現在回來了,你守著敦煌卻始終不敢回石窟,胡教授一趟趟來找你,你說你對壁畫修復不感興趣了,是這樣嗎?”
羅佔語重心長,“其實是你覺得你對不起胡教授對不起大家,是你背叛了對敦煌的信仰,背叛了六喜丸子團隊,你覺得你沒臉回去,因為你很清楚,哪怕當年0號窟沒關,你也會因為個人情況離開六喜丸子。”
祁餘的眉頭始終皺著,幾乎能擰成麻花的那種。
可他沒急於掙脫和躲避,就站在那,羅佔說他聽。
“江執這次能回來,看得出你比任何時候都高興,要不然怎麼去老房子的頭一晚你都沒怎麼閤眼呢?”
祁餘想了半天,想出個理由來——
“遠到都是客,再說了還是跟我爸有關的事,我怎麼著都得做好準備吧。”
羅佔笑了笑,松了手,摸過手機又看了一眼群裡。
“這做大神的人啊,心思就是縝密,我想今晚大家都睡不著了。”
祁餘一聽這話,乾脆盤腿往地上一坐。
“我可不信,先不說沈瑤,她還在體制內。就說棠棠,人家都是文創界大神了,哪還稀罕往石窟裡鑽?還有肖也,富家公子哥啊,從商之路走得順風順水,走到哪都被人叫一聲肖總,憑什麼還回敦煌?有受虐傾向?”
羅佔將手機放一邊,“江執在群裡說得挺明白,有心回,無心權當打擾。他沒強迫沒道德綁架吧?是回還是不回都是你們自己的決定,真要是對現狀很滿意,那大家完全可以不用上心。”
祁餘沉默不語。
羅佔說,“我就是覺得,江執這個人太聰明了。”
祁餘抬眼看他。
他對他目光相對,“因為他很清楚知道,大家其實過得都不好。”
“怎麼可能……”祁餘覺得,只有自己過得不好,很不好。
羅佔起身抻了個懶腰,看著慵懶,卻說了句挺內涵的話,“跟物質無關,跟心有關,心苦,是因為沒了信仰吧。”
祁餘一陣恍惚。
“哎——”他叫住打算回房睡覺的羅佔。
“你挺想回去的?”
羅佔笑,“別把問題轉移到我身上,祁餘,你的選擇只在於你自己,不在於我。”
**
廣元一入夜,就安靜得很。
相比祁餘,沈瑤顯得很從容。
她仔細對比著江執發來的幾張照片,目光落在盜洞上時,面色凝重。
許久她起身,從書架上取了資料夾下來,翻開,裡面都是這兩年來她蒐集的資料。
其中最多的資料當屬“狐面”。
就是她曾經在展廳看見的那株像植物還不完全是植物的東西。
陷入沉思。
……
肖也這陣子睡眠情況不佳,哪怕開了一天的會累得半死,回家倒床上都輾轉難眠。
只要一閉眼,耳旁就總能聽見江執的那句:打算什麼時候回敦煌?
他覺得江執就是個剋星!
在國外待的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要回來?
這晚先是被Chloe一頓狂轟濫炸,逼得他都快崩潰了,末了提出分手,然後又是程溱的電話,一聲聲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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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年齡不小了,咱能安穩點嗎,Chloe的求救電話都打我這兒了,你沒事兒作什麼作啊?”
好不容易有了點睏意,就聽手機又咣咣咣幾聲。
……他就不該手賤點開!
結果,天都快亮了,他還在床上打滾。
又忍不住去看群裡的訊息。
那幾張照片總在眼麼前晃。
怎麼就那麼巧,一幅拓畫而已,還是個假的,怎麼就能跟千里之外才找到的手稿渾然天成了?
還有,誰啊那麼損?好好的一個窟,人千百年來就杵在那了,礙你什麼事了你盜它?
肖也靠坐床頭,一手拿著手機,一手食指塞嘴裡咬,咬得手指甲都快禿了。
想想自己怎麼起來了?
煩!
手機往床頭一扔,躺下。
過了一會兒心裡又在嘀咕……群裡有沒有人說話?
想想自己好像設定了群訊息勿擾模式?
又摸過手機點開群看。
還是江執發的那四條。
看了設定,沒設勿擾模式。
嗯……
肯定沒人回去!
該走的走該轉的轉,誰還能舍了現如今的日子再往石窟裡鑽?
肖也的手指頭煩躁地上下敲,半晌覺得……自己簡直就神經過敏,別人回不回去的跟他有什麼關係?他現在的生活不香嗎?
他嗤笑,把手機又扔回床頭。
再躺下來,告訴自己:睡吧,快睡吧,明天還得開會……
不對啊,現在祁餘和羅佔都在敦煌,還有棠棠……0號窟的情況他們是不是知道得更多?
……管你鳥事?快睡!
有心回,無心權當打擾……什麼意思?如果六喜丸子原班人馬湊不齊,他是打算重新招兵買馬?
那就重新招兵買馬唄,又不用你掏錢,睡覺!
又過了五分鐘……
“啊!”肖也大吼一聲坐起來,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江執,你特麼就是只鬼!!